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胜一下子便被叶娉婷这句话激醒,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双手握拳面朝南:“我苏德胜乃宫中的总管,奉皇上的命令打理睿王府,照顾睿王爷,今日你贪赃枉法,为什么不敢动你?管你是谁的人,犯了事儿就得处罚!来人呐,将梁赞押下去!”
梁赞没想到苏德胜不吃这套,还是硬要将他拿下,一下子又用凶狠的目光看向叶娉婷,恼怒之极,这个坏事的女人!
叶娉婷自方才出声后又不说话了,别过了脑袋,甚至连梁赞目带狠意的目光都不迎接,一脸傻兮兮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不爽的时候,他最好不要再送上门来。
梁赞见走投无路,只好大喊了一声:“证据,我要证据!”
苏德胜对他有些不耐烦了:“你要证据,咱家就给你证据,来人啊,将梁赞押往他房间,看看他那些奢靡珍宝去!待会儿证据面前,看你是否还敢这般狡辩!”
梁赞一听,要去他房间看珍宝?
他笑了,有救了!
幸好他昨儿早已派人将那些东西搬走了:“去就去,还劳烦苏公公亲自和老奴走这一趟,寻个罪证!”
……
苏德胜不悦的带着梁赞走了,连一帮押送着梁赞的侍卫也一齐过去了,叶娉婷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梁赞这回是有去无回了。
不过千算万算,叶娉婷还是漏算了一步,没想到梁赞竟比想象中的狡猾……
只见不过一刻钟,苏德胜又带着人又回来了。
这一次,苏德胜表情有些难看……
“王爷、王妃,梁管家房里空无一物。”苏德胜一进殿便道。
什么?
叶娉婷在心里头乍然出声,再看向梁赞,只见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寝殿内,幽兰与清音站在角落边侍奉,两个人的表情也有些惊乍,似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不过是一夜的时间,而且去宫中请人前并无什么风声走漏,一切来得这么突然,他梁赞怎么还能早做准备?
果真是老狐狸了,连尾巴都难抓着。
一瞬间,殿内的气氛似是凝滞了下来。
……
宇文凌晔在一边,依旧是拿着茶盏的模样,傻里傻气的神情,不动声色间扫视了殿内所有人一眼,看到叶娉婷凝重的表情,是遇到棘手的问题了吧?
看梁赞这样的狐狸,似乎不好对付。
唇角忽然微微向上勾勒,看了看叶娉婷,又再看梁赞。
只见梁赞凝着叶娉婷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恨。
不自觉的微拧了眉心,若是她今日除不掉梁赞的话……日后她的日子便就难过了……
宇文凌晔眯了眯眼睛,略微低下头,额前细碎的发丝微微洒落下来,覆在额前,殿外的风从窗口吹进来,也正好抚过他墨黑色的发,整个人显得更加魅惑人心,犹如一尊天神在那坐着。
没想到,他清醒后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好戏……
只见梁赞在殿中央腰杆站得格外直,仍是一脸等着别人来算账的模样。
宇文凌晔忽然放下了茶盏,他与梁赞之间,似乎还有好些笔账没算呢……
宇文凌晔在静坐看戏,蓦然脑中浮现了一些画面,是六七年前的事情。梁赞原本是在他及冠出宫建府时被内务府招进来的,后来在他傻后的那几年,不知怎么的竟然成了管家……
在他犯傻时,有一次他偷偷进了他的书房,最后还被他发现了,不过当时没令宇文凌晔想到的便是梁赞竟然胆大包天的拿了一柄刀放在了他的脖间。
竟对他逼问:“傻王,说,亲党的名册在哪里?!”
亲党……宇文凌晔又再次微微眯了眯漂亮的眸子,眸光暗沉而幽深,就像是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
亲党是他没犯傻前在朝中的羽派,明里的、暗里的,朝廷中所有为他做事,拥立他坐上太子之位的官员的统称。
得到了这个名册,就能知道他所拥有的势力,就能个个击破,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这一份名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
那时他是傻子,自然记不起放在哪里,结果梁赞没拿到东西,反而为了自保把他恫吓了一番,把他吓得不轻,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从此以后他一见梁赞就怕。
想到了这些,宇文凌晔嘴角浅浅勾勒了一笑,笑容倏而一寒……
叶娉婷拿他没有办法,可不代表他没有。
…………………
满殿的寂静,自苏德胜方才回报说梁赞房里空无一物后,叶娉婷就进入了冥想状态,梁赞在殿中央站着笑,等得不耐烦了,终于出声道:“公公若是拿不出证据,那老奴便擅作主张,让这些侍卫先替老奴松绑了?”
