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街的杨柳并着酒旗在风中招展,偶尔有人从街上匆匆忙忙地走过,那也是离生人远远的,导致李崇安想找个人来问问都不成。末了李崇安只得穿上道院的衣服,道院的青袍上绣着太极八卦图,他一换上立马就有人出来打挺招呼:“先生是道院的弟子?”
李崇安抱拳施礼,仪态飘然出尘:“是,在下李崇安,特为王花郡出现妖物之事前来,不知可否为在下指个方向。”
出来打招呼的是客栈掌柜,南来北方消息灵通,听着名字略一琢磨就知道了李崇安的身份:“原来晋郡王殿下,殿下来了便好了,道院不来人,我们一帮乡邻也正想着这两天去道院请位先生过来看一看。晋郡王殿下,您看那妖物是不是还会再来,那陈老三家的大小子可还有得救?”
“需看过才知道,还请代为引路。”李崇安在外边也早操练出来了,一副的且温且淡且清且远的态度,加之修行有所成,更是一身神仙仪态。
这些,他虽不自知,但外人自会看在眼里。客栈的掌柜把店里的事儿扔给小二,出来便道:“店里这几日来清冷得很,我给您带个路,这边请。”
一边走,李崇安一边问陈老三家的事,陈老三原先没名字,因行三便叫陈三,不过这些年做石材生意发了财,有钱了就盼着好日子往长了过,便请了人给取了个名字叫陈佑长。取的是上天保佑福寿绵长的意思。陈佑长的长子名作陈嘉烨,家中有了资财陈佑长便盼着出个读书人,陈嘉烨不负所望十四岁便中了秀才。二十岁中举人,眼看着明年就要去参加春闱,却在这时候莫明其妙地丢了魂儿。
要是程帛尧在这儿,一定会大喊一身:“书生遇妖精鬼怪,聊斋啊!”
不过这书生没有聊斋里那些书生那么幸运:“好端端的人。眨眼间变成这样,前一天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第二天就成了个木头桩子。陈老三现在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家里就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搁谁都得哭瞎眼。”
说话间已经到了陈佑长家,四进的大宅子。在五花郡上可谓是独一份。客栈掌柜把人领进门就走了,陈家的管家招待了他们:“晋郡王殿下莫怪,眼下府中乱作一团。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少爷们都围着大少爷不肯离开一步。”
“不碍事,你且与我说说陈举人,发生这件事的前一天,陈举人去过哪里,可曾带回来过什么东西。或者遇到过什么,此事你们可问清楚了?”李崇安看着这宅子倒不像风水有问题的样子。五花郡离道院近,盖这么大间宅子,当初肯定到道院请先生们相看过。
“诶,说到我们家少爷,那真正是个乐善好施的良善之人。那天出门也是为去给一位同窗送药,少爷那位同窗姓于,小的等都称他为于少爷。于少爷家中清贫,老母亲抱病在身,少爷请了大夫去于少爷家,又去药铺里开好药要送过去。于少爷家在姚家塘边上,得出城门才成,小的等想来便应该是在这路上出了事。”管家说着又说了一些关于陈嘉烨的事,听得出来这陈大少爷是个真正以仁人君子来自我要求的人,搁老李家的人眼里,这样的君子既好用又麻烦。
李易佩服有学问的人,但是也向来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一定是个举人,还是这么年轻的举人,立马就崇敬起来,然后有一种宿命感:“师兄,我这是在拯救我未来的臣属吗?”
