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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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落定-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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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长孙皇后明月在前,大唐的后宫风光,都叫她一人占尽了,徐才人再好,也是万万比不了,能为唐朝正史记载,已属难得了。

料想明日皇上多半还会在徐才人处,不至于会来风华院。我们出宫,倒是机会极好。

我和络络、恋花计较了半天,一致决定明日出宫去。络络本是活跃,早想了几百个想去玩的地方;恋花却只微微笑着,看她在一旁比划,却没甚主意,等着络络和我拿主意;我料想李泰叫我们去东城的菩提庙,一定是有他的主意,至少于目前看来,他与我是友非敌,所以我提议去东城的菩提庙。

“听说庙会很热闹,那个大佛又极大的,我们便去那里吧。”我说。

一个有几百个主意,另一个完全没主意,所以最后当然是听了我的。

晚上,我们便叫贴身侍女备了更换的衣裳,偷偷藏在掖庭宫中。

我却多做了件事,就是叫剪碧帮我送了封信给清遥,叫他设法通知禄东赞,皇家三位公主,明天会微服出游;又叫他暗备了一辆马车在掖庭宫外。

我在二十一世纪坐车是坐惯了的,实在不习惯到哪里都用两条腿走的。何况络络倒也罢了,恋花那娇滴滴的模样,能经得起走多远的路?马车虽是又慢又颠,却比两条腿走路要好太多了。

第二日,果然打听到李世民一下朝便去徐才人处。

杨淑妃闻报,有些失落地叹口气。

想当年,她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可岁月不饶人,现在要她跟那花朵似的徐才人武才人比,却是万万比不过那种新鲜妍丽了。李世民能到现在还时时来伴着她,已算是个有情的了。

我们便跟杨妃说,要去看看徐才人,再四处走走,杨淑妃心不在焉,随口应了一声。

我们退了回去,一溜烟跑向掖庭宫,换了宫女服色,直奔西门。

西门是皇宫十大门中唯一没有正式命名过的,处于最没地位的掖庭宫的西端,守位相对许多。我们拿了魏王李泰的令牌出去,居然毫无阻碍步出了宫门,连个盘问都没有。

我疑心这多半与魏王李泰目前的得宠有关。想来平常他和他的下人来去皇宫也是极频繁极自由的。

循规蹈矩地慢慢出了宫,一离守城官兵的视线范围,我们便跳了起来,三个女孩抱作一团,又跳又笑。倒有些似小时候偶尔逃学,跟着学兄们抓螃蟹那般刺激开心。

在我和东方清遥约定的地方,果然有辆马车歇着,车夫持着马鞭,脸上盖了斗笠,看来等了许久,在打瞌睡了。

我敲了敲车辕,问道:“这是东方家的马车吗?”

那人答道:“是容三小姐的马车。”

这声音却好生熟悉。

我心头疑惑,一把扯开那人斗笠,果是清遥挂着暖暖的笑,温柔地看着我。想来听说我出来,宁愿扮一回马夫,也不肯放过和我相处的机会了。

“你作弄我!”我顺手捶了他两拳。

络络哈哈大笑。

恋花藏在络络身后,问道:“这位便是姐夫?”

东方清遥听到恋花叫他姐夫,大是快慰,道:“是啊,你是恋花小姐吧,等我什么时候,帮你做个媒,也说个大官家的公子。”

恋花羞得抬不起头来,喃喃道:“我才不要什么大官家的呢。那些公子哥儿脾气大得很。”

东方清遥见她满脸通红,笑了一笑,也不跟她开玩笑了,把我拉上了车,我也忙将络络和恋花拉了上来,舒服地坐到软软的皮垫子上。

“三位大小姐,你们要到哪里去?小人在等着小姐们的吩咐哩!”东方清遥很忠实地扮演着车夫的角色。也好,有这么个车夫,我的心头宁妥了许多。

“东城的菩提庙。快一点儿!”我催道。东方清遥自然早知道我们的去处,只是这事却不能让络络她们知道,否则就不灵了。

东方清遥虽是贵介公子,但到底练过武功,骑惯了马,赶起马车来居然甚是快捷平稳。我们三人缩在车中,换了平民的装束,笑着闹了不久,便听得东方清遥道:“菩提庙已经快到啦!只是前面马车却进不去。”

我忙拉开帘子时,却见前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各类小贩早摆出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玩意儿,肆意吆喝着;更多的是游人和信男信女,大多穿着朴素,可也有不少穿着精致的贵族男女,在家人婢仆伴同下指点说笑;甚至也有穿异族服装的,装束看来好生古怪,但长安早有胡民聚居,胡人见得多了,长安平民也不觉得奇怪,照样乐自己的。

只不知那些胡人之中,有没有禄东赞在。

想来,东方清遥既已叫人隐约其辞说了公主出游,李泰那边,多半也会透些吃口风出去,禄东赞应该没有不来的理由吧!

