心里怨是怨,可是也无他法,万分焦虑之下,她索性不顾夜里寒凉,披了件外衣出了门。
今日,漆黑漆黑的,几乎没有月光。冷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她将围巾往上拉了拉,出了院门朝前观望,遥见正堂的高台上,有火把闪烁。她叹息了声,脚步缓慢地朝光亮走去。虽然不能唤他回来,但至少探查一下吧。
快要走到院门时,突然,里面传出异样的声音,紧接着,从大门里涌出一群人来,黑乎乎的,伴随着男人们的喝斥声,还有女子的哭泣声。
冰雁暗惊了一下,下意识地身子朝旁边一闪,躲在了一棵木桩后。由于她在黑暗中走了一会儿,能大约看到那些人,是府里的一些侍从,而他们却前后抬着两个用布包装起来的女子,那女子只有头在外面,还在嘤嘤地哭。
“还在哭?贱奴!让你们侍候远道而来的几个贵客是你们的造化!再不识抬举就杀了你们!”领头的男子吵骂着,几个人浩浩荡荡地走向一处院落。
冰雁心中大骇,原来,这些女子就是所谓的被抢来的那些女子么?那个石安城来的首领,听说还带了几个下属来,所以这些女子是别人送去给他们的?
该死!果然是上流贵族都肮脏!还以为在这样纯真的异族,会好一些,却一样丑陋!再想想美朗,突然有点想呕!他们这里的男子,是不是都把女子当玩物啊!
胸口莫名鼓起一团怒气,她鬼使神差地跟在了这群人之后。就在她蹑手蹑脚 地跟到了一个物件后,看到 这些人抬着两名可怜女子进一个院门时,她激动了,一拱身准备冲上去!
突然,衣领被拽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体随后方的一股力量腾空而起,一阵恐慌袭来,她张开嘴巴,声音还没出来,就被一只手掌捂住了!随之这只手掌的指间传来的气息,她震惊的心却瞬间安宁下来。直觉上,是他。
果然,当他们跃至一处凉亭上时,她转过身来,虽然没有月光,黑夜中她还是看到了这个牵动她心弦的人。
“为什么不让我去阻止?!”冰雁还无法释怀心中的气闷,张口便是质问。
羽朗望了她一眼,便又将目光投向虚空处,高挑纤长的身姿配上一身飘逸的白衣,一点儿……也不像幽灵。
满世界的仙气在飘。
“你以为,你能阻止得了什么?”羽朗开口,没有一丝情绪。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女子受到践踏!”冰雁没来由地更加火大,盯着羽朗那张假正经的脸,忍不住讥诮,“亏你们一向以佛门弟子自居,你的慈悲呢?”
羽朗微微颦起眉,似乎也极有矛盾,但他还是说,“你这样冲动,会坏了大事。”
冰雁正想发火,却突然顿住了。转过头,不甘地看向那个方向,耳边隐约听到女子的哭叫和男人的狂笑,刺耳又讽刺!但是她却不得不强压下了心头的愤怒。她知道,她不是圣母,她也不能改变世界,黑暗和丑陋,并不会因为她的一次英雄而消失,甚至,也许这次她冒然冲出去,确实会影响土司大人的计划,会被她搅了局。
手指颤抖着蜷起,她咬着牙痛声说:“你们不是常说,人是平等的吗?可是她们,却要受此大辱!”
“一切皆有定数,这是她们的命。”羽朗冷静地说,语气隐隐听出些无奈。
冰雁突然就炸毛了,她恨自己不能解救谁,已经觉得自己很无能,可是这个人,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们解决不了的事,就拿什么命运来说道,真够虚伪的!羽朗,你远比我想像的还要冷血!”
羽朗终于扭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冰雁心头一颤,有点不敢迎接他的目光。他从来没有这样正式地看过她,虽然知道他只是心无杂念地望着她,她还是脸热心跳,因为他的目光有种魔力,似一个巨大的靡丽漩涡,要将她的心吸进去。
然,羽朗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转移了目光,望向夜空。
冰雁眨了眨眼,突然发觉了他紧蹙的眉,蓦然间她明白了,其实,他也不满,也矛盾,也愤然,但是,他,无奈。
有些事,不是你我可以随手解决,就像现在,救了这几个女子,又能挡得了下几个女子吗?而这些女子,躲得了今晚谁知会不会有更悲惨的明天?这远不是那天对她的路见不平那么简单。
土司府,土皇帝,敢问哪个皇宫里没有奴,没有供皇族玩乐的奴?美人计,总是最有利的一计。
人,特别是古人,本来就是三六九等,你不想承认,也不行!