步步紧逼,就是要苏德胜放人。
苏德胜满心火气,却拿他没有办法,空有账册却没有东西对上号,纵然是扭送了宗人府也没法定罪。心里心宇。
用请示的目光看了看叶娉婷与宇文凌晔,只见两人都是傻子模样,能做的了什么主?
就在他没法可为,正准备同意放人的时候,只见殿内幽幽响起了一道任谁都想不到的低沉声,声线迷人:“怎么会拿不出证据,管家,你不是在东院有一座小金库吗?”话语不傻,可这傻兮兮的语气拿捏得格外精准。
众人只见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玩自己的宇文凌晔忽然张了嘴,顿时被吓了一跳。
叶娉婷下意识的便看向他,只见宇文凌晔微微扬起唇角,勾勒起一抹媚笑,也正格外“无邪”的着望她:“娘子,我说得对不对?”
叶娉婷一愣再愣,这是什么情况?
东院?小金库?
“啊……”叶娉婷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回话。
宇文凌晔见叶娉婷仿佛傻了,他自个对戳手指,径自将戏码演下去:“我从前好像见过的,不过忘记是什么时候撞见的……好像是两年前……”顿了顿,道:“应当还在吧?”
叶娉婷迟疑着不敢相信宇文凌晔的话,他竟然知道这么重大的秘密?
宇文凌晔见叶娉婷不相信自己似的,顿时又是委屈的表情……
“娘子,你不信我?”
叶娉婷只好愣愣的点了点头:“信,我信……”
梁赞见自己的秘密竟然被宇文凌晔看似无意说出来,顿时急了起来:“王、王爷、您可不要乱说话。”脸色又青又白。
只见宇文凌晔装起傻来也不甘落下风,装得有板有眼:“管家,你敢说不是……还,还敢凶我。”
说罢,又详装要哭。
叶娉婷坐在一旁,看梁赞骂宇文凌晔,不悦的感觉又来了,这个梁赞又放肆,竟然敢在她的面前骂宇文凌晔。
凶狠的声音,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唔唔,傻子夫君都发话了,自然是假不了,管家,你才不要乱说话!”
苏德胜听着叶娉婷凶凶的骂人,满殿的混乱,他这才赶紧回过神来,快刀斩乱麻,撩了声:“来人啊,既然这样,去东院!”
梁赞一下子脸便白了,蹲了下来,打死都不去:“老奴不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昨夜连夜搬走的那些珠宝都搬去了东院的小金库里,那么多东西,就连前些年贪的钱财也都在里头,若是去,就糟了。
一个认罪,他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叶娉婷快受不了这管家了。
心道,真啰嗦!
加了把火:“去东院,去东院,娉婷也要去看看。”叶娉婷一脸很有兴趣的样子。
言罢,也自然而然的拉起了宇文凌晔的手:“傻子夫君也随聘婷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宇文凌晔挑了挑眉,并没有拒绝,反倒添了一笑:“好啊,好啊,和娘子一起去看看。”是他要的结果。
梁赞今日是跑不掉了,去东院只不过是眼见为实罢了。
从今日起,这睿王府他不想谁留,谁就得走!
………………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寝殿出发,宇文凌晔和叶娉婷并肩走在最前头,两个人皆是傻里傻气的,苏德胜跟在随后,剩下梁赞一脸颓败的被押在后头,到了东院的时候,苏德胜直接便下令将东院翻了个底朝天,搜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
东院里确实建了一个小金库,一坐库房,一打开,里头全是金灿灿的黄金,大块的金砖和银砖,珊瑚玉树、珐琅珍宝,玉器、字画,应有尽有,一下子便闪花了众人的眼。
苏德胜拿着蓝色小账册一件件开始对,看到那座狻猊香炉的时候,直哼了一声:“御赐给王爷新婚之礼,你也敢贪,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证据在前,梁赞没话说了,山穷水尽,只连连道:“皇后娘娘一定会救我的。”
苏德胜哼了一声,直接下令押送往宗人府:“那你便等着皇后娘娘来救你罢!”