正思忖间,络络已经将恋花拉下车来,又冲我大叫:“书儿,快下来呀!”

我问清遥:“你呢?和不和我们一起去?”

东方清遥笑道:“大唐公主身后多一个车夫陪着,不太像吧,你们还是自己去吧。”

我点点头,忙跟了络络、恋花跑向前去。

走了一段,一回头,车上的东方清遥早不见了人影。多半是不放心,悄悄跟在我们后面暗中保护了。他若刻意隐藏,这么多的游人,想把他从人群中找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三十六章 碎琴

路边卖小玩意儿的小贩虽多,但大多东西连我都看不上眼,更别说络络和恋花了。只走到一处卖陶土制品的地方,见到许多捏成形后烧制而成的陶土人儿和动物,上了色,甚觉可爱。络络买了一只陶土的鹰,我和恋花却一齐伸手,抓向一对携手并立的老夫老妻。老头胡子雪白,一直拖到腹下,老太太的头发却还有几丝黑的,咧着没牙的嘴笑着,额上眼角的皱纹多得有点夸张,偏生又有几分娇媚似的,看来极是可爱。

最重要的是,这相依相伴的两个人儿,看来居然是那么般配,无时无刻在传递着白头偕老的幸福信息。》

我和恋花看到对方都伸向了那对陶人,忙各自缩了手,向着对方微笑。

络络道:“这个老头老太很漂亮么?你们都喜欢?老板,我们买两个。”

小贩笑道:“已经卖光了,是最后一个。若想要时,隔几日再来拿吧,我叫人烧去。”

络络失望道:“谁有空天天来啊?”

我看着那对陶制的老夫老妻,心里忽然一阵苦涩。白头谐老,我和谁白头谐老去?异时空的清遥?千年外的景谦?

我把那陶土人儿抢了过来,一把塞到恋花怀里,道:“不是我想要啊,我也是想买了送给妹妹来着。”

恋花抱着那陶土夫妻,红了脸,喃喃道:“姐姐人真好。”

我付了钱,心里叹气。恋花真是个极温柔的好女子,将来不知谁有福气娶到她哩!也不知我能不能见到她幸福的成亲,快乐的生活呢!

正想着到隔壁买上几炷香,忽听得对面的茶棚里一阵嘈杂。

一回头,几个彪形大汉围绕之中,竟是那绝世美貌的称心公子,又将一个女子捏在手里,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明媚,却淫秽无比。

正恨怒时,忽觉称心身旁,有道眼光如刀般向我射来。

我一惊,忙注目时,那隐在大汉们身后端坐着的,竟是吟容!

此时地是很清爽的宫装打扮,肩背俱是外露,显出雪一样的肌肤来,用一层极透的粉纱轻轻罩住。此时发现我看她,眼中的凌厉锋芒立时隐去,很温柔地向我一笑。

那也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瞬间的凌厉锋芒,恐怕只是幻觉吧。

忽然就又觉出了冷。

刺骨砭人的气息,正在前方兴奋萦绕着,似乎是某种异物,正带着冰寒的笑容,欲择人而噬。那是,是散落世间的游魂!

许久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

入了唐朝以来,我的魂魄反似牢固了许多,那些在二十一世纪常出现的欲把我引作同类的鬼魂们再未在我身周出现过。而我上一次见到,还是第一次遇到纥干承基的时候。

我所能肯定的一点,当这些游魂出现时,必然会有人死。

这些异物对于死亡之神的召唤和敏感,根本就在世人的想象之外。

那面目姣好的女子,正在称心公子的手中苦苦挣扎,泪流满面,又向着吟容求援:“泣红姐姐,请念在当日的情分,帮我求个情吧!”

吟容凄怆一笑道:“琴心妹妹,认了吧。我当日在花月楼的地位,不是也和你在飘香楼的地位一般?现在不也是跟了公子?得富贵时且富贵,得开心时且开心,又何须计较太多?”她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隐约的泪光一闪而逝。

我有些气滞。吟容,跟了称心?苏勖不是把她送给汉王了吗?难道汉王又把她转送给称心了?

