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冷笑看着那媳妇:“每年都做?”
那媳妇挺了挺腰杆子,说道:“是的,每年都做。”
“那一次做几身?”
“回少奶奶,一次做六身,因为姑娘们或者在家里起坐见客,或者出门拜访亲友,这衣裳是不能少的。”
锦瑟点点头,说道:“如此,一年四季,每一季节是六身,这一年下来就是二十四身衣裳?”
那媳妇回道:“回大少奶奶,您说的没错,姑娘们一年是二十四身衣裳。”
锦瑟冷笑:“每年都做?”
“是的,大少奶奶,每年都做。”
“那去年的旧衣裳都不能穿了啊?”
那媳妇支吾一声,很是不服气的低下头去,心想这大少奶奶居然如此刻薄,连给小姑子做衣裳都不乐意。这传出去了,可真是丢死人了。
锦瑟自然知道这婆子在想什么,她只是轻轻一笑,说道:“既然二姑娘病着,四姑娘被大少爷禁足。那么这衣裳的事情且先放一放吧。不管这么说,这衣裳是给姑娘们穿的,我这做嫂子的可做不了她们的主。我若是挑了,她们自己不喜欢,到头来我可不是落下个苛待小姑子的骂名嘛?”
那媳妇听锦瑟转变的这么快,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自己刚才的那点心思被少奶奶看透了,便讨好的笑道:“谁敢说少奶奶的不是呢,少奶奶说的没错,姑娘们有去年的衣裳先应付着,再说,天儿还没那么快就热呢,这几天阴雨,早晚都冷飕飕的。夏天的衣裳也不会那么快就穿,奴才等几天看二姑娘的病好些了再拿了样子请姑娘挑选。”
锦瑟摆摆手说道:“不必了。你先把你手上的差事交给别人,我跟前有些事情要忙,你到我跟前来伺候吧。”
那媳妇一听这话,立刻懵了,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旁边的媳妇忙上前推她,低声提醒:“还不快给少奶奶磕头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以后你跟着少奶奶,就是个正经八百的管家娘子了。”
跟着少奶奶就是管家娘子了?
这怎么可能呢。这媳妇管着府里两位姑娘和一百四十多口子女眷的四季衣裳,这一年的油水少说也有几百两。如今少奶奶一句话就让她撩开手,她怎么舍得呢?况且外头的裁缝铺子里还有她二百多两银子的好处没拿到手呢。这会儿自己一下子就不管这差事了,那银子还怎么去要呢?
不管怎么说,少奶奶已经发了话,管四季衣裳的媳妇再有苦难言也只能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答应着,转身站在一旁。
锦瑟见叶寿家的从外边进来,便吩咐她道:“你找个妥当的人,把姑娘们和丫头婆子们四季衣裳的事情接过来。那个周安媳妇从今儿起到我院子里来当差。”
叶寿家的不敢多言,忙答应着。
叶禄和叶寿都被叫了过来,二人一起躬身给锦瑟行礼请安。
锦瑟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那个管绣匠工钱的媳妇说道:“你们办事也太糊涂了些!账目都算不清楚,每天就知道往外付钱付钱付钱!感情你们是拿着心疼不着的钱解恨呢,还是和外边的勾搭好了回来一起蒙我?”
叶禄和叶寿听了这话,忙跪倒在地上,叩头道:“少奶那息怒,奴才们岂敢欺蒙主子?”
锦瑟冷笑道:“既然不敢期满主子,那你们两个合力办一件事儿。”
叶禄和叶寿齐声应道:“奴才单凭少奶奶吩咐。”
锦瑟指着那个管绣工的媳妇说道:“你拿着你的账本,把你的绣匠工头儿也叫进来,当着两个管家的面儿去账房对账。若是错一文钱对不起来,你们几个就都不用来见我了!”
叶禄身为侯府的大总管,一天到晚不知有多少事儿要忙。今日少奶奶专门叫叶寿的女人出去把他跟叶寿都叫进来,还当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担心了一场,原来就是因为绣匠的工钱这么点芝麻大小的事情,于是心里的气便不打一处来,只回头瞪了那媳妇一眼,转身应道:“少奶奶放心,不到天黑,奴才担保就把这事儿给弄清楚了。”
锦瑟冷笑:“大总管真是好本事啊。绣匠的那笔糊涂账,我可是看了三个晚上才看完的。你这半天的功夫就能撕扯清楚?早知道你有这本事,我早就该把你给请过来了。”
叶禄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锦瑟的用意。原来都说少奶奶是个神算子,不管多复杂的账本到了她的手上半天就能理顺清楚,却不知道她进门没多少日子就因账目之事找到了自己的头上,想到这个叶禄顿时打了个激灵,额头上立刻冒出汗来。
锦瑟见叶禄俯首不语,便冷笑着问道:“怎么,你刚才还拍着胸脯说大话,这会儿就蔫了?原来你也是存心糊弄我!”