梁赞被重新押走后,所有人撤出库房,叶娉婷也走在前,宇文凌晔刻意迟缓走了几步,睨着眼看着方才苏德胜提到的那座狻猊香炉,略微出神。
铜铁做成,狻猊威武的模样,头上长着两个角,瞪着大眼睛,嘴巴也大张着,像是能吞人的兽……
脑中蓦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这是狻猊,龙生的九子之一。”是那时叶娉婷给他的解释,熟悉的感觉。
他上前去,轻抚了两下:“天花娉婷下如雨,狻猊座上师子语。”
娉婷……
唇边绽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这才又复而提步走了出去。
因为有宇文凌晔最后那番话,讨伐梁赞的局面一下子便由僵局扭转了过来,罪证确凿押走梁赞之后,苏德胜立即以总管的名义对外撤了梁赞的职,连同那个什么梁思得也被撤了侍卫总管的头衔,赶出了王府,一切做得干净利落,大快人心。
此刻睿王府正殿前的庭院中,苏德胜站在众人面前,清音与幽兰并立于侧首。
苏德胜杀鸡儆猴,撤了梁赞后乘热打铁,教训王府中的侍卫与下人。
“你们如今可知道王府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了?”
那些曾经给过叶娉婷与宇文凌晔脸色看的丫鬟侍卫正低着头,一齐道:“知道了……”
“再说一遍。”。
“奴婢、奴才们知道了。”
苏德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幽兰,继续道:“如今王府中没了管家,就请幽兰姑娘暂管吧,帮王妃打理睿王府中的事务,以后咱家会常常过来睿王府,看王爷与王妃的。”
幽兰轻轻应承下来:“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帮王妃处理好王府中的琐事。”这回睿王府中的大权就顺势落到小姐手中了。
苏德胜对这样的分配很满意,笑了笑:“来人啊,把管家的印章拿来,给幽兰姑娘。”
幽兰稳重的接过印章,一切尘埃落定。
远处,叶娉婷站在一边看着,笑了笑,自然而然的拉过了宇文凌晔的手。
宇文凌晔无心看善后的戏码,本来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清醒后的世界,看假山、亭台、楼阁、扶柳……却没料想到叶娉婷会忽然拉过他的手。
他眉心忽然一拧,颇不自在,傻里傻气的语气:“娘子,你要做什么。”兴许是清醒后早已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下意识的便问道。
叶娉婷刚顺利的除掉了梁赞,心情有些好,没在意他这样“白痴”的问题,她早已习惯这样牵住他的手。
随意扯过便往身边一带,笑意盈然:“除掉了梁赞,府中的管事大权交到了幽兰手上,咱们今夜可以有肉吃了。”
宇文凌晔听着她的话,没回答他原本的问题,倒像是几百年没吃过肉一样。
记忆太多,对她的事记不清楚:“娘子,你多久没有吃肉了?”
心里另一道声音,莫不是饿死鬼投胎。
叶娉婷只是随意那么一说,却没想到宇文凌晔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多久没有吃肉了?
柔声哧笑:“傻子夫君,我与你开玩笑的……”
扬了扬唇:“前不久宴请芙侧妃与秦侧妃的时候才吃了,不过忙着给你夹肉,都没吃上几口。”
不过是事实。
叶娉婷想到他那个时候眼眶带泪满是感动吃肉的样子,又是心疼又好笑:“确实是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吃过肉了,这个算不算呢……”
宇文凌晔没想到叶娉婷给他这样的回答,眸光微微一敛,不说话:“……”
叶娉婷在他傻时确实对他很好,宇文凌晔并不否认这一点,但自苏醒的那一刻,看到她带着眼泪过来抱住他,口口声声对他道:我在呢,别哭,你别哭……我带你出火海。
还道:是是,是我放火烧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自那时起,他便对她没带什么好感情,纵火烧他,起因不明,他不乱定罪,但不代表不怪罪。
虽然她在他傻的时候照顾着他,谁又能肯定没带任何私心?
是真切的关心,又是狠心的将他丢到火里,如此矛盾。
宇文凌晔自然会在心底探究她到底真正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