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夫妻俩在大门口依依惜别,照肖全盛的说法,他这一去,短则三天,多则十天,是去苏州找一位在官场上很吃得看的兄弟,请他来金陵,替他打点一下官府。
初雪听到这个消息当然很高兴啊,可惜她的好心情只持续了半刻钟,肖全盛走时,把家里的现银全部带走,只留了一份家用给她。所有的家用都放在一个小包袱里,初雪曾偷偷地掂量过,很沉很沉,应该是不少银子。
可当她兴奋的把包袱打开时却傻了眼,哪里有什么狗屁的银子,包袱里全都是一文钱一个的大铜子,看起来很多,也确实很多,一千枚呢,这是多少钱——十两银子,还不够她从前吃一顿饭的。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初雪歇斯底里的嘶叫起来。
肖全盛当然听不到她抓狂的呼喊,不过他却通过西洋的望远镜,看到了她发疯的模样。他没想到,她那个温柔体贴的,从来只会撒娇不会发火儿的乖乖小媳妇儿,心里竟然有这么大的火气。
每天从起床开始,她就要毒打,喜鹊,打得累了吃饭,吃完接着打。开始喜鹊还任她欺负,挨了一天吃不消,开始在家里跑。初雪不急,第二天她的亲戚就来了,除了叔叔夫妻,叔叔的两个儿子也来了,于是五个人一起欺负喜鹊,看得肖全盛心里寒气一阵阵的往上涌。
开始他以为这不过是初雪心情糟糕的发泄,渐渐地,他的看法改变了,发泄也要有个度不是么,可初雪的发泄却没有度,喜鹊被她打得吃不消了,她又开始打煮饭的老婆子。
那老婆子是得过唐杰好处的,算得上半个内应,她才不介意这个月的工钱是不是拿不到了,被打了一顿之后,立刻跑路,这一跑反倒还救了喜鹊,家里没人烧饭做事,喜鹊就得肩负起这个责任,初雪不再打她,她又有了新的事做。
肖全盛发现,初雪与她几个亲戚的话明显得多了起来,他们五个每天在家里各处窜来窜去,不时指指这里,指指那里,然后就是一大通的嘀咕。
对此,肖全盛很纳闷,不过精于侦探的唐杰却清清楚楚,他知道,初雪这么做事她开始谋划逃走的征兆,看来这场戏快接近尾声了。
八日后,初雪结束了最后的规划,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去也。
肖紫晨一伙都很纳闷她这么隆重的打扮是要道哪去,尾随之后才发现,她的目的地竟然是肖家大院。
初雪站在肖家大院门外的广场上,深深为眼前的建筑而感到震撼。肖家的大门其实并不如何富丽堂皇,就是寻常富人家的建筑风格,红墙绿瓦,玉户朱门。她惊叹的是肖家的规模。
仅仅是她脚下站立的这个广场,面积就要比她跟肖全盛的整个宅子还要大出至少两倍。这么大的地方,就这么空着,这是浪费吗?不,初雪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这是大气,是真正的大气。
再看肖家的院墙,从视线的左起,到视线的右端,似乎都是这连绵不绝的院墙,她个子太小,无法看到院墙内的风光,但她听过肖全盛的夸耀的。他说,肖家大院的面积,在全金陵绝对进得了前五。
从前初雪不信,现在她信了,大,真的大。她心里的希望也大了起来,有这么大的宅子,还有肖紫晨这么厉害的当家主母,这肖家该有多富呢?
她真的很不明白,肖全盛为什么宁可自己穷死饿死,都不回到这座大院里来求救。他不来,她来,只要能见到肖紫晨,她就能有救,一定有救。
初雪充满信心像肖家那座足有一丈高的大门走去,她提着裙角,一步一步的,端庄而矜持的迈上了门前的台阶。守门的两个家丁早看见她过来了,哈着腰给她作揖,笑问道,“这位夫人,请问您找谁呢?”
“我找你们家大当家,大夫人,肖紫晨。”初雪连报了三个称谓,她相信这么说家丁们一定懂了。
果然,一听当家主母的名字,几位家丁的脸上笑意更浓,又问,“请问您是?”