叶禄忙躬身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少奶奶放心,奴才这就去把相关的人都叫来。务必会在今晚把事情弄清楚,给少奶奶一个满意的答复。”
锦瑟点点头,说道:“那就好。你们都退下去吧,我累了。”
叶禄和叶寿对视一眼,忙答应着带着几个婆子下去。
一出院门叶寿便冲着他女人发火了:“你们这些老娘们是怎么搞得,捅出这么大的漏子来,让我们老哥俩替你们担着?你们一个个也都是在这府里混了十几年的,之前我一再提醒你们少奶奶不简单少奶奶不简单,今儿你们还一个个儿的送上去找死?!”
叶寿家的也委屈的很,听了她老头子这样骂,便忍不住说道:“原本是好好的呀。都怪老宋媳妇,本来宋瑞家的已经没了,你就该夹着尾巴做人了。大少爷没撤了你的差事那是看在你儿女亲家叶廉一家子的面子上,你看你——为了四十两银子闹到少奶奶那里去,这下好了吧?连周安家的也被你给连累了。”
周安家的正因为自己满把里攥的银子无缘无故的飞上了天而生气呢,听叶寿家的一说,也跟着一起来谴责老宋媳妇:“我们早就劝你收敛着点儿,你他娘的非要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找茬。这下好了吧?害的老娘跟着你一起遭罪!”
叶禄心烦意乱,被这些人又吵得更加不耐烦,便回头怒道:“都他妈的给我闭嘴!谁再吵,老子这就把她赶去庄子上做苦力去!叫我说,你们趁早一个个自己去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该填银子的填银子,该补东西的补东西。是在填补补上的,清清楚楚的写个清单交给我。然后回家给老天爷上柱香,祈祷着少奶奶能饶过你们这次!若不然,等过了今晚,你们可都别怪我叶禄翻脸不认人!”
老宋媳妇是原来宋瑞家的族中的亲戚,原是在龚家不受重用的,后来被宋瑞家的拉拢到镇南侯府来,起先是管些传话递东西的小事儿,后来她女儿跟了叶廉的儿子,便有了些头脸,她自己也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主儿,便一步步的爬上来,管起了姑娘和丫头婆子们的四季衣裳。
后来龚夫人和宋瑞家的死了,她原本想着自己也要倒霉了。却不料叶逸风一直忙得很,除了外边的生意,还有跟锦瑟的婚事,根本没来得及跟这些宵小之辈算账呢。她便瞒天过海的到了今日。
此时一众人被叶禄训斥,一个个儿垂头丧气的下去想办法处理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唯有老宋媳妇哭咧咧的拉着叶寿家的求道:“好嫂子,你得救救我呀。”
叶寿家的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说道:“我自救尚且不暇呢,哪有那个本事管别的事儿啊?我劝你还是赶紧的回去把你那些烂帐都弄清楚了,待会儿我还得叫人过去跟你交接呢。到时候再弄出点什么事儿来,恐怕少奶奶那里可真的不好说话了。”
叶寿家的说完便甩手走了,根本不给老宋媳妇留任何余地,老宋媳妇想了想别无办法,只好回去拿了自己的家当出来去各处填补。
叶禄这下放出话去,其他的下人婆子们听见动静,也都纷纷的想办法去弥补自己之前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这一来,侯府的账房上可真是成了最忙的地方,几个账房先生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却说顾无双从锦瑟这里回去之后,打发走了她娘家的嫂子,瞅着无人的时候把银屏叫到跟前,悄声问道:“你看着墨菊那丫头怎么样?”
