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卫安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还是以前就跟这人有过类似的对手戏,反正听到南宫信这话他脸上是一点儿不良情绪都看不出来,像来时一样谦恭一揖,“下官明白了。请三殿下与王妃娘娘在此安心休息,下官就不多叨扰了。”
说罢,卫安从身上掏出了件东西。
物件虽然小,彦卿还是一眼看出来就是那个地摊货模样的玉印。
一晚上工夫,怎么这东西就飘到这老头儿手里了?
“三殿下,此印贵重,请您千万收好。”
看着卫安小心翼翼地把这块不起眼的玉印放到南宫信伸出的手里,彦卿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件几乎被她忘得干干净净的事儿。
玉印!
齐穆不是说过,她到南宫信身边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找一枚天常国象征皇权可以号令三军的玉印吗!
南宫仪费尽心机使尽手段要找的东西难不成就是这个地摊货?!
扶额,南宫仪啊南宫仪,你想要的如果就是这玩意儿,等姐回到自己那现代文明社会之后一定第一时间到景区地摊上十块钱刻仨烧给你……
卫安退下之后,俩丫鬟又重新回到屋里,把他俩分带两处准备沐浴去了。
在一个更衣室模样的小房间里,如曼一边帮彦卿更衣,一边笑着说,“娘娘真是名不虚传的美人,三殿下虽看不见,眼光可是比明眼人都好呢。”
彦卿脸上虽然淡定得很,心里还是略飘飘然。北堂墨那家伙看起来是个懒到家的主儿,教出来的丫鬟们倒真是一个比一个开放,一个赛一个嘴甜啊。
人家这么夸自己了,不回夸几句好像显得自己挺不懂事儿的,彦卿就一边摘着耳环,一边笑着半真半假地礼尚往来,“要我看二太子才是好眼光的人,你和刚才那个如微姑娘都是大美人,平时肯定很得二太子宠吧?”
如曼“噗”地笑出声来,“娘娘真会说笑,我们爷虽一直没有封妃,但身边女人成百上千,哪里轮得到奴婢们呀!”
彦卿瞪大了眼睛看着在帮她解衣带的如曼,“成百上千?!”
北堂墨那副慵懒样子该不会是那个什么过度的表现吧……
如曼一边帮她宽去最后一件外衣,一边笑道,“三殿下一定还没来得及跟娘娘说我们爷的事儿吧?娘娘慧眼,想必已经发现了,太子府上下除了我们爷……不对,现在应该说是除了三殿下,这百余人中就没有别的男人了。”
除了南宫信,这里就没有别的男人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最合逻辑的反应应该是在心中批判一下作为一个皇储北堂墨所表现出的荒淫无度,但第一句冲到嘴边的话和这个一点儿都不沾边儿。
“那是什么人在服侍王爷沐浴?!”
如曼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突然声调高了八度的彦卿,“娘娘,您刚刚不是看着如微服侍殿下去更衣的吗?”
“然后呢!”
北堂墨家里的女人对别的事儿再迟钝也不会在这方面犯傻,如曼看到彦卿这副神情马上反应了过来,笑着指了指摆在这更衣室最里面的一扇挡门屏风,“娘娘不用急,殿下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后面浴池里等您了。”
在浴池里,等她?
愣了一下彦卿才抓到这姑娘话里的重点,“等会儿……你是说,我俩要一起洗?!”
如曼眯起凤眼内容饱满地笑着,“娘娘若嫌无趣,奴婢可多请几个漂亮女婢来陪娘娘和三殿下……”
“不用了!俩人……俩人挺好……”
☆、我是你的女人
好在如曼不是让她□地去浴池的,而是拿了件轻薄的雪白浴袍给她披在身上。
从屏风后的小门出去,彦卿才发现这后面并不是王府里那种用石材砌制的浴池,而是个露天的天然温泉浴场。
雾霭从偌大的温泉池中蒸腾出来,向整个府邸弥漫开去。
原来这府里云雾缭绕的气氛和这个园子里温暖如春的气候都是拜这个温泉池所赐的。
乍看觉得蒸腾出来的水雾都是粉色的,还带着一抹不浓不淡的馨香。
这个二太子不会先进到懂得搞香薰SPA吧?
