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知道你会随身带着一个小包装药药,之前你的那个丢掉了,爹爹就给你用丝丝编了一个,这种丝丝不会断的,只要你系在身上就不会再掉的了!”
泽湮墨摸了摸后脑走了过来。
“……其实之前就想送了,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你千万别有什么压力,就是一份单纯的礼物而已,就当是你送我这块紫玉的回礼吧。”
濯疏言想起之前种种,接过小鱼儿手中的那个银色小包,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若可以的话,她宁愿自己依旧生活在空雨山,从未接触山下的世界……
近来京城最为轰动的一件事是什么?是九夷使节来天歌觐见皇帝,听说这次九夷不仅带了很多珍宝和美女敬献,就连九夷国的七王子也亲自来了天歌。九夷国原本并不大,不过近两年收复了周边几个部族,国运是越来越昌隆。
所以这一次九夷来天歌表示友好,天歌的天子子轩修意自然相当重视,举国欢庆欢迎来使,更在极枢城摆下国宴,这一次不仅是庙堂上的官员,子轩修意还请来很多天歌里有名望之士。而钟离云初和濯疏言也赫然在列。
谁都知道泽天行之前几乎是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可如今身体大好气色上佳,人也胖了好几圈,看上去竟是和常人无二。无人不感慨濯疏言实至名归,因此皇帝邀请她参加国宴也无可厚非。
濯疏言进宫所穿的华服是易千里所赠,说是感谢以前濯疏言的帮忙。这一次濯无两家只有濯疏言一人被邀请,所以她抱着同样盛装的小鱼儿和钟离云初泽湮墨一起坐着马车从郡马府出发。
泽天行的辈份比他们高,已经先一步入了极枢城,不过泽湮墨也是侯爷,马车直接从南门驶入皇城,小鱼儿兴奋的看着马车外的红墙黄瓦,濯疏言也很新鲜,毕竟是头一遭来到天子所住的地方,可看着那又长又深的官道,濯疏言却觉得头晕。
“皇宫官道的铺设是有一定规划的。这些官道冗长且交错,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除了依据风水之外,还暗暗隐藏着迷魂阵在其中,皇位自古便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成就,这皇城里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而死去。这暗藏迷魂的一条条官道便是用来拘住皇城里无数的冤魂,让他们被困于此,不能出去为祸人间。要我说哪儿有那么多的鬼魂?只是这皇城里太多做了亏心事的人,因此才搞点这么些玩意出来让自己心安。如果真的有鬼的话,我也很替它们可怜,那些厉鬼生前都是被害死的,死后却不能轮回不能报仇,听着就让人唏嘘。”濯疏言轻叹,心中不免有些黯然。
“没想到疏言懂的东西当真不少。”钟离云初在旁搭话。
“其实我没大家说的那么厉害,除了会医术,其他的不过都是看书看来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我也完全没有实际的经验去分辨。说白了我就是个只会依书直说的书呆。原本我还挺期待来极枢城逛逛,现在是一点兴趣都没了。光看着这一条条幽深的路我就觉得这皇城是个进去容易出来难的地方……真不知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进来这里……”濯疏言收回视线,不再往外看。
钟离云初却笑了。“这说明疏言你是真的看透了,百姓都说皇宫是最难进来的地方,当然,相对于他们的身份皇宫的确是遥不可及。因为难,所以自然就觉得这里是个让人向往的好地方,但那不过是人刻意美化后的想象,真正来过这儿的人就会发现这里的本质。所以你说得对,这里的确是个进来容易出去难的地方,一入宫门深似海……一朝被这九重宫阙束缚住,想要再海阔天空,难呐……”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住。
第九十七阙、色授魂与
濯疏言慌忙抱紧了怀里的小鱼儿免得他掉下去。奇怪,怎么皇城里坐马车也会如此不安全吗?
还没等濯疏言掀开车帘看出去,外面赶车的随从就带着有些为难的声音开口。
“爷……景王府的马车不知怎的突然挡在了前边儿……”
景王府?濯疏言看到钟离云初眼中泛起一抹有些复杂的神色。
泽湮墨倒是波澜不惊。
“那就让景王府的马车先行便是。”
濯疏言纳闷,这官道虽然不算宽,但要容纳两个车架并排走过是绰绰有余,微微掀开车窗上的布帘,濯疏言见到一架马车横在前边,这架势根本就是有意挡着路!
