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跨进门内的人都好奇地围到这里，探问原因。不多时，郑绵绵拨开人群，挤到了雪萍和萧潇身边，她低声道：“內苑要裁人。”
裁人？
“门外还有好多人呢？都不要了吗？”萧潇直肠子，脱口而出。
郑绵绵眉心紧蹙，她来不及阻止萧潇，顿时，人群中议论纷纷。门外不时有人重重地扣着门环，传来几个老妈子的声音，嚷着要进来。
雪萍摁住一个劲儿往前挣脱的萧潇，有些发狠道：“幸好，我们是赶在掌灯前回来了，不然关在门外就有罪受了。”
郑绵绵往后退让，趾高气昂的沈老妈子就从众人让出的小道走了过来，先是扫了一眼雪萍和萧潇，再高声笑道：“诶呀！都说了，掌灯前必须回来，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门外有人听出是沈老妈子的声音，同样有婆子应声道：“大姐，行行好，快把门开开，夜里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的。”门上砰砰砰声音更重、更频繁。
“是啊，伙房那里可不能耽误了时辰……”原来伙房也有人被关在了门外。
得到消息的陈妈妈立即跑来求情，沈老妈子眼神一凛，坚决不肯开门，张口闭口就是花姨娘的意思，她笑道：“我也不是存心为难他们，没辙啊，姨娘说要裁人，就要看谁守规矩……不守规矩的当然不能留。”最后语调陡然一高。
“怎么办！燕窝羹平时只有喜儿在做，她在门外……”胖丫匆匆忙忙跑来，拉住陈妈妈焦急道。
沈老妈子不等陈妈妈开口，已经摆出了自己的态度：“难道你们平时都不会做菜？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吧。”
萧潇在心里默默运着气，如果她是２３岁的身体，一定扑过去轻而易举地把沈老妈子推翻扔到水里，反正明溪就在旁边。
雪萍拉着萧潇向后悄悄退出沈老妈子的视线，而绵绵适时上前搀住沈氏的胳膊，两人才成功离开。远远的，身后还能听见沈氏和陈氏争辩，然后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两人的声音同时止住。
“萍姐姐，你说谁挨了耳光？”萧潇扭过头探向后边，脚下却因雪萍的拉扯继续往前走。
二人走进轩园，昔日热闹的园子似乎一下冷清下来，没多少人人影。这半天，有些丫头一直呆在园子没有出去，听说回来迟了要被赶出卧月楼，此时正在门前合掌朝天拜着，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花姨娘这一高招，导致內苑三分之一的丫头婆子和家仆都被关在门外，当中有好多都是能人，甚至也有曾经服侍过花姨娘的婆子。但是，狠令一下，无一例外都要面临被逐出园子的结局。
留下的，或庆幸自己脚程快，或庆幸自己没出去逛，独少了对门外那些人的同情。萧潇不认识那些人，自然不痛不痒，她只盯着雪萍，这个大姐姐没事儿就好。
掌灯之后，留下的人各自做以前的事情，不受待见的，则还要扛起那些被逐出去的人的工作。雪萍和萧潇得到了沈老妈子的格外关照，一个去洗衣裳，一个去裁衣。
那一夜，轩园许多丫头抱头痛哭，身边多年相伴的好友突然就被赶走，心里自然难受。一天之内走了三个婆子，沈老妈子第二天一早就在空缺上安插了自己的人，郑绵绵被提做制衣间的监理大丫头，月银比原来多了一倍。
“那丫头就交给你了。”雪萍收拾好萧潇的包袱，递给郑绵绵的时候，流露不舍。这次內苑重新调整分工后，各房丫头又要换新的屋子，绵绵待萧潇不错，跟沈老妈子说了一通，就让萧潇跟着自己住一个屋子，理由是：让萧潇伺候自己。
沈老妈子巴不得萧潇日子过的凄凉些，连连点头。
萧潇很有骨气地没有哭，她和雪萍简单地道了别，头也不回的拉着郑绵绵冰冷的手掌，去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裁人一事，波及很广，首当其冲就是伙房，这次竟然走掉了半数人。陈妈妈和胖丫接下来几天忙得晕头转向，几次去花姨娘那里恳请添置人手，都让鹦鹉挡了回来。偏偏前厅的生意慢慢转好，许多长时间坐冷板凳的姑娘又重新上了台面，逐渐恢复了歌舞升平的景象。那些风月场的豪客对饮食一贯十分讲究，伙房总要变着花样制作各式菜色。
