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做一族之王,并不像想象的那么轻松。”美朗说着顿了顿,又说:“等我好了,我会辅佐他的。”
冰雁怔怔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不用觉得奇怪,我没有怪他。”美朗憨笑了下,淡淡地说:“我是长子,从小到大担的东西都多,心理负担一直都很重。现在不做了,真的很轻松,所以我理解茜朗。不会让他跟我一样累。”
冰雁缓缓收回视线,几乎觉得没勇气去迎视他。他以前之所以暴躁,也是因为要操心的事太多吧。何况那时候这两个兄弟只会扯后腿。如果那时候她多理解他一分……唉,算了,都过去了,错与对再去探讨有何意义呢,只会更难过。
“阿洛有你这样的大哥,是他的福气。”
美朗轻轻失笑,“什么福气,我就是个失败者。”
冰雁看向他。
“我做事不如茜朗圆滑,也不如羽朗灵透。总是做一些很傻的事。”美朗说着,转头看向婴儿车,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不瞒你说,我现在十分后悔。”
冰雁紧张的看着他,隐隐心痛。
“我后悔没有好好对益西,没有珍惜眼前人。一次又一次,把本该能留住的人松手。”美朗心酸的浅笑着,声音低沉忧伤。“我对不起益西。开始时我是知道她心思不纯,但后来,她对我是真心的,也很温顺,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是不甘心。最后弄成了这样,我是活该没有关系,就是可怜了这孩子。”
冰雁鼻尖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听着美朗这样的话,她只觉得自己真的就是扫把星。
美朗抬头看了看她,神色放缓,“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
“没,没事。”冰雁连忙摇头。
美朗犹豫了一下,说:“羽朗和茜朗,都是对你很好的,你……好好跟他们过日子。”
冰雁再也坐不住,暗呼了口气,站起身来,“美朗,谢谢你。我,我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
“哦,我送你。”美朗连忙起身。
“不用了。”冰雁匆忙的说着,转身就朝外快步走去。
美朗望着冰雁渐入夜色的背影,眼帘一层层滑落下去,脸色一片黯然。
冰雁出了院门就加快了步子,情绪也不再控制,捂着嘴巴轻泣着往前奔,不知是不是夜太深,她跑着跑着竟一头撞上了一个坚硬胸膛,惊愕的抬头,月色下看清面前的脸庞不由倒吸了口凉气,“茜、茜朗?!”
216 心有灵犀
月辉皎洁,映在他脸上突显得异常清冷凉薄,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如两把利刀,寒光闪闪。
“茜朗,你,你回来了。”冰雁连忙抑制住情绪,努力的露出笑脸。
手臂一把被人捏起,她疼的一皱眉,眼睛里显出慌乱。“我好好的在这里,你哭什么?”他的声音阴阳怪气,嘴角扯出一个极不愉快的笑。
冰雁知道全否定的话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便低声说:“我出来找你,听到那孩子哭,看了那孩子一会儿,觉得可怜,一时触动。”
“是吗?”茜朗的眼睛里迷茫中带着无望,“难道不是因为,忆起与大哥的旧情么?”
冰雁脸色一白,连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们没有说私事,美朗只说以后会辅佐你……”
“那你代我谢谢大哥了吗?”茜朗淡淡地笑着,笑得非常的冷。
冰雁看着他这脸色,莫名的不想回答了。
“你走吧。”
冰雁猛的抬头,心头还很懵。
茜朗突然狠狠将她的手甩开,“叫你滚!”
冰雁冷不及防,被甩的几个踉跄差点儿坐地,心中震惊,万分委屈,“你说什么?”
茜朗从眼尾处极尽憎恶的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冰雁不可思议的望着曾经最亲近的人儿,就这么莫名其妙,冷漠冷酷的抛下她,走进了院中,院门在他身后无情的关闭,隔开了与她的视线。
她只觉得内心一阵彻骨的冰凉。她做错了什么?如今,连与美朗说句话都不行了吗?都成了他发火的起因?他害人的时候,她没有埋怨过他一句,不是吗?她因为顾虑他,都没敢主动去问候美朗,这还不行吗?为什么,他就不能体谅她一点,不能信任她一点,曾经的恩爱,他是真的想抛下吗?
总是一味的迁就,忍让,她也会受伤的,好吗?