闻言,李崇安不由得失笑:“说不定是个颇有能耐的,你正好提前相一相,若是好日后正好重用。”
说完,李崇安忍不住轻轻摇头,红狐狸要是在肯定会觉得很欢乐,乡间举子偶遇当朝太子,还不是举子路见不平救了太子,而是太子千里迢迢特地来“救”举子,太能让红狐狸喜笑开颜了。
绕过花园进了东院,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在细细碎碎哭,李崇安和李易遂不动弹了,示意管家先进去。管家进去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连带着一块儿出来的还有一大家子人:“小的拜见晋郡王殿下。”
“陈公不必多礼,在下是以道院弟子身份前来,还是快些见令公子才是。”李崇安说着向旁边一侧身示意大家都可以进去了。
众人便依言一道进去,进去的时候,陈嘉烨呆呆地坐在树荫底下,旁边有书僮正在给他念着诗文,陈佑长解释道:“都是小儿平日里爱看的书,想着让人念给他听,或可以把他唤回来。”
陈家人虽不是累世富贵之家,家中之人倒也颇讲规矩,女眷们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老夫人满含期盼,一家子上下也都目带希冀。李崇安环视四周一圈,没先要求看人,而是先要求看屋里的陈设:“十六,你去书房看,我去卧室看,仔细着些。”
“好。”李易说完转身去书房,他还存了点儿私心,试问各类禁书杂书摆哪里最不容易被找出来,反正他是藏书房架子上的。从一个人看的杂书上,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行来,反正如他师兄李崇安,整个架子上也找不出几本禁书来,或者说藏得更深。
李崇安走进卧室,卧室陈设清雅,青纱碧罗一派松竹意境,屋里的盆栽也多是山石盆景,或养点儿青苔,或杆一丛文竹或专供作盆景的细幼松柏。问侍候的小厮哪些是最近添的物件,小厮一一指出来,最后李崇安把视线落在一个罐子上:“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小厮看着那粗陶缸,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前几日少爷从外边回来时随手带回来的,本是说要用来养青苔,少爷素日里没什么喜好,就是爱侍弄个山石盆景。洗漱干净用水泡过就搁在屋里了,一直没动过。”
“此物我先取走一观。”李崇安说着把陶缸托在手里走出卧室,陶缸上有乌黑发亮的花纹,看下去诡秘而阴寒,要光看看倒是很有一股子粗拙古雅之味,但在李崇安看来最是有古怪。
他出去的时候,李易也已经看好了,冲他摇摇头表示他没找到什么不妥当的。李崇安便更加怀疑上了手里的陶缸,陶缸上隐隐有一丝戾气发散出来,在阳光下愈发明显:“贴张破邪符,陈公,此事并无先例,我等也只能摸石头过河。不过陈公放心,此事道必定尽全力施为,务必将令公子救治好。”
陈佑长点点头,心里叹气,救得回来自然好,可救不回来怎么办,看着道院也不像是很有把握的样子。
李易把破邪符贴上,以一丝微薄的灵力驱动符咒运转起来,李崇安则从袖笼中掏出招魂符,从前道院也画招魂符,从前的招魂符里有磷粉,搓一搓就能自燃,这个世人其实都知道。不过今天李崇安却是以灵力驱动它,这个也已经试过很多次,以灵力燃烧符咒,符咒确实会达到所期待的效果。
符咒凭空自燃,众人自然见怪不怪,但符咒燃作一团华光,在陈嘉烨头顶散作一片白芒时,众人都惊呆了。李崇安则凝神去看陈嘉烨,只见陈嘉烨脸上有些挣扎的神色,像是想突破什么却又实在挣不脱似的,李崇安脑子里转得快,又从怀中掏出一枚小雷音符,如果是妖物,这小雷音符就是克星。
符咒似乎起到了效果,陈嘉烨的脸上渐渐有了表情,但却十分狰狞阴森,李崇安正待要做些什么,陈嘉烨却扑上来吐出一口黑雾。李崇安要挡却已经来不及了,李易手里还捏着一枚破邪符,却也来不及催动。
就在那团黑雾要沾上李崇安的身时,凭空出现一道流光把那团黑雾击散,陈嘉烨又恢复成那木然无神的样子,陈家人则早已经晕的晕哭的哭,没晕没哭的也又懵又傻又出神。而李崇安则转身看向右侧,刚才那道白光便是从右侧的屋顶上传来的。
“师兄?”