胖丫累得气喘嘘嘘，伙房一得空，就跑出来透气。她在明溪旁边找了一个石墩坐了上去，粗粗喘着气，实在太累了。
“咕噜噜……”就在旁边低矮的树丛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胖丫警觉地站起来，借着昏暗的月光看清了，有一团粉色在蠕动，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去，挥着大掌准备打下去。
“是我是我……”一双白白胖胖的手高高举了起来，推开胖丫的巨掌。
胖丫眯着眼，又仔细看了一下出声的女孩，募得睁大眼睛：“萧潇？”
那一片小树林几乎成了萧潇解手的专用地，她挤出个笑脸，让胖丫站远一点。
“你怎么不去茅房？”胖丫捏着鼻子退后，她的脚不停地往旁边草垛上踩，生怕鞋底踩脏。
萧潇从市集回来肚子就一直闹腾，一天要泄上好几回，这个时候茅厕排队的人多，她总不能死守着一个地方，想着这里月黑风高，是块宝地，就攥了草纸到这里蹲着。
片刻后，萧潇提着裙子从树丛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苍白的小脸在暗夜里也很明显。胖丫问她是不是瘦了，问郑绵绵是不是苛待她，问制衣间是不是很忙，萧潇摇了三次头。
制衣间里，萧潇是新进去的丫头，还插不上手，只能和别的小丫头一样跑腿取送衣物。
“你多久没看到小刀了？”胖丫指着湖对面那座灯火通明的楼，继续道，“他过了年就11岁，很快要到前厅去了。听说花姨娘正在和几位上师商议，给他起艺名。”显然，伙房里的消息比轩园的灵通。
萧潇撅着嘴，她是至少五天没见到小刀了，更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兴许已经让花姨娘逼着到前厅卖艺去了。
萧潇还想和胖丫诉苦，刚一开口，就被一个更高的声音盖了过去。
“胖丫——！”那是陈妈妈的声音。
“我先走了。”胖丫憨憨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坚果塞到萧潇衣襟里。萧潇摊着双手，挤挤眼：这是嫌我手脏吗？
第44章 我跟宫里没关系
更新时间2012…12…24 20：19：03 字数：2199
萧潇推了推门，似乎从里边被人锁住，抬头瞥了一眼屋里亮着的烛光，她皱着眉心想：郑绵绵太不厚道了，跟雪萍说一套，对自己又是另一套。
她在门外又加把劲，怎奈没人开门。
好吧……
萧潇抬起短腿，朝门一踹。
“咿呀”一声，门却忽然在她踢到之前应声从里边打开，露出的一张女人的脸，吓得萧潇差点魂飞魄散。
花姨娘浓妆艳抹立在自己面前，沈老妈子从她身后探出脑袋来，瞅着呆若木鸡的萧潇，赶紧绕到前边，伸手把萧潇拉进了房门。
郑绵绵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圆凳上，看到萧潇起来，直起身子站到沈老妈子那一边。萧潇只觉得浑身发抖，离了雪萍一天就大难临头了。花姨娘虽然没带着甘蔗，但那低蔑的眼神绝对错不了。
“姨……姨娘好。”萧潇扑通就跪，挨甘蔗有心理后遗症，见到花姨娘就他妈无比蛋疼、心虚。她偷眼去看郑绵绵的表情，那丫头也是一副“请多保重”的表情。
花姨娘目光如眦，她稍稍抬脚向后，避开萧潇磕头时碰到自己的绣花鞋。
沈老妈子打量着花姨娘的神色，她自作主张地代为开口，语气竟然十分客气，慢道：“丫头，你……你跟宫里是什么关系？”一向颐指气使的沈老妈子忽的低声下气，那语态神情真个叫尊敬。
萧潇还紧张着，发抖道：“我不认识什么宫里人。”
“呵！”花姨娘冷哼一声，似乎根本不信。她迎着屋外吹起的夜风，迈出门坎，款款走下台阶，也没发作说要教训人。
可萧潇直觉认为，自己离天打五雷轰的场面很近，随时都有可能惹祸上身。花姨娘当场不罚，兴许是郑绵绵的原因。
“把她带到前厅来……”花姨娘收住脚步，似乎想起重要的事情，转身叮嘱沈老妈子，“替她梳洗一翻，教教规矩，别给我丢人。”
萧潇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沈老妈子单手揪着衣襟拉起来，摁到了妆台前。郑绵绵一声不吭地围上来，拿着梳子，纤细的手指攀上萧潇的脑袋……