“这多年不见,泽公子,哦不,现在可是侯爷了,这多年不见,侯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谦让如此守礼了?这要是换作从前侯爷意气风发的时候,可是完全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一把女人声传来,濯疏言皱了皱眉。
其实这声音并不难听,可配合上这种语调就让人极为讨厌,难道?濯疏言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看了看一边的钟离云初。这女人该一会就是和泽湮墨之前有过婚约的那个什么郡主吧?
钟离云初看懂了濯疏言眼中的疑问,凑了过去。
“槐寻郡主,景王最美丽也是最刁蛮的一个女儿。”
濯疏言点了点头眯起眼,哦,原来真是她啊。
被人叫了名字,泽湮墨即使再不愿意也得露个脸去。有些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早就不在乎这个郡主的存在了,可偏偏这世上就是有人喜欢不依不饶。
掀开车帘,泽湮墨优雅的跳下车,濯疏言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原本还担心泽湮墨会介怀槐寻郡主的事,可看他淡然的背影就知自己是多虑了。
钟离云初看着濯疏言,心中则是另一些感触,那相依蛊虽然阴损,可这次的灾难倒是让濯疏言起了变化。以前的她虽偶尔迷惑,但始终懵懂,现在的她似乎是成熟通透了许多,是好现象。
自从前几天濯疏言醒来后所有人都闭口不提相依蛊,濯疏言自己也不问,这便是她和以前最大的差别所在,就像是在年幼时总喜欢问为什么,但长大了就宁愿自己一直糊涂,濯疏言的沉默,让钟离云初知道她已非过去的她。
马车外,没有钟离云初的开心和欣慰,只有一个骄纵的郡主和一个无奈的侯爷。
槐寻郡主看着面前的泽湮墨,后者坦然的面对自己,眼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耐,这让槐寻郡主有些意外。当年这个男人面对自己时虽然一样冷漠,但好歹还夹杂着一丝尊重忍让,原以为他这一辈子都只能窝在那关外没脸再回到京城,却没想到这次他不仅被封了侯,如今看着自己的眼里还带着不屑。
本就是天之娇女,何曾受过这种气?长期横行霸道,让她形成一种近乎病态的心理,只要有人不待见她,她就非要逼着人家对自己低头不可。
“果然贱民就是贱民,如此不知廉耻,为了攀附权贵,即使被人踩做地底泥也不介意。换作是别人,早就没有脸再回到这个地方。沐华郡主都已经不在了,你们还想靠什么来攀龙附凤?哦,就凭泽天行一个'郡马爷'的虚名?难怪他都快入土了还挣扎着站起来出现在人前呢,果真不容易啊。”
马车里,濯疏言听着槐寻郡主恶毒的讽刺深吸一口气。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将小鱼儿递给钟离云初,濯疏言起身。“风舞槐花落御沟,终南山色入城秋。听说景王的爱女槐寻郡主美丽无双,就如那风中槐花一般的神清骨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濯疏言的声音本就是极动听的,加上她此刻是故意放缓了语速,就更像是天籁之声一般的娓娓道来,景王府的下人们听多了槐寻郡主的大呼小叫,乍一听到濯疏言的声音就立刻惊为天人。
伴随着那天籁之声,一个人影掀了车帘缓步要走下马车,一身水蓝的华服让她原本就白如细瓷的皮肤衬托的更加白璧无瑕。匀称修长的身形,清灵纯澈的气质,虽然不是绝色,可她的五官让人一看就会不自禁的被吸引,眉目之间流转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让人再难移开视线。
景王府的下人们也是经常可以见到王孙公主的,槐寻郡主也生的美,早就见惯了美丽的他们如今才发现自己以前的认知是多么浅薄,眼前一身水蓝色女子的美浑然天成,自然到让人赞叹,相比之下,槐寻郡主的美就显得俗气,这么一比完全就落了下乘。
钟离云初在马车上微笑,他一点都不怀疑濯疏言的美和气质,浓妆淡抹总相宜,不管濯疏言不施脂粉还是淡扫蛾眉,都是极美的存在。
看到濯疏言出来,泽湮墨立刻上前向着她伸出手臂。濯疏言看着泽湮墨微微一笑,扶着他的手臂轻提裙摆无比优雅的缓步下了马车。
泽湮墨表面上镇定,可内心却激动不已。刚刚濯疏言对自己的那微微一笑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心猿意马,若不是因为此刻旁边有人,他说不定就忍不住立刻将濯疏言压在宫墙上狠狠的吻。
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尽管濯疏言刚刚一笑是无意,但共同走过那么多的路,其实他们的心意早就已经相通……
易千里送给濯疏言的华服选的好!淡淡水蓝的料子,上面并没有太多花哨的装饰,可裙摆却相当长,濯疏言走在路上,裙摆就会长长拖于身后。这样简单却又隆重的巧妙重合,更让濯疏言显得像是仙女。与一众浓妆艳抹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站在一起就是最清新最干净的所在。
景王府里的下人眼睛都看直了。
槐寻郡主虽然从小就高高在在上,可她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难免会有攀比之心,看到自己王府里的下人直勾勾的看着别人,再见那女子一身的衣裙比自己出色,当下心里就有了嫉妒,更让她大为恼火的是泽湮墨!