随着如曼走到池边才看清楚,围着池边的是一圈怒放的西府海棠林,被水雾缭绕着化成了一片一眼看不到头的粉雾,雾气的颜色和香味都是从这儿来的。
粉嫩的花瓣不时地往下飘,有些飘进了池里,大部分散落在池边铺砌的细卵石路,不厚不薄地铺了一层,赤脚踏在上面就像是踏在柔软的缎面儿上一样,如幻如仙。
这要是拍下来,一准儿会有一大把人跳出来说是P的。
彦卿忍不住赞了一声,“这海棠花开得好漂亮啊。”
如曼在一旁笑道,“娘娘,这片海棠花是我们爷一棵一棵亲手种下的,从种成那年起就在这温泉池边长年盛放,到现在也有些年头了。我们爷说这种海棠花又叫解语花,每当他有烦心事儿的时候就一准儿会一个人躲到这儿来,让这花听他说心事。”
彦卿哑然失笑,没想到一个养着成百上千个女人的懒散皇储居然还有颗这么小文艺的心。
这个二太子似乎比自己想象得有意思。
如曼一直引着彦卿往前走,直走到温泉池的最尽头。
随着走近,彦卿依稀看到南宫信已身在池中,正靠在池壁边上闭目养神,如微带着一排漂亮女婢立侍在池岸上。
再走近了才看清重点,这人在池中是裹着浴袍的。
虽然白色浴袍一浸水就成了半透明的,但总比守着一堆女人什么都不穿的强……
算你心里还有点儿数。
既然南宫信穿着浴袍下水,彦卿也就心安理得地裹着浴袍下去了。
水温大概三十来度,刚刚好。
水下沿着池壁砌了一圈石凳,彦卿就跟南宫信隔着一人距离坐了下来,水正没到她胸脯。
彦卿刚坐下,南宫信就向池岸扬了扬手,如微如曼带着一干女婢一拜而退。
以为这人是有话要说才屏退左右,哪知道刚刚听见女婢们退出去的关门声,南宫信就按着胸口吐出一口深红发暗的血来。
彦卿吓了一跳,慌忙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了?”
南宫信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在牢里时还差,靠在她身上微启唇喘息着,眉头紧皱。
彦卿拧了下浴袍袖口的水,帮他擦掉嘴边的血迹,“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搞的啊?”突然想到他刚才好像是喝了杯茶,“是她们下毒了?!”
“别胡说……”南宫信勉强稳住喘息,歇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开口,“是我……差点儿装不下去了……”
装不下去?
原来在牢里的痛苦不是装的,刚才的精神头才是装出来的。
彦卿诧异地看着这个连自己坐稳身子的力气都没有的人,“这里不安全?”
谁会在安全的地方伪装自己?
南宫信轻轻摇了摇头,“只要这病不让人知道……就还算安全……”
彦卿也没心思去想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只担心地看着这人,“保密容易,但是你确定你没事儿?”
南宫信牵起分苍白的笑意,“既然想拍死我……还管我死活干嘛……”
这人怎么还记着这仇……
“谁说真想让你死了啊……我这才多大啊,你要是死了我得守多少年的寡啊,我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嘛!”
看着南宫信一脸错愕,彦卿突然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补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想咒你死啊……”
南宫信眉心锁了好半天才开口,“你……你会为我守寡?”
彦卿愣了一愣,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不会。”
南宫信淡然苦笑,“很好……”
“不过,”彦卿把他脸上一掠而过的一丝黯然看在眼里,深深呼吸,顿了一顿,字句清楚地说,“只要你活着,我就是你的女人。”
南宫信一怔,又一笑,“我一时还死不了……你别后悔……”
跟着人废话起来是没有头儿的,看在他病着的份上……
彦卿伸手把南宫信的脸别了过来,微仰头吻了上去。
后悔?后悔的事等后悔那天再说吧。
等南宫信体力恢复些了,彦卿想叫人来帮他们更衣,却被南宫信拦住了。
“衣服上有血,不能这样被人看到……”
确实,一片血渍在南宫信前襟化开,衬着他白皙的皮肤格外刺眼,她拿浴袍袖口为南宫信擦过血,这会儿被水泡的也是殷红一片。
“那怎么办?”