带着重重疑问和心痛,她沮丧的转回头,却茫然的不知去哪里,她不可能这时候回羽朗那儿,只会让羽朗担心。现在,终于知道做豪门少夫人的苦了,连自己的小窝都没有,什么地位、身份,都是依附于相公。
低头,苦苦的笑出声。这深秋的夜,她怎么过呢?
他就这样赶走她,他就不担心吗?他就不心痛吗!
“呼咚!”疾步如风奔进屋里的茜朗一脚踢翻了屋里的桌子,吓的本在屋里要迎接他的瑞玛缩着脖子直溜出了屋。少主喜怒无常,他们下人早就学会及时避开。
茜朗扑在床前,一张俊脸紧绷,眼睛里充斥着杀气,扭头,抽出墙上挂的长剑,肆无忌惮的在屋里一阵乱砍,一刻间,屋里一片凌乱。但这些无法宣泄他的怒火,一转头,窗口外透出人影,他飞身过去,长剑直刺。
“王饶命!”瑞玛惊恐的声音急急地大叫,“奴是瑞玛,王饶命啊!”
长剑在瑞玛的耳稍停下,茜朗举着剑,胸口重重的起伏,眼睛里的杀气正浓,手控制不住的在颤抖,他的眼睛眯了眯,阴森森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要杀人!”
瑞玛先是一怔,立即颤声说:“奴去找,找人。”
茜朗的手努力的抑制着,手中的剑困难的一点点缩回。
瑞玛几乎虚脱的呼了口气,抹了把冷汗,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奔入了夜色中。
“咳、咳!”正在喝药的羽朗,突然一个异样的不详感汹涌而来,他止不住的偏过头猛然的咳嗽了几下,方才稍稍停顿。
“少主,怎么了?”霖其担忧的抚着他的背,观察着他的脸色,“是药不对么?”
“没。”羽朗摇了摇头,眉心紧紧的皱了起来,眼神里一片迷乱和惶惑,“不知为何,我感觉到了血腥气。我的心好痛,依稀听到冰儿在哭。”
霖其一听这,脸色松懈下来,“少主,我知道你会占卜懂星象,可是这个担心是荒谬的。少夫人在现在的新土司那里,新王那么宠爱她,她哪里会有危险呢?是你心里太牵挂她了,太紧张了,造成了幻觉。”
羽朗却并不认同,依然凝重的摇了摇头,“不对,我觉得她现在很不好。不行,我要去看看。”说着,他挣扎着要下床,霖其无措的扶着他,一边不满的劝解:“少主,这都这么晚了,说不定他们都休息了,你这时候去,算什么呢?”
羽朗坐在床边,正要穿鞋的动作犹豫了,霖其说的没错,他不能乱闯茜朗的院子,这事可大可小,弄不好会连累冰儿受苦,眼中破坏他们三人的关系。
可是,若不去探个究竟,他无法放心。
端坐好,他屏气凝神,掐指细算了少时,再睁开眼时,眉心虽展开,眼中忧虑疑惑却未散去。
“少主,怎样?”霖其连忙问。
“那血腥气并不在她身上,但,她却也有霾气笼罩。”羽朗沉声说。
霖其表情一松,“唉,你看,既然没有血腥气,就说明没事嘛。至于那阴霾之气,最多是跟你三弟拌了拌嘴,也不关你的事啊。”
羽朗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反驳不出什么。
霖其瞧他实在忧心,只好说:“那这样吧,我出去打探打探,总行了吧。”
“那行,你赶紧去看看。”羽朗像找到希望似的催促他。
霖其无奈,只得听从。
没得一会儿,他就若无其事的回来。
“霖其,怎样?”羽朗紧张的看着他的脸色,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霖其瞄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说:“一个整院里,都黑灯瞎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这……”羽朗有点懵。
“你看你,少主,你想,昨天新王上任,那多威武风光,心头正高兴着呢,今儿少夫人一回去肯定……你你你就别糊涂了行不行?”霖其一副不好意思的着急表情。
羽朗缓缓垂下眼帘,虽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还是心里不踏实。
“少主,我知道你太爱少夫人了,才会神经过敏,又一点风吹草动你都会惊心动魄。但是你想想,能有什么事呢?新王和你一样对少夫人宝贝的不得了,你今天又放她回去陪他,他只有高兴满意的份儿,不会有别的事的,你就放心吧。不信你明天看看,少夫人一定会神采飞扬的回来。”
羽朗听他分析,亦觉得有道理,虽然心里依然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他现在身体虚弱,有心无力,他不能使用轻功去悄悄打探,不被他们发现,更不能正大光明的去查看,再说霖其也说了院子那么安静,应该……确实是他过虑了吧。
见羽朗神色缓和,霖其扶他重新坐回床上,“少主,你还是快睡吧,别多想了,啊。”
羽朗无法,只得停下,眼睛却迟迟没有闭上。
冰儿,你真的还好吗?