“莫急。”
“再使一张招魂符。”
“嗯?”李崇安又看向右侧屋顶,确定是那里传来的声音,不管怎么样再用一张试试看再说,其他的……看来屋顶上那……那东西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似乎专程来等他的一般。
这次的招魂符下去,陈嘉烨似乎真的魂魄归了位一般,整个人都活了过来,陈家上下千恩万谢,李崇安却只想着快点抽身去见一见屋顶上那东西。之所以称东西,是因为他很确定那不是个人。
正文 第一六七章 玄弭于夏
滚滚一直自称是九大妖之一,但有鉴于它自身的不作为,以及略带可爱的属性,还真没谁拿它当回事儿过。唯一知道一点真相的蓁蓁又有着李无涯前世的底气,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不妨碍她不把滚滚那点儿实力放在眼里。所以捎带着九大妖都被众人认定为战斗力负五的渣渣,虽然滚滚是垫底的,可从垫底的那德性上就能看出九大妖其实也不怎么样来。
而此时,李崇安便往九大妖上去怀疑了,不过既然有九大妖,就肯定有别的妖物,若有妖物来冒充,倒也不稀奇。
黄昏的柳树林中,杨柳的枝条随风微拂,间或有青黄的柳叶摇落在晚风之中。夕阳穿林而过,远处的青山化作一片青灰的背景,林中一片静悄无声,连归鸟的鸣叫都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一般静默着,这使得场景格外诡异起来,李易小心翼翼地跟在李崇安身后,眼睛四处骨溜溜打转,他这会儿心里麻麻的,只觉得不时有冷风往脖颈里钻,吹得人心底直发颤:“师兄,要不我们还是别再进去了,这地方看起来不太对劲,别遇上什么我们搞不定的事。”
几岁就敢一个人出门的李崇安光论胆量,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等闲的人真不能跟他比。虽说他还是很谨慎地观望四周,但整个人相当镇定:“别担心,不会有危险,方才在柳林之外占了一卦,中吉,有惊无险。”
那就是还要担惊受怕呗,李易在心里嘀咕着,到这会儿才发现,自个儿师兄真是一个精神无比强大的人,这么阴森恐怖的场景都半点儿不露怯。嗯。要学习要学习,以后倔要当着朝臣的面儿能这么镇定自若,那肯定能镇得住他们。
就在李易心里费琢磨的时候,前方的李崇安忽然停下来,李易没注意撞上了李崇安,吓得差点惊声尖叫起来,他一把拽住李崇安的衣袖道:“师兄,怎么了怎么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那原本隐在柳林里的巨大黑影忽然动了动,方才这黑影一直被远处的青山那青灰的颜色所遮盖。这时它动起来,他们又仔细去看了,这才能看出前面有东西来。李崇安还没说什么。李易先炸了腔,颤着声音大声吼道:“何方妖物,还不速速退去,否则看我不以破邪符驱之”
李崇安看他一眼,心里后悔。刚才真不该将一把破邪符都给他:“十六,别乱,应该是朱疵的同类。”
“滚滚?”一说起滚滚,李易脑子里一个小红狐狸就被踹得在他脑海里滚来滚去,让他不由得瞟眼前方,整个身形跟小山似的。滚滚才多大点儿,怎么会有这样的同类?
“朱疵就这么点出息,它可是又称自己为九大妖之一了?”黑影的话里有笑意。表露出来的熟悉也证明着,它和朱疵确实很是熟识的:“我是九大神兽之一——玄弭,想来父亲大人业已收到我的见面礼了。”
和朱疵有关,李崇安刚才就在想是不是九大妖,也猜测过如果是九大妖会是其中哪一个。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要做自己儿子的九大妖之首玄弭。不过,倒没想到不是九大妖。而是九大神兽:“见面礼倒是收到了,不过眼下么,我们仍旧人兽殊途,神兽也是兽不是么?”
要是朱疵听到他这么说,肯定又是要“老子老子”的一通吼,但玄弭不会,只要眼前的是玄弭,那么依照朱疵平时说的来看,玄弭有着身为神兽的无上骄傲,绝对不会像朱疵那样一被说到妖啊兽的,就炸成一团刺猬样儿。
玄弭在李崇安说话的同时,渐渐缩小身躯,缩到成年狮子那般大小时才停止住,然后慢慢地踱着步子到李崇安面前,一行一动间都确切地将身为神兽的骄傲表露无疑:“父亲大人看来对我颇有微辞,只是天道如此,我也不能改变。但,不管您是否愿意,您都将会有我这么一个出身为神兽的儿子。”
“看来你确实是玄弭,我是李崇安,这是李易。”李崇安补上自我介绍后,才又问道:“你会什么会于此时此刻在此处出现,可是这里有什么玄机?”
“原来父亲大人是在确认我是否真的是玄弭。”玄弭微微仰着头,却不答李崇安的问题,而是对李易表现出不小的兴趣来:“这位便是宸宫的下一任帝君吧,帝王气候渐成,看来不出五年你便可以君临天下了。”
“五年,父皇只有五年了吗?”李崇安一时间有些失落,他以为他的父皇有了丹药之后,将会有数十年的时光可以继续镇守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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