“噢,我是你们家大夫人的朋友,今天来,是找她聊聊天,叙叙旧的。”初雪觉得自己回答得挺自然。
家丁们也觉得她回答的挺自然,不过自然地有点怪异,但凡是来家里找人的,无论身份高低,肯定都会先自报家门,眼前这位只用朋友二字就打发过去了,听起来似乎与主母很熟络,稍微一琢磨就让人怀疑她是个骗子。
再看初雪的一身装扮,华丽是华丽的,初雪的模样也很标致,只是这华丽与标致中,却透出一股浓浓的土味。
以肖紫晨如今的地位,已经足够城中的贵妇们上门来找她结交,几个家丁看多了正儿八经的贵族,对她这种硬用好衣服堆出来的假货,已经有了很好的识别能力。
“不好意思,我家夫人不在。”其中一个家丁已经认定了她的来历有问题,决定将其拒之门外。
初雪楞了楞,她也曾担心过肖紫晨会不在,没想到真的不在。“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她不想放弃,决定先打探一下。
家丁笑道,“早上出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呢。您知道,我们做下人的,哪有资格过问主母的去向呢。”
初雪哦了一声,摇了摇牙,她决定豁出去了,撒谎道,“我们家离这挺远的,我来一次不容易,要不,我先进去等她吧。”
两个家丁都傻了,有这样的吗?他们不记得。然而无条件的照顾好每一个访客是肖紫晨定下的家规,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还是先放行的好,便将门开了,恭迎她进去,笑道,“那您请进。”
初雪深为自己得机灵感到骄傲,开心的随他们进去。入了偏厅,有丫鬟给她上了茶,又端了一碟子精致的点心,请她慢用。肖家的点心师傅是向西洋面点师偷师过的,烤出来的点心别具风味。初雪一吃就上了瘾,一碟子点心,一会儿会儿消灭了个干净。
门外的丫鬟瞧见了她的恶鬼样,个个捂着肚子一阵好笑,笑完又给她端了一盘更大的点心进去,却偏偏不给她添茶,想看她接下来怎么办。
初雪吃完一碟点心,觉得很是意犹未尽,瞧见丫鬟又送了一碟,心里大赞对方服务周到,便一块又一块的吃了起来,吃一块,喝一口茶,越吃越好吃。
不多久,茶没了,初雪觉得口干,便向门外吆喝着,“嘿,麻烦添点茶。”
外头很快有了动静,进来的却不光是添水的丫鬟,还有一个被两名贵妇虚搀着的老太太。老太太满头的银发,显然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过她的一双眼睛却未显老态,反而比年轻人的眼睛还要清澈,还要明亮。
不仅如此,那眼睛似乎还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似乎能看穿一切,洞察一切,初雪的视线才刚一根那双眼睛对上,心里立刻就慌了,她觉得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到自己好像身无片缕,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你,叫什么名字啊?”眼睛的主人很和蔼的冲初雪笑着,言语中却隐含着无法抗拒的威压。
“初,初雪!”初雪完全乱了方寸,只凭着本能老实作答。
听到她的回答,老太太身边的两个贵妇互相对望了一眼,脸色立刻冷峻起来。初雪把她们的表情看在眼里,她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那样,只是隐隐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的陷入一个很可怕的泥潭。
“哦,初雪。”老太太复述着初雪的名字,眼睛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初雪第二次感觉到了面对王强时的那种压力,那双眼睛看到哪,她身体的相应部位就会立刻起一层鸡皮疙瘩。
“你就是肖全盛新收的妾室,那个青楼里出来的小丫头?”初雪听到老太太想她提出了新的疑问,她听到了肖全盛三个字,心里立刻感觉到了希望,对啊,她是肖全盛的夫人,她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啊,她根本没必要怕,她干嘛要这么害怕呢。
“是,我是肖大爷新娶的妾室。”初雪承认。
“来人啊,把她给我轰出去!”
初雪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不,不!”她绝望的摇着头,“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不要赶你走?”老太太忿声,手上杖子狠狠往地上顿了一顿,“没有把你打出去,就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想来在这不走吗?”
“不要啊,不要啊!”初雪大哭起来,“为什么要赶我走啊,为什么,我是肖大爷的人,我也是这个家的人啊!”
