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翻了个白眼,多么蹩脚的谎话,不过她的心情不错,也就不拆穿他了,一扯缰绳,马儿冲着大门疾驰而去,她清脆的笑声随即飞扬起来:“小王爷,您可要坐好了!驾!”
马场的最里面,楚离握着弓箭的手顿住,紫色的瞳眸幽深黯淡。
“小傻子,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楚慕环着她的腰,感叹道。
乔叶得意地笑:“说出来你也不懂。”
“哟,尾巴又翘上天了。”楚慕哭笑不得,伸手去挠她的痒。
“楚慕,别闹,我都要掉下去了。”乔叶躲闪,紧紧地搂住他的手臂不放,这倒换做是他骑马带着她了。
闹了一阵子,楚慕搂着她的腰,身子贴上去问道:“以后天天都要去马场?”
“嗯。”乔叶很干脆地应道,“没有比马场更好的地方了,不过也不是在马场里面,刚刚那些人不是说了吗?那马场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驯马地,我就去那里。”
楚慕想了想,笑道:“那,我不能每天都陪你去,一个人行吗?”依照现在的形势,倘若他陪她过多,恐怕楚皇与清逸王都会不满。
“行啊。你去了也没用,你又不懂。”乔叶回头“嘲笑”他。
楚慕无可奈何,这小傻子现在越来越骄傲了,猛地夹了一下马肚子,骏马受惊,飞快地往前跑去,乔叶一个没注意,被这加快的速度吓坏了,惊叫着回身抱住他的腰:“楚慕!你干嘛啊!”
“爷什么都不懂,这骑马当然也不会了,你叫也没用。”楚慕忍笑。
乔叶腹诽,真是个小气的家伙。
距离八月十五还是十几天,乔叶每天清晨出发去郊区的马场,夜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起初乔叶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可是那些驯马人的技艺确实很高超,比她想象中做得更好,那些矫健的骏马在他们的调教下,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
夜风站在一旁纹丝不动,乔叶望了望他腰间的洞箫,走近他,伸手把那洞箫拔了出来,夜风蹙眉,想要阻止的手猛地停在半空,任何人都不能触碰他的青冥剑……
除了她。
乔叶摇了摇手中的洞箫,抬头问道:“你会吹箫吗?”
夜风茫然:“怎么了?”
“现在还没有去找乐师,不如你来为这些马伴奏吧,我希望它们快点听懂音律。”乔叶道。
“别胡闹了,我不去。”夜风扭开头,他不肯。这也未免太可笑了,让一些野马听懂音律?何况他从来不轻易吹箫,除非是要杀人的时候,《葬魂曲》一出,必须得死人。
乔叶双手抱拳,面露哀求:“大侠,求你了,去吧。”
她黑亮的眼睛比此刻的阳光还要刺眼,夜风不自然地收回目光,一把拽过她手里的洞箫,沉声道:“不会是你想要的曲子。”径直走到那些骏马之前,缓缓吹奏了起来。
很快进入状态,但确实不是她想要的曲子,箫声哀婉缠绵,愁肠百结,仿佛在安慰死者的灵魂,让听者不自觉悲从中来。乔叶听着听着,忽然笑了,四年前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晚,听到的就是这支曲子,那个时候她还被关在相国府的石竹院里,是一个卑微而无奈的傻子。那个夜晚,似乎遇到了很多很重要的人,时至今日,她还是后知后觉。其后,在云城,与夜风第一次见面,也听到了这萧曲。
正在出神,夜风的箫声陡然断了,乔叶茫然望过去,见夜风正盯着驯马场的入口处,她移眸也看过去,那里站着一身镶金白玉袍的男子,他的身后侧是白芷和明净,白芷明净两人的眼神似乎很愤恨。
程路紫瞳深深,脸上没有什么异常,看见她,脚步顿了顿,却还是迈步走了过来。
乔叶不动,虽然知道可能会遇到楚离,却没有想过他会就这样走过来,她不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思索间,三人已经走上前去。楚离的眼神专注地望了望乔叶,没有做声,又转到她身边的夜风脸上,淡淡笑问道:“第一杀手夜风?”
