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花穗便笑道:“你知道我来了,还不赶紧的进来给我磕头,只在外边站着做什么?”
珍珠忙进门来,先给龚夫人福了福身,并不说话,只转身又对玉花穗福身娇笑:“奴婢见过玉姑娘,玉姑娘一向安好?”
玉花穗上前拉了她的手,很是熟络亲密的样子,笑道:“我倒是为了她才来京城的,她倒好,如今却躲起来不见人了。她怎么不来,如今架子越来越大了。回头我知跟你们大少爷算账。”
珍珠掩嘴偷笑了一下,说道:“我们姑娘身上不怎么舒服,所以不能出门。她特地叫奴婢过来给姑娘赔礼,说若是姑娘愿意,就请过去瞧瞧她呢。”
玉花穗笑道:“我来就是为了瞧她,岂有不见到她就走的道理?回头昭阳公主问起来,我也没办法回话呀。”说着,她又转头对龚夫人道:“夫人,可否容花穗儿去瞧瞧锦瑟?”
龚夫人忙道:“有何不可?鸾音陪着玉姑娘过去。我说这孩子这两天没出门呢,原来是身上不舒服。你替我去瞧瞧她,看要紧不要紧,最好还是请个太医来给她瞧瞧,小孩子家总是满不在乎,殊不知有时候小病也会耽搁成大病呢。”
鸾音心里再有不乐意,此时也只好含笑应道:“是,女儿知道了。”
玉花穗又站起身来,同龚夫人告辞,龚夫人笑道:“你们去那里说说话,我回头叫人把饭菜送过去,回头我过去同你们几个小姑娘们一起用饭,雨香榭虽然是夏天最好,但这会儿秋高气爽,那里靠着水,倒是比别处更自在些。”
玉花穗哪有心思跟她多说什么,只答应着又看了鸾音一眼,轻笑道:“二姑娘请。”
鸾音忙道:“玉姑娘请。”
二人并肩出了前厅,随着珍珠一路往后面的雨香榭去找锦瑟。
锦瑟听说玉花穗来了,又高兴又着急。高兴地是终于有个人一起玩儿了。镇南侯府的人虽多,但却没有一个能陪她玩的。叶逸风更是忙忙碌碌,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回来,她一个人在家里几乎都要闷死了。
着急呢,则是因为脖子上的青紫还没完全褪下去。有的虽然已经褪了,但却留下一抹茶色的痕迹,总之还没有复原如初,那些小丫头倒还罢了,只是玉花穗那女人跟杜玉昭好了很久了,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待会她看见了,必定要嘲笑一番。
想到这个,锦瑟的脸便一阵阵火辣辣的,心里又把叶逸风的祖宗八代给招呼了数十遍。
直到外边传来玉花穗娇软的指责声时,锦瑟方又拿着粉扑在自己脖子和耳边狠狠地扑了一下,转身向着门口跑去。
玉花穗笑嘻嘻的进来,看见她红红的小脸和小鹿般慌张的神色,便上前拉住她的手问道:“居然装病?快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害的你这调皮的丫头都不敢出门了,嗯?”
锦瑟刚要说话,却见后面跟进来的鸾音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便顿时收了那调皮放肆的笑容,淡淡的冲着鸾音点点头,从鼻子孔儿里哼了一声:“二姑娘。”
鸾音心里暗暗地骂道,这小贱人还真是会装,明明活蹦乱跳的,却说身体不适,看她这样子哪里像是有病的呢?若非说有病,恐怕是脑袋坏了也未可知。
心里骂的越是狠毒,鸾音脸上的笑容越是甜蜜,她上前去仔细的看了锦瑟两眼,笑道:“刚太太还说要请个太医来给你诊诊脉呢。你是哪里不舒服?早些让太医过来瞧瞧,也好让太太放心。”
锦瑟自然知道鸾音的话是说给玉花穗听的,但她依然还是很乖巧的笑了笑,拉着玉花穗说道:“我这两天真的不能出门呢,一闻见桂花的香味,这身上就痒的很。身上都抓破了几处了。真是郁闷死了呢。”
玉花穗一进来便瞧见她厚厚的铅粉下那淡淡的淤青,这会儿听了这话忙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脖子,又伸出手指去轻轻地摸了摸,害的锦瑟痒的直缩头。她却忍着笑摇头叹息:“这应该是桂花蜜的缘故了。这跟春天划开的时候大家脸上会长癣一样,回头调一点药膏用用也就好了,不要紧的。”说着,她又抬手捏了捏锦瑟胖嘟嘟的脸蛋儿,说道:“你真是长大了,知道要漂亮了,就这样还不出门儿了?”