南宫信轻轻蹙眉,“看看附近有没有石块,很尖的那种……”
彦卿一听就明白这人要干嘛,“别,你别给我整这种馊主意啊,你别想着往自己身上划口子,更别想往我身上划!”
南宫信暗自苦笑,这女人该笨的时候倒不笨了,“你有什么法子?”
“什么什么法子,咱们自己把衣服换了不就行了啊!”
南宫信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但实践起来彦卿才发现自己好像是一不小心自己跳进这人挖的坑里了。
她自己换个衣服是没啥,可这人这会儿自己站都站不稳,换衣服这种事儿是肯定得有人帮他了。
他早不跟她提这茬,是摆明了要她来给他换的。
彦卿把这个弯转过来的时候是真想把这病成这样还一肚子坏水儿的人扔回水里去算了。
想,真想,但也就是想想吧……
彦卿按南宫信指路扶他到了刚才他换衣服的那房间里。
房里暖得很,晾他一会儿也不至于着凉,彦卿就扶他到屋里的一张竹榻上躺下,先把自己擦干,裹了件从橱柜里翻出来的长衫,才硬着头皮来帮他换衣服。
给他脱衣服的时候还别别扭扭忐忐忑忑的,但南宫信脱了浴袍之后就像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乖乖躺着,没有一点儿给她增加难度的意思,所以帮他擦干身子的时候彦卿就满心坦然了。
两次看他身子都是在心惊肉跳的状况下,第一次这么平平静静地看他全身,才发现他苍白消瘦的身体上除了手臂上那道新伤,居然还有几道浅浅的疤痕,浅到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在那种环境下活到现在,应该吃过不少苦吧。
这几道疤痕看得彦卿心里发酸,帮他擦拭身子的手也轻柔温和了很多。
从今往后,帮不了他别的,能让他少受点儿罪也好。
擦好身子帮他穿衣服的时候,那枚玉印从他衣服里滚落出来掉在了地上。
彦卿过去把印拾起来放回他手里,看着他把这地摊货仔细收好,彦卿忍不住问,“这是不是……就是齐穆和南宫仪要找的那个?”
南宫信一瞬间像是冷不防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霎时就变了脸色。
百分之八十的惊愕,百分之十的惊慌,还有百分之十彦卿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彦卿心里一紧,难道又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上次瞎问问题的教训刻骨铭心,彦卿赶紧说,“我就是……随口那么一问,要是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回答,没关系的。”
南宫信紧蹙着眉,保持着这严肃神情好一阵没说话,待那些惊愕惊慌以及其他都渐渐隐去了,他才开口淡淡说了一句,“先答应我两件事,我再告诉你。”
彦卿愣了一愣。她本来是很讨厌这种交易方式的,但对于这个人,答不答应先放一边儿,她倒是很想听听他想让自己答应什么事儿。
“说来听听,要在我原则范围和能力范围内那就可以考虑考虑。”
南宫信好像完全没在乎彦卿这句话里所表达出的诚意有多微薄,正色说道,“第一,今天是你最后一次提玉印的事,从今往后再不许提起。”
就冲他刚才那脸色,以后就是让她提她都不敢再提了,“好,这个我答应了。第二件事呢?”
南宫信眉心锁紧了些,“从今往后,再不许以她的身份说话做事。”
她的身份?
彦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她”说的是那打从穿来第一天起就让自己一直背黑锅的女人。
彦卿提起那女人就来气儿,被南宫信用这种口吻提起那女人她更来气,“凭什么啊?她把我害得这么惨,还不许我偶尔用用她的身份走点儿捷径啊?”
南宫信态度明确而坚决,“不许。”
这要搁十年前上中学那会儿,彦卿估计还会萌一下这男人此时表现出的霸道属性然后顺口答应,但十年的智商不是白长的,现在她可不吃这一套。南宫信正经,她就比他还正经,“给我个正当理由。”
南宫信像是犹豫了一下才道,“她能害惨你,就是因为你用了她的身份……你若再用她的身份,她会把你害得更惨……”
这理由倒是还算说得通。
彦卿又想了想,抿了抿嘴唇,“什么事儿也不行?”
“不行……”
“什么情况下都不行?”
“不行……”
“就是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