络络找早耐不住,道:“喂,你那小子,快放开这姑娘!”

我因觉出情形不对,多半会闹出人命来,并不想管这件闲事了,忙去拉扯络络,想劝她不要冲动时,络络已经冲了出去。恋花也踏前一步,秀气的小脸涨得通红,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茶棚里本来茶客甚多,自称心捉了那女子,胆小的便开始向外溜去,此时更是走得差不多,跑堂的也不敢留,躲到角落用汗巾子不断地擦着汗。只有临街的几个异族茶客,仍自顾自往窗外看着,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谈笑着,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莫非这些异族人,在他们的家乡,早对这些血腥暴力司空见惯,所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无所谓了?

称心见到我们,大是讶异,笑道:“如果是你们几个来陪我一晚,我倒是可以放了这个琴心!”

络络一指称心,厉声道:“你别以为是太子府上的人,就可以胡作非为,欺压良善!须知太子还没有当皇帝,当今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

称心怔了怔,筹夺良久,才道:“丫头,你走你的路,惹了小爷,天皇老子我也不管!”

他肯让我们走,估计心头还是有些惧怕的。这里毕竟不是酒楼里的包厢,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他多少还要有些顾忌的。何况络络住在皇宫里的事,他多半也有所耳闻,知道轻易惹她不得。

我一拉络络,道:“咱们还是先走吧,这里情形不对,我们控制不了。”

络络猛地甩开我手,道:“那位姑娘不愿意,我得把她一起带走!”

称心脸上泛出怒意,绝美的面容嫣红一片,冷冷道:“姑娘,不要欺人太甚!”

络络哈哈大笑道:“你居然也敢说什么欺人太甚!为何我只看到你欺人,看不到人欺你?快放了他,不然,皇上明天就会处置你!”

称心冷笑道:“你不要拿皇上来吓我!我也不是吓大的……”

他上前一步,还要继续说时,被他手下执在手中的琴心忽然叫道:“王郎!”

一个青年男子已飞快跑了进来,直冲向琴心,道:“琴心妹妹!”

大汉们忙不迭拦住那男子,雪白的刀锋晃着冰冷的夺目光彩,映住男子苍白清秀的面容。

称心怒道:“你又是什么人?敢跟小爷抢女人!”

男子叫道:“我是她的夫婿,她是我的女人!”

称心哈哈大笑道:“谁不知琴心是飘香楼的红妓,居然有夫婿么?”

青年男子和琴心的声音同时清脆响起:“我是她的夫婿!”“他是我的夫婿!”

琴心含泪道:“公子,请放过我们吧。你便是占了我的人,也占不了我的心。我跟王郎,早已定情,结下鸳盟,只等王郎凑够我的赎身之费,便能厮守一生了。”

称心恶狠狠地看着琴心,道:“厮守一生?那也容易,我不要你和我厮守一生,只须伴我一个月,你的赎身银子,我来替你出。到时你和谁厮守一生都请便。”

青年男子叫道:“你做梦!”

他提起张凳子来,便向称心砸去。

称心的随从又岂肯让他伤着称心?刀锋过处,凳子已一劈两断,同时刀势不减,斜斜一刀,狠狠劈在青年男子胸口,鲜血伴着惨叫,汹涌而出。

琴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猛地挣脱开来,扑到男子身上,大声唤道:“王郎,王郎!”

男子努力睁开眼来,苦笑道:“我们到底没能做得了夫妻啊!”

琴心道:“胡说,我们是夫妻,是夫妻!谁也休想把我们分开!”

男子也不知信还是不信,露出个无限凄凉的笑容,然后那笑容渐渐凝固,消散,只有两眼还定定看着,眼珠儿映着琴心满眼泪光的面容,却已没了焦距。

络络咬牙切齿道:“可,可恶!天下竟有这等可恶之人,简直猪狗不如!”

琴心流着泪,喃喃道:“我们是夫妻,我们是夫妻!”她伸出沾满爱人鲜血的手,轻轻阖上爱人双眼。然后站起,盯着称心。

称心只怔了怔,笑道:“他是自己动了杀心,才被我随从自卫杀死,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吧!”

他的随从自是纷纷应和。

琴心冷冷一笑,道:“我们是夫妻,谁也休想分开我们!”

这话好生决绝,我觉出不对时,只见琴心已冲出了茶棚,冲向对面的石碑。

石碑上,刻了四个极大的红字:“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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