已经不是询问,是肯定。
夜风手中握着洞箫,眼睛毫不回避地直视回去,没有回答。他向来话不多,也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大胆,居然敢无视离王殿下的问题!”明净冷声道。
不等夜风开口,乔叶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黑亮的眼睛望着明净,没有一丝暖意:“他是我的人,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好了,我都可以替他回答。”
明净不动,却收回眼睛,眉头拧紧。
程路嘴角微微勾起,心里酸涩发苦,就像当年在碧渊寺的月光下,她伏在他的腿上说,七哥,我保护你。当一个人完全被纳入她保护的范围内,不论她的力量多么微小,这话却不只是说着玩玩的。现在,她仍旧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可是,对象去不再是他。
见楚离不说话,乔叶有些别扭,她不懂他又想做什么,与其把自己陷入等待的被动局面中,倒不如先发制人的好,她转头望着楚离,问道:“不知离王殿下有何指教?”
楚离被她的冷淡与疏离激得心头一痛,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本王要带他回去审问。”这声音冷冰冰的,像极了他战神的风范。
乔叶火起,冷笑更甚:“他犯了什么罪?值得离王殿下如此计较?”
楚离抿唇,一字一句道:“四年前的中秋夜,本王遭人暗算,身负重伤,而那个杀手就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夜风。”
四年前的中秋夜……他刻意咬重了这些字眼,企图从她脸上看到一些波动,那个中秋夜,他们第一次见面,难道她全部都忘记了吗?
乔叶没有忘,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那深邃的紫色瞳眸,那冰冷的指尖温度,那高贵疏离的皇子风范……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然而,仅仅是没有忘记而已,又能如何呢?
乔叶听罢,回头看着夜风,道:“是你做的吗?”
这支萧曲,就在那个夜晚响起,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夜风的眼眸依旧冰冷,唇线抿得很紧,直视着她的眼睛,摇头:“不是。”他杀人从来不会失手,除了她。
乔叶转头对上楚离的眼睛:“不是他,我相信。一定是离王殿下弄错了。”
“杀手夜风的《葬魂曲》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曲子,是他,不会错的……”白芷盯着夜风道,四年来,他们一直在追踪夜风的消息,哪里知道今日居然恰恰听到了《葬魂曲》呢?只是,夜风偏偏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人身边。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楚离抬手打断,白芷立马退后一步,不再继续说。
“如果本王一定要追究下去呢?”楚离的紫瞳凝视着乔叶,问道,不像在开玩笑。
“呵呵,这是离王殿下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乔叶笑起来,语气轻松,然而却分外坚定:“还是那句话,他是我的人,我相信他。离王殿下如果一定要追究,就把我打入大牢好了,或者让楚皇来定夺,判我意图谋杀的死罪。”
楚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明知道她是他唯一的、所有的不忍,却这么狠心一字一句地伤透他的心。输给楚慕已经是最大的不堪,再输给一个杀手……
“你信他……不信我?”楚离脱口而出,让楚国的战神问出这么斤斤计较的问题,着实有些奇怪。
乔叶微微抿唇,思索了很久,抬头淡淡一笑:“不信。”说完,拉着夜风的手转身往马场外走,她就那么笃定他不会把她怎么样吗?
楚离站在原地,听到她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我们先走了,如果离王殿下执意要追究的话,可以去清逸王府找我,我等着殿下把我打入大牢。”
“主子……”白芷欲言又止。
楚离轻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在袖中捏紧了那枚碧璃之眼,一遍一遍地自问,究竟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嗯?
除了马场,夜风挣脱了她的手,停了下来,道:“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从来没有人这么在乎他的性命。
乔叶回头笑道:“这么说来,你刚刚说谎骗了我?”