217 良苦用心
夜风寒凉,空气中起了淡薄的霜露,山中本来气温就变化大,一到夜里,秋日堪比冬日。
冰雁本来想去后山的,但山风一刮,四面透风,树叶沙沙的如同鬼哭,吓的她到了路口又退了回去,又不敢随便在外面转,毕竟夜里做事的下人还很多。为了不被大家发现,她迈入了院落里的那处亭台。
这里,初时她见茜朗在这里读书,那个场景,她一直记得,非常美好,而单纯。
然后迎着夜风,那凉凉的触感,她就感叹时光一去不回返。
第一次感觉到非常的无力,有一种明明看着指缝中的纱流走却怎么禁闭手指都留不住的沮丧感。
茜朗在想什么,他到底还要如何呢?羽朗说他发泄,他把家人全部投毒,也得到了王位,为什么,就没有见到他的情绪释放呢,甚至反而越发的膨胀了!
她也知道他在乎她对他的态度,她已经尽力坐到不卑不亢,不急不缓,不浓不淡,她想让他感觉到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是,他还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变得歇斯底里。
爱,不是一方永远的隐忍。
否则哪还有幸福可言。
无力的坐到亭子里,背靠着柱子,她缩起双膝,裹起外衫,尽量能让热量多留一些。还好有这个地方,至少不怕有露水,或者雨丝,衣衫不会沾上泥水,也有地方可以坐息。周围有浓密的树,阻挡了一些风。
抬头,隐约见得羽朗的院里,还有一点点光亮,不知他睡了没有。想着想着,两眼就蒙上泪雾。
曾经那种有家不能回的凄凉感又涌上心头,甚至比以前还要心酸。以前还有希望,可是她现在看不到希望,她觉得自己很无能,对自己的爱人,她无能为力,无从下手,茫无头绪,这种茫然的痛,无法言语。
又是一阵小风过来,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又身体再缩紧一些,头贴在了膝盖上。
她不是没有受过苦的人,在这里睡,不算太差,也算有个安定之所了。苦中作乐的想了想,她轻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你别说,自从跟他们成亲后,她想一个人安静一晚,还轻易没这机会呢,哈哈。
好吧,从此她就是风雨亭中人。
内心调侃着自己逗乐,晕晕乎乎的,确有点儿困了,照顾羽朗那一天一夜没休息好,今天又心事重重了一天,她累了,管他呢,她要安安静静睡一场,就算天要塌那她也没有办法。
想是这样想,可是闭上眼就是茜朗羽朗在眼前晃,许多相处的片段像碎片一样过度,他说的话,他说的话穿插着在耳边回荡,合着沙沙的夜风,扰的人心烦意乱。
怎么也睡不安稳,不时的抬起头看看月亮,为什么呢,今天的夜这么长?
就这么反反复复中,也不知到底算睡着没,时而迷糊时而醒,辗转的换了多个姿势,被冻醒了几次,终于,看到天边泛鱼肚白了。
啊,胳膊腿都是酸的,僵的,还连打了几个喷嚏。倒霉,恐怕要感冒。
天一有白色,就会亮的很快,冰雁心里雀跃,连疲惫的心都有点喜悦了,但她不敢大意,甚至看到有下人在走动,她只得出了亭子,不时的在回廊里躲避。
就这么左右折腾了也不知多久,感觉到阳光相当灿烂了,她才准备出林,但低头一看自己,衣服明显的不够崭新,这一夜的露水,风吹,灰土,改变了它的模样。
这让羽朗看到了怎么办?
等茜朗出去了去换衣服?瑞玛一定会告诉他的,她突然不想让他知道她这一夜的可怜,不想惹他可怜,甚至说不定,还会被他讽刺几句。她何苦去自寻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