那男人看着自己时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不屑和嘲讽,但见到那女子时不仅立刻亲自去搀扶,眼中更是温柔尽显。而这份温柔让槐寻郡主震惊不已,她从未见过泽湮墨有这样的眼神,以前面对自己时也没有。虽然此时此刻她早就对泽湮墨没有任何感情,可见到曾经差点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对别的女人露出自己从未拥有过的柔情时立刻就满心不忿!
可刚刚这个女子称赞自己美丽,再怎么愤怒也不好动手打笑脸人。槐寻郡主看着濯疏言。“姑娘便是早先被皇上钦封的那位'天下第一女神医'?”
濯疏言微微矮身行了一礼。“民女濯疏言见过郡主。”
“嗯。”鼻子里哼出一个字答应,传闻泽湮墨被天下第一女神医迷得神魂颠倒,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素问槐寻郡主之名取自槐花的形姿,自古也有很多文人墨客以诗词咏颂槐花。昔年住此何人在,满地槐花秋草生。行宫门外陌铜驼,两畔分栽此最多。欲到清秋近时节,争开金蕊向关河。层楼寄恨飘珠箔,骏马怜香撼玉珂。愁杀江湖随计者,年年为尔剩奔波。槐花的美态确实是难以用笔墨尽显,只是民女不才,总觉得咏叹槐花的词句都透着一种悲凉和秋思,难免让人有伤春悲秋之感。莫不是槐寻郡主也这样感慨的太多因此变得如此焦躁不安?人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可我却觉得,郡主不知愁滋味,为何偏偏妄说愁?郡主高高在上,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比起坊间无数贫苦百姓,过得已经是如神仙般快乐无忧的日子,这样的公主,应该是宽厚豁达的,可为何郡主却咄咄逼人?宽容和豁达,才会让公主更为美丽,让人爱慕尊敬。”
泽湮墨心下震动,他了解濯疏言的性子,她并不喜欢与人口舌之争,更不会出言嘲讽他人。可她如今却为了自己拐着弯的讽刺槐寻郡主。
槐寻郡主的脸色已经变了几遍,一开始她还沾沾自喜,觉得这个女子还挺会说话讨人开心,可越听到后面就越不对劲,原来这女子兜了那么大一圈在骂自己斤斤计较不配公主的身份呢!
“言下之意,神医是指责本郡主小气了?那神医又如何呢?身为一个女子还未出阁就独自居住在男子家里,又能有多么高贵?”槐寻郡主斜睨濯疏言。
后者面带微笑,虽然微微颔首,但是脸上没有一丝卑微之色。虽然看上去柔弱纤细,但她的身体里有一份傲骨,绝不卑躬屈膝,宁折不弯。
“民女从不敢以神医二字自诩,郡主出生在皇家,一言一行难免处处受限,但疏言不过是一介草民,自由自在,心中想什么便会去做什么,人生岂能尽如人意,疏言但求无愧于心!疏言觉得,即使外面再多蜚语流言,但在疏言心里,侯爷永远都是疏言心中的侯爷,而疏言相信,疏言也永远都会是侯爷心中的疏言。郡主是娇贵的花朵,自然容不得花瓣上沾上一点的泥土,但若让疏言选择,与其做那种承受不得一点风雨打击的花儿,更愿意成为那在最贫瘠的土地,最刺骨的寒风中依旧无畏无惧的雪割。仍他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