银屏摇摇头,说道:“她犹豫不决,不像个能成事儿的人。我看二奶奶还是挑别人吧。”
顾无双轻叹一声,说道:“她是大少奶奶的贴身丫头,几个丫头里面她年纪最大。模样长得也不赖。那边的大少奶奶应该最倚重她,除了她之外,别人都不合适了。”
银屏又道:“可是,奴婢听她话里的意思,并不想给大少爷做屋里人呢。还想着出去聘做平头夫妻。”
顾无双摇头笑道:“那是她幼稚。她虽然是侯府里的一等丫头,可也到底是个奴才的身子。难道还放着半个主子不做,心甘情愿出去做奴才听人使唤不成?我看她那样子,也不是做管家娘子的样儿,倒是锦心锦衣那两个丫头颇有些眼力见儿,主意也正,将来必是大少奶奶的左膀右臂。”
银屏点点头,说道:“二奶奶看人是不会错的。锦心和锦衣那两个丫头可是亲家老爷专门挑出来给大少奶奶的陪嫁丫头。墨菊原本算是杜家二少爷的人,是二少爷看大奶奶之前没有服侍的人,才送过去服侍她的。”
顾无双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方下定决心的说道:“她犹豫不决也对了。咱们跟她并不熟,你且别着急,咱们多去几次,你多跟她聊聊,等熟了就好了。这事儿也不急在一时。现在大少爷还没心思管家里的生意,只避暑行宫一件事儿就够他忙的了。况且,我看大少奶奶那样子,好像是有什么不妥。我听说他们洞房花烛夜的时候,那白帕子是干干净净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银屏笑道:“二奶奶怎么也想这样的事情,您忘了大少爷成婚那天,少奶奶在花轿里差点被刺客给用箭射死,你说着心惊胆战的,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做那事儿。这也是难免的。一块帕子能说明什么呢。您看看大少爷对大少奶奶的那份情谊就知道了,别说一块帕子,恐怕就是一个孩子,也不能把他们两个分开呢。”
顾无双嗤的一声笑起来,抬手指着银屏啐道:“你这死丫头,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孩子是小事儿嘛?大少爷的孩子,将来是要继承这镇南侯的爵位的。若是大少爷的孩子也还罢了,若是别人的孩子,大少爷恐怕早就把大大小小都掐死了。”
银屏笑道:“自然是大少爷的孩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之前大少爷跟大少奶奶之间从来不避嫌的。”
顾无双叹道:“这倒是。之前看他们那样,我还觉得羡慕呢。如今看来,锦瑟这丫头也不是全无收获。若是她真的怀了身孕,这孩子可真是咱们叶家的长房长孙咯!”
银屏叹道:“这大少爷还真是有本事。也不知道墨菊那傻丫头还犹豫什么呢。咱们先不说爵位的事儿,就大少爷单身匹马创下的那份基业,也很是叫人眼红啊。”
顾无双立刻嗔怪的瞪着银屏,酸溜溜的问道:“哟,你眼红了呀?要不我做主,把你送给大少爷去,如何?想来你二爷跟大少爷是那么好的兄弟,也不会计较这些的。”
银屏立刻又羞又急,甩手啐道:“这也是做主子说的话!人家还在这儿跟主子说正经事儿呢,主子倒好,拿着奴婢开起这样的玩笑来!”
顾无双笑着安慰她,刚说了两句,便听见外边有人说话:“二奶奶,太太叫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呢。”
“好来。”银屏立刻回身应道:“你去回太太,说二奶奶刚送走了舅奶奶,收拾一下就来。”
传话的丫头答应着回去,顾无双忙起身换了一件衣裳,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发髻和珠花,才带着银屏等几个丫头一起往苏夫人那里去了。
晚上,叶逸风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叶敬淳却还没回来。镇南侯府的晚饭却因为老少男主人不在家,还没有开饭。管家叶禄等人都忙碌不堪,这会儿也顾不上吃饭。
叶逸风回来后因没看见叶禄和几个管事,便问二门上当值的小厮:“家里有什么事,怎么几个管家都不在?”
小厮忙回:“少奶奶吩咐大管家,把家里那些账目都查对清楚,务必今晚二更之前给少奶奶一个说法。”
叶逸风听了这话忍不住轻笑起来,摆摆手让小厮下去,自己则转身往内宅去了。
锦瑟正趴在桌子上写东西呢,她侧的红木雕花小高几上一只白色的汝窑方尊里养着十几只粉红的带着水珠的玫瑰,和她玫瑰色的衫子相互辉映,相得益彰,宛如画中之人一样赏心悦目。
叶逸风进来她也没听见,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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