锦瑟被玉花穗眼睛里暧昧嘲讽的眼神给看得越发的尴尬,只抬手推开她转身往里面去,轻声的嘟囔着:“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哼……”
鸾音听了这话信以为真,便回头吩咐画眉:“你去跟太太说一声,锦瑟是怕桂花花粉才不敢出门,身上并没有什么病痛。请太太放心就是了。”
画眉应声而去。鸾音也跟着玉花穗进了锦瑟的卧室里去,也不等锦瑟让座,便自己坐在窗下的矮榻上,又不露声色的打量着这屋子里的家居摆设。
她的目光从北墙上一溜儿沉檀木雕花衣橱开始,慢慢的转到东墙的雕花隔扇百和百宝阁上,然后又回到自己手边的檀木雕花小炕桌和另一边的汉白玉雕嵌珠贝的炕屏上。
粗略的看了一遍之后,心里的酸涩滋味一再上涌,暗想自己身为侯府正经的姑娘,屋子里都没有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个死丫头真是好命,屋子里的东西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可见叶逸风对她多好,在她身上真是舍得花钱。
锦瑟对鸾音的举动早就看在眼里,只是她此时没工夫跟这她计较。只拉着玉花穗笑问:“你这些日子在昭阳公主那里可有什么好玩儿有趣的事情,快说来给我听听。你不知道这几日真真把我闷死了。这里一点都不好玩儿。”
玉花穗笑道:“你不说公主我倒是忘了。”说着,便回头向着外边叫了一声:“玉弦,快把公主给锦瑟的东西拿进来。”
外边玉弦答应了一声,抱着一个大包袱进来了。上前去福身给锦瑟请了安之后,把包袱放在锦瑟的床上,笑道:“这是公主给姑娘的几身衣裳。公主说,这都是她之前的衣裳,现在穿着小了。却是一次也没穿过的新衣裳,都是外边孝敬来的。”
玉花穗又笑道:“公主说,你若是嫌弃这衣裳手工粗糙,就给你的丫头穿。”
鸾音本来听见玉弦说昭阳公主把自己的新衣裳给锦瑟穿,心里便已经很不是滋味。后又听见玉花穗的话之后,心里越发的愤恨命运的不公来。
锦瑟笑着说道:“公主真是客气。她还想着那次我借她衣裳穿的事情呢。”说着,她已经把包袱打开,看里面竟是四身簇新的衣裳。全是贡品衣料,暗花宫缎,素面棉缎,织锦贡缎,还有一件是雪白的狐皮鹤氅,那尺寸倒是略小,正合着锦瑟的身段。
锦瑟很是高兴,先把那件鹤氅拿起来抖开,从床上站起来交给玉弦,玉弦便披在她的身上,又转过去把脖子里的闪金宫绦系了个蝴蝶结,左右打量了一番,方笑道:“姑娘快看,姑娘穿着真的很合适,这鹤氅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呢。”
玉花穗笑道:“这可是北胡新国主之前还是王子的时候进贡来的一件衣裳。别的不说,只这玉色狐狸的皮毛就是千金难买。若不是公主不喜欢耶律王子的为人,这鹤氅也不会崭新的放了三年。今儿倒是便宜了这丫头,原本我是很想要的,无奈却穿着小了。你说这北胡王爷真是小气。这皮毛的衣裳又不能年年换新的,他怎么就不做的大一点,若是大一些,这件鹤氅可就是我的了。”
玉花穗一边说,一边悄然看了鸾音一眼。因见她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又补上一句:“锦瑟,你可知道这鹤氅若拿去外边卖,值多少银子么?”
锦瑟素来对皮毛衣裳没什么研究,何况又有着时代的局限,她才懒得费那个心思,于是摇头道:“我又不是皮草商贩,哪里知道这个值多少银子?”
玉花穗笑道:“知道你被大少爷宠坏了,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我倒是比你市侩些,昨儿晚上问了问二少爷,他居然说这几年玉色狐狸几乎绝迹了,光一块玉色狐狸的皮毛就值五千银子,还不一定能买到呢。你瞧瞧这件衣裳,没有个五六只玉色狐狸,是做不成这件衣裳的。别再说这烟霞紫色的贡缎和这精致的绣工了。总共算下来,没有五万两银子这衣裳是做不出来的。你呀,还是乖乖地把这衣裳放到箱子里压箱子底吧。小心穿着出去被人家给抢了去。”
鸾音听了这话终于找到了开口的契机,忙道:“既然这样,这衣裳也只得压箱子底了。不说它价值连城,就算是对公主尊敬一些,也不该随意穿出去的。”
偏生锦瑟冷声一笑,说道:“哟,若是不穿,公主会不会以为我们瞧不起她?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呢。花穗儿姐姐,你说这大不敬的罪过,会不会满门抄斩啊?”