“沈妈妈，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萧潇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问那一脸专注的沈老妈子。天知道花姨娘说要带自己去前厅干嘛，难道是因为那几首唐诗宋词？难道自己也要和小刀一样，沦为前厅的姑娘？太不现实了吧……
萧潇面对镜子，两只小拳紧握，心里暗暗比划着自己满头珠翠得有多滑稽。花姨娘不是说自己长相丑，根本没机会成角儿么？为毛神秘兮兮地跑到房里来等，还要打扮过带去前厅？
郑绵绵手上加力，梳子在头皮上用力一刮，痛的萧潇龇牙咧嘴。
“沈妈妈？”萧潇还不死心。
沈老妈子黑着脸，忙前忙后从一堆花花绿绿的服饰里挑选着适合萧潇那般大小的衣服。萧潇眸子一亮，那堆衣服真心漂亮，可惜每一件都超出了自己的三围，因为胖，萧潇几乎就是直筒的身材。
郑绵绵总算开了口，提议道：“沈妈妈，你手上这件软烟罗的裙子倒是可以衬那件小红袄。”她伸手向旁边一指。
不多时，萧潇就被强行穿上了新衣服，白裙并不合身，郑绵绵找了根细细的发簪把拖在地上的部分卷成一个花朵的形状盘在腰部的位置。萧潇不放心地摸了摸大腿，确认自己还穿着中裤，这才放心地伸展开双手，由着她们二人摆布。
他妈的，这是要见谁啊？萧潇一直没敢忘记自己是个丫头，她做人够低调了，前厅怎么可能有客人来找她？
“你说你不认识皇宫里的人，但是却有宫里的人来找你。”趁着沈老妈子出去请轿夫的空档，郑绵绵拧着眉低声道，那眼中除了疑惑不解还隐约有些嫉妒。
萧潇哑口无言，她认识的，稍微大牌一点就是奉圣茶馆的温良温大人，还有就是那个被自己忘了名字的、盘龙玉坠的主人。从他和温良的言辞对话中，初步判断，此人非富即贵。
想来想去，萧潇只告诉过他自己是卧月楼里的丫头。
难道是他？那个三千两？他是宫里人？
“好了。”郑绵绵搁下眉笔，舒着气儿，抱着萧潇的双肩凑到镜子前，笑道，“打扮打扮，倒十分清爽。”
萧潇还没适应镜子里的影像，总体来说和自己本来的相貌不同，清爽秀气中还有一丝灵动俏皮。郑绵绵又记起没打腮红，举着粉扑要往萧潇脸上拍，被她躲开。
“不画了。”萧潇心里七上八下，万一花姨娘“饥不择食”，光凭自己几首诗就要强行拉去前厅接客，她就完蛋了。
沈老妈子领着一副轿子和两个轿夫到了郑绵绵屋门口，向里喊了一声：“该走了，花姨娘催着呢。”再没有素日的趾高气昂。
萧潇从屋里就碎碎念叨，反复强调自己和皇宫里的人没有关系，但郑绵绵和沈老妈子似乎装傻，充耳不闻。两人把萧潇塞进轿子，催促轿夫快抬走。
“我真不认识……”萧潇在轿子里依然不安份，敲打着轿子跟外边一路跟从的沈老妈子解释，她害怕道，“沈妈妈，你上来坐轿子，我走路吧。”
沈氏哪里肯理，斜睨了一眼萧潇刚刚放下的轿帘，胸口运气，闷道：“快走！”
萧潇只在雪萍挨甘蔗时去前厅透过药，那也是柜台后面，至于最前面的奢华布置她从未见过。一下轿子，就被沈老妈子和另一个浓妆的婆子带去了前厅。
踩着柔软的珊瑚绒软毡，萧潇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大厅里袒胸露乳的姑娘和豪客们厮混在一起，说着你侬我侬的甜言蜜语，美酒佳肴，香气四溢……
走着走着，萧潇的头埋得更低，以至于一脚绊住了楼梯，“噗通”一下摔了个结实。
这点疼痛很快被焦虑掩盖住，萧潇一步步踏上楼梯，背后凉飕飕一片，就像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在转弯处，遇到了匆匆奔下楼的小刀。
两人目光相交，同时怔住。
“你是……”小刀讶得双手一松，怀里的琴差点摔下楼梯。
萧潇同样呆着：他果然已经到前厅来做小倌了。
“愣着做什么，快点跟我来。”沈老妈子手一拉，萧潇就错开了小刀的视线。
转身，见小刀还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萧潇尴尬的转过头，提着裙子紧跟住沈老妈子，二楼右拐第三个雅间门敞开着，似乎有人正等着她。
会是谁？
第45章 改日接你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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