随着冰雁越来越低沉下去的肩膀,羽朗却微吐了口气,出其意外地说:“我会放她们走。”
冰雁猛地抬起头,惊疑道:“真的?可是,你不是说,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吗?说不定还会闯大祸。”
“就像你所感受的,袖手旁观确实很痛苦。”羽朗平静地说。
冰雁心头猛生兴奋,有些事,不做,过不了自己这关。“好!先救了再说!那我们快吧,不然就晚了!”
羽朗点了点头,转身,率先朝那处院门走去。
冰雁心跳如鼓,亦步亦趋跟在羽朗身后,时不时悄然瞅一眼他优雅的身姿,有神仙哥哥相助,今晚那些女子们可以得救了!
难得与神仙哥哥同谋,冰雁觉得从未有过的刺激振奋,两人一前一后,接近院门时,神仙哥哥空手点了守门人的穴,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冰雁翻眼,还以为神仙哥哥要搂着她的腰翻墙而入呢,那样得多美好啊!
这边,两人刚一消失,后面的一处假山后,便走出了一身寒气的茜朗。
不是说是盼大哥回来吗?要做一个好妻子吗?却在这里跟二哥相会!
想不到,二哥前些时还冷酷无情,对她不理不睬,今天两人竟一拍即合!还骗他说上次找二哥只是为了帮她取药,就是要与二哥多见面!
好,你们俩好是吗?那就让你们好个够!
转身,夜幕中隐去。
冰雁屏气凝神地跟在羽朗身后,随着那些欢声笑语寻去,很快就找到了地方。羽朗做事利索淡定,只从手中抛出一物,冲破窗纸滚入屋内,不消一刻,屋内的声音浑浊起来,很快,宁静了。
冰雁惊讶他的手段,冲上去推开门,就见有几个赤着臂膀的汉族男子已东倒西歪地晕倒了,在他们中间,也躺着衣衫不整的那两名女子。
“来,羽朗,我们一人一个!”冰雁朝羽朗招手,却见羽朗只是站在门口不动,小脸有点纠结。冰雁蓦地想起,男女授受不亲哈,何况他是不沾女色的。
“那,那怎么办呢?我可背不动两个人。”冰雁一边发愁地说着,一边恨恨地朝那几个男子身上踢了几脚,“种猪!不发浪会憋死啊!今晚好好叫你们过过冷饮(瘾)!”
羽朗脸上动了动,但他只是一扬手,挂着的幔子便滑下来裹住了地上的两个女子,然后弹起,直冲门而飞!
冰雁惊悚地跟着冲出来,只见那两名女子已稳稳地躺到了马棚旁的一匹马背上,冰雁松了口气,对羽朗赞道:“还是你有办法!”
“走吧,送她们到府外,叫醒她们。”羽朗说了句,又是率先飘飘然往外走。冰雁欣喜一笑,欢快地牵了马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刚出院门,羽朗就顿住了脚,冰雁不觉有异,紧跑了几步,拍了拍羽朗的肩膀,道:“羽朗,我们不能大模大样地走大门吧,是不是要从……”
“不能从大门走,你们两个是要私奔吗?”突然,黑暗中一声压抑着狂怒的声音传来,冲破了寂静的夜空。
激得冰雁一个哆嗦,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看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美朗。
恶女嫁三夫 55。绝不共妻!
美朗这个人实诚,如果不是让他亲眼看到这两个人在一起,凭他的大脑是根本不会有任何怀疑的。但他实诚并不代表他迟钝,当冰雁的手亲昵地拍上羽朗的肩,并看到他一向清高的二弟却也没有闪躲时,他的怒火直冲心头!
什么时候,他们这么亲密了?他甚至能从冰雁的举动和声音里,听出她面对羽朗时的愉快!这让他心焦肝痛!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一定发生了他不太喜欢的事!说这两个人没有奸情,他的脚趾头都不信!