两个丫鬟从外头匆匆进来,一左一右,夹起初雪就往外拖,路过老太太身边的时候,她们俩暂时停了下来,老太太阴冷地看着初雪,眼里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同情,她冷着声音,缓缓地道,“你是不是肖全盛的人,我管不着,但你要记好了,你绝不会是我肖家的人,绝对,”她顿了顿,猛地提高了音量,“不会!”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决裂
初雪晕了过去,身子软绵绵的往地下直坠。两个架着她的丫鬟心里都有点害怕,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肖老夫人。
老太太根本懒得理会初雪的死活,冷冷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拖出去!”
“是!”两名丫鬟诺诺,鼓起劲来,将初雪的胳膊挡在肩膀上,半拖半架的送了出去。
出了肖家大门,初雪的脚在台阶上磕了几下,她嘤咛一声,眼眉痛苦的皱了皱,似乎有转醒的迹象,丫鬟们见她活了,如蒙大赦般舒了口气,加快脚步将初雪拖到台阶下,正准备往地上扔呢,身前忽然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
两丫鬟抬眼,看见肖全盛黑着脸,正死瞪着她们。之前在偏厅老夫人质问初雪的一幕她们二人都有幸偷窥到,知道自己手里的女人正是这位黑面神的妾室,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是该先给他打招呼呢,还是先把手里的姑娘送给他。
肖全盛可没那么多想法,他半蹲下身子,左手一抄,兜起了初雪的两条腿,与此同时,右臂温柔而有力的揽住了初雪的后背,将她抱了起来。两个丫鬟慌忙撒手后退,目送着肖全盛转身大步离开。
一刻钟后,肖全盛回到了自己的新宅,他把一直昏迷的初雪抱回卧室,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痴痴地守了她片刻,心里怎么琢磨怎么不是滋味,便吩咐喜鹊出门给她沽了两斤酒来,一个人自斟自饮,聊以浇愁。
不多久,初雪幽幽醒来,她睁开眼,看看自己睡着的地方,又侧头四顾,把房间里视线所及的地方全都看了一遍。
刷一声,她忽然xian开了被子,疯了般赤脚冲到肖全盛跟前,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大声的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肖全盛不答,也不敢看她,一直到初雪的眼泪滴在他的手上了,才犟了一句,“我让你不要去我家的,你为什么不听?”
初雪连问他三个为什么,本就是指望他给自己解惑的,没想到肖全盛竟反抛了一个问题回来,她仅有的一点点耐心就此也化为了空气中的一抹虚无,两手使劲的摇晃着肖全盛的领子,哭叫道,“老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你的媳妇儿,如果我是,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你家!”
肖全盛不说话,初雪就一直死瞪着他,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幕,又问道。“老爷,是你把我接回家的?他们把我赶出来……”
初雪颓然坐倒,仿佛绝望的明白了什么,但她犹不甘心,依然奋力的哭嚷着,“啊!!我不活了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老爷,那个老蚊婆让人把我赶出去,你为什么不来帮我,你不是肖家的四爷吗,你不是在肖家很有能耐的吗,为什么那个老蚊婆欺负我,你都不帮我!”
“什么老蚊婆!”肖全盛也叫了起来,“那是我妈,你不许胡说。”
“你妈?”初雪呢喃道,“那就是我婆婆了。呜呜呜……”
她哭了一阵,忽然止住了声,抬头看着肖全盛,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愫,“老爷,咱们会不会就这么一直穷下去,再也翻不了身了?”
“应该不会吧,”肖全盛宽慰道,他从初雪的眼神中察觉到了恐慌,这是情理之中的表现,他也没太在意,便又多打了个保票,“就算穷下去又怎么地。凭我肖全盛的能耐,总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只是不让我饿肚子吗?”初雪喃喃,眼神中的恐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失望,还有鄙视。
肖全盛因为受过挫折的关系,很受不得人家鄙视的眼神,初雪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了,反问道,“怎么了,你不高兴?你不是说过要与我同甘共苦,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吗?只是吃几天的小苦,这就受不了啦?”
初雪冷笑一声,冷冷道,“只是几天我当然受得了,可是一辈子啊,老爷,一辈子啊!”
这话简直就是看扁了肖全盛无法翻身,他无法忍受被自己的妾室这么的看不起,大声质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是一辈子,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老实告诉你吧,大嫂马上就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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