夜风的眼神冰冷,抿着唇道:“没有。我的确没有接过这笔生意,虽然出价很高。”
“那不就对了?”乔叶转身往前走,“我没有信错人就好。”
夜风不再说话,默默地跟上去。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十分平静,也没有在驯马场再遇见楚离,更没有人真的去清逸王府追究责任。乔叶找好了乐师,带着他们去驯马场,驯马人与乐师配合得很好,很快那些马儿就能做到协调了。乔叶很满意,晚上回去的时候,楚慕问起,她也乐滋滋地告诉他一些马场的趣事,却独独隐去楚离的那一段没说。
眼看着十五快要到了,那些马儿也联系得差不多了,为了不出乱子,乔叶特意找了个地方安置它们,这一天才让夜风那把些人带去郊外她卖下的一座宅子,她便看到驯马场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童颜鹤发,一身银灰色的布衣,肩头蹲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一双眼睛直直地望过来。
倘若说上次在街头的偶遇是巧合,那么在这偏僻的马场也能遇到他,便有点说不过去了。
乔叶没有转头就走,既然他自己找上门来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她不明白,她与他之间早就没有任何情分了,师徒之谊也早就成了笑话一场,老狐狸又何必再来招惹她呢?
思索间,老狐狸已经慢慢走近,他肩头的小狐狸见了她,面露欣喜,似乎想要跳过去,乔叶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黑亮的眼睛从小狐狸身上扫过,她没有忘记,它是毒狐,全身都是毒。
小狐狸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去,神情顿时无比沮丧。
老狐狸停在她的面前,直直地望着她:“小丫头……”
许是觉得这样叫有些不合适,他停了下来。
乔叶很想笑,于是她真的笑了,勾起唇角望过去:“不知师父大人有何指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是师父最没有出息的徒弟,轻信、妄信,最后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我以为,师父已经不屑再来见我这个不争气的徒弟了。”
“……”老狐狸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突然眼眸的颜色一变,伸出手。
“师父,你不用再给我下毒了,你手上的断肠散对我完全没有用,这种不致命的东西,还是省一省吧。”乔叶先他一步道,“倒是我手中的牵机毒是费了好久的功夫才配制出来的,如果师父想要尝一尝它的厉害,徒儿倒一点儿都不介意。”
“好厉害的小丫头。”老狐狸冷声笑道。
“多谢师父夸奖,这一切都是拜师父所赐,徒儿感激不尽。”乔叶还是在淡笑。四年前她没有学成的事情,在云城的时候彻底学会了,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生存?老狐狸教会了她很多道理,甚至是用她亲身做的实验,去云城时这些教训成了她谋生的本领,不论是心机还是配药制毒,她也说不清到底是该感激他,还是恨他。
老狐狸的眼眸突然显出罕见的碧色来,这个女孩子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小丫头了,只是同样把离儿伤得那么深。如果是从前,他会选择杀了她,可是现在却不能,看着离儿每个夜晚的自我折磨,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老狐狸站在原地开口道:“小丫头,老夫若是想杀你,你是躲不过的。我不杀你,现在,你只需跟我走。”
乔叶嗤笑:“凭什么?你想做什么?”
老狐狸的耐心用尽,大手旋即挥出去,十数枚银针飞射出去,乔叶终究是不如他狠心,手中淬了毒的银针迟疑地松手。她躲不过就站在原地不动,反正他也躲不过她的银针,大不了到时候一命抵一命,毕竟是曾经在乎过的人,面对他的时候,只能如此任性,带着些赌气的味道。
然而,没有预期中的刺痛,她的身子被一个大力往后带,接着眼前一黑,身子被一个温暖的胸膛包裹住,淡淡的木香扑鼻而来,顿时满世界都是这样突兀而陌生的味道。
银针入肉的细微声音。
搂着她的男人身子一颤,闷哼了一声,却只是低头轻声问道:“小乔……有没有伤着?”声音低沉却轻柔,是一种恍若隔世般的心疼,他到底不能弃她于不顾。
“七哥?”乔叶还在懵神中抬起头来,望进那双深邃的紫瞳中,不自觉唤出口,然而,耳边却听见老狐狸轻咳了一声,吼道:“离儿!你在做什么!”
乔叶从楚离的肩头望过去,只见童颜鹤发的老人捂着肩头走过来,对楚离道:“离儿,快些把解药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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