鸾音的心突突的跳了几下,恨恨的瞪了锦瑟一眼,说道:“这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吗?小心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传出去了,为我们惹来杀身之祸!就是侯爷听见你说这个,也少不了一顿狠狠的教训。”
锦瑟不屑的撇了撇嘴,反问:“二姑娘怎么知道我们这屋子里有谁会把这不知死活的话传出去了?这屋子里都是侯府的人,你和我都是不愿意死的。难道你是说花穗姐姐是那种风言风语的人么?”
鸾音登时瞪起了眼睛,无奈的看了锦瑟一眼,忙又对玉花穗赔礼道:“玉姑娘可别见怪,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玉花穗冷冷一笑,说道:“这也没什么,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外人。侯府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鸾音听玉花穗到底是起了疑心,忙赔笑道:“姑娘这话说的,我有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姑娘来我们府上便是贵客,是我招待不周,言语不到。还请姑娘多多谅解才是。玉大人和家父总还是同殿为臣,我们原本就应该多亲近亲近呢。”
玉花穗淡然笑着摇摇头,说道:“俗话都说是客随主便,锦瑟来的日子也浅,我们在这里总还是要多看看叶姑娘的脸色的。况且,家父不过是个三品的官职而已,虽然和侯爷同殿为臣,可侯爷位高权重,朝中之人巴结的数都数不过来,又哪里少家父一个?”
玉花穗的父亲六岁入宫陪伴皇上读书习武,皇上登基时又出了很大的力。虽然说皇上封他的品级不高,但却以兄弟之心待他。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绝非叶敬淳能比。
再说了,就凭着玉花穗和昭阳公主的友谊,也绝不是鸾音可以比拟的。叶家的大小姐虽然是敬妃娘娘。但后宫妃嫔何其多,说到底这些女人一个个也不过是取悦皇上的工具罢了。她们的地位怎么能跟昭阳公主相比呢?
所以,玉花穗这话说出来,便像是一把刀子一样直接甩到鸾音的脸上。鸾音再好的定力耐性也坐不住了,忙站起来笑道:“玉姑娘说这样的话可叫我们怎么敢当呢。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锦瑟看玉花穗只拿着牙签儿挑了葡萄来,轻轻地剥皮,剥完了却不吃,连葡萄待皮儿一起丢掉。根本不理会站在那里的鸾音,便知道该自己出面打圆场了,于是她转过脸来微笑看着鸾音,说道:“花穗姐姐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二姑娘别往心里去。今儿她来给我送东西,也是辛苦一场。劳烦二姑娘去太太说一声,就说我要留她在这里住几天可好?”
鸾音也自觉地无法再在这里坐下去,便勉强笑了笑,说道:“太太巴不得玉姑娘能留下来住几天呢,姑娘且跟锦瑟说几句知心话,我去前面瞧瞧饭菜如何了,顺便跟太太说一声,叫管家娘子给姑娘送新的铺盖来。”
玉花穗终于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就有劳叶姑娘了。”
锦瑟好歹还站起身来送了送,玉花穗却屁股都没挪一下,依旧坐在那里糟蹋葡萄。
鸾音出去后,锦瑟慌慌张张的转身回来,伸手捂着果盘里的葡萄大叫:“好啦!这是老四的人从新疆弄来的,一共就那么两小篓子,除去烂了的,还有青涩的,统共也没两盘子,你都给我糟蹋了,我吃什么呀?啊啊啊——”
玉花穗把手里另一个剥好了的葡萄抬手填到锦瑟的嘴里,撇嘴说道:“姐姐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糟蹋东西。幸好你这里是一盘葡萄,若是什么古董字画什么的,姐说不定也给你撕烂了。若那样的话,你才该要哭了。”
锦瑟生气的抱着盘子转身坐去另一边,骂道:“你这是什么臭毛病啊?是那个女人惹到了你,又不是我惹你。你有本事把她脸划花了去呀?没事儿糟蹋我的葡萄做什么?”
玉花穗嘻嘻一笑,说道:“我怕我还没抓花她的脸呢,她先把我赶出去了。我这次来本就不想走了呢。”
锦瑟笑道:“她怎么得罪你了呀?你这么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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