“什么私奔啊!”冰雁反应过来后,立即焦急地出口澄清,“美朗,你误会了!今天的事我回去和你解释,但是你不要管……”
“我不管?”美朗怒发冲冠,伸手指向羽朗,“你和他……”
冰雁一把抱住美朗的胳膊,阻止了他吵嚷,“美朗,你小声点,跟我回去,我会告诉你。”
美朗被冰雁不由分说地拽着往回走,他额头青筋暴涨,脸上有太多的不甘,眼睛狠狠地瞪着羽朗,但看冰雁这么急切,拉得他几经跌撞,竟是无暇爆发。
而羽朗,还是始终静静地站着,直到两人推推攘攘地走了后,他才幽幽地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略作思索,便用手抓起裹着女子的幔布,跃身起飞,如云的身影飘在半空,在树桩与建筑物之间几个轻盈点脚,便掠出了这座守卫严密的土司府。
落到安全地带,羽朗放下手中的女子,从袖中掏出一串佛珠,朝女子身后抛了两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女子随幽幽转醒,只听得有声音在说:“你们已得救,速速下山。”待惊慌地清醒时,却只看到高墙上飘过一抹白衫的影子。
冰雁奋力地拉着美朗一进自家院,便被美朗一个甩手,几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
不过冰雁并未生气,也没有太以为美朗会有多生气,于是稳了稳神道:“好了,今天的事是这样的,我久等你不回,我云找你,就看到你们呀,哼,你们送给汉人的女子,我想救她们,碰上了羽朗,我便劝说羽朗去救她们,你刚才看到我牵着马,马背上的人了吧?就是那两个女子,刚才怕你把土司招来,只好拉你先回来了。”解释完,冰雁没事人似地拍了拍手,“走吧!”说着,也不管美朗,就走到了屋里,坐到桌前,倒了杯茶,心情好地喝了一口。
她当然心情好,和羽朗合作救人,这事不是年年有,她根本没想到,她自已觉得没什么的事,许是因为心里喜欢,在她的眼角眉梢都透出了她的内心。
美朗绷着脸走进屋时,将她脸上的一丝一毫都尽收眼底,脸上,就不再全是愤怒了,而是渗入了惶和痛。“羽朗一向清冷孤僻,怎么轻易肯听你的劝?”站在她身后,他僵着声音问。
“因为我说得对啊,我将他批得顿口无言!”冰雁一扬下巴,得意之余,眼角风情无限。
若是平日里美朗定会心醉神迷,可是今日看她的表情,却像是对他极大的讽刺。直觉上,她是因为羽朗而风情。“那两个女奴是送给汉人的,你这是捣乱!”美朗瞪着她,警告道:“以后男人的事,你少管!”
冰雁扭回头来,脸上也肃然,“我知道,你有你们的道,但是,你们做坏事的时候,不要让我看见,让我看见了我就要管。”
“无理取闹!羽朗素来不问琐事,你三言两语竟然能让他帮你?”
“谁说他不问琐事,那只是表面,他人很正义的。”冰雁一句本能地维护,不经意地透出了她对羽朗的欣赏和了解。甚至,还有熟络。
美朗忍无可忍,一把攥起她的手腕,“你和羽朗什么时候好的?”
冰雁吃痛,手里的茶杯应声摔下,“喂!好痛!你,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羽朗好了?美朗,你不要学那些八婆的男人好不好!”
“敢说我八婆?!”美朗脸涨得青紫,眼瞪得如铜铃,手间的力道也开始不受控制,“贱婢!做了还不敢承认,还如此理直气壮,我看你真的是活腻了!”
冰雁瞪大着眼睛,惊愕地呆住,美朗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淬毒之刀捅入她心口,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视作靠山一样的丈夫,居然用这种蔑视污辱的话骂自己!而且,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她!
看着冰雁木住,美朗有些从狂怒中回神,眨了下眼睛,眸中的暴戾消散了些,手间的力道一松,面上闪过一丝愧疚,但是男人的尊严让他不想轻易认错。
冰雁这才感觉到手腕处那窒息的痛楚,一条胳膊都几乎麻了,全身一软跌坐回原位,心有余悸地看着美朗,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又明白了一件事,山虽然高大结实,可也有可能喷射出灼死人的岩浆。她的男人,因为兄弟共妻的威胁刺激,他变得敏感,强烈的大男子主义更让他变成一座火山!
“我,和羽朗是清白的,只是碰巧遇上,之前因为见过面,所以也有些交流。事实上,不用我说,他原本也想去救人,只是在顾虑,被我鼓励了几句后,就和我一起救了人罢了。事情,就是这样,你信也好,不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