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情不自禁,彦卿伸出手指轻轻抚上他眉心那个清浅的结。那清冷的温度传到指尖的一瞬,彦卿倏地收回了手,慌忙从床边站了起来。
自己这是在干嘛!
同情,自己一定是同情他。
一定是,要不然走都走了,怎么还会掉头回来这一趟,要么是自己正义感泛滥,看不得他这么苦逼的境遇再雪上加霜,要么就是自己责任感泛滥,觉得那女人干下的缺德事儿自己还有点儿义务扫扫场。
对,就是这样。
等这事儿一完,马上走。
见南宫信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醒来的,彦卿找地方把装火药的盒子放了起来,卸了妆,换了便服,然后就一头钻进厨房去了。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暂时留下,都是为了那人好的。
为那人好,前提得是那人还活着。
照他这种既拼命干活又吃不下饭的生活习性发展下去,估计轮不到人家把局布好,他自己就能主动消失了。
管不了他干活儿的事儿,还管不了他吃饭吗?
作为小半个吃货,彦卿对做饭这种在现代女人堆儿里越来越稀罕的技能还是掌握得不错的,但要说食补,她脑子里就只有一样——老母鸡汤。
当彦卿把需要的材料一样样数给厨娘的时候,厨娘就这么见鬼一样地看着彦卿。
“怎么,这些材料找不齐?”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材料,就是几味普通调料和几样常见食材,再加一只拆洗干净的老母鸡。这么大个王府不至于缺这点儿东西吧?
厨娘忙道,“回娘娘,材料都有。您……您真要亲自来做吗?”
敢情是惊悚在这儿了啊……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把你这地盘儿点了。”
“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准备材料。”
在一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时空里最放心的就是食品安全,最不靠谱的就是烹制这些安全食品的不安全炊具。
炉子用的是烧柴火的土灶,不能精确控温也就算了,还满屋子烟熏火燎的,比昨天她做爆炸实验搞出来的烟火味还重。最要命的是大夏天的守着个货真价实的大火炉,厨娘很敬业地拿着扇子扇灶火,彦卿就一边拿着扇子扇自己,一边无限怀念穿着短裤文胸在单人宿舍里做饭的清爽日子。
难怪这地方的菜品水平一般,这种烹饪条件能做出那样水平的菜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去油,焯水,撇血沫,加了蘑菇和滚刀切的山药胡萝卜,撒了红枣枸杞党参和现压的胡椒面,彦卿每做一步,厨房里的厨子厨娘们目不转睛地看着。
不是看厨艺,是看这个人。
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妃娘娘今儿是中邪了,还是又想起来什么折腾他们王爷的法子了?
但看着她用的材料,看着这精细劲儿,怎么都不像是做假的啊!
彦卿没搭理这些乱七八糟的眼神儿,就一边在心里怨念着这恶劣的烹饪环境,一边淡定地该干嘛干嘛。要是眼神儿能对人体产生什么实质性影响,她早多少年前就已经死上个千八百回了。
大火煮了不到半个钟头,减到小火煨了四五个钟头,等这一砂锅的鸡汤炖好的工夫,彦卿看这厨房里什么都齐全,就又在另一个灶台上炒了个木须肉,烧了个虾仁烩豆腐。
有日子没下厨了,还是在这种原始级厨房里,就算这样,彦卿还是觉得自己别别扭扭搞出来的作品比这些王府大厨的还像那么回事。
做好,就让厨娘装了个食盒,在整齐划一的恭送和各种眼神儿的注视中走出厨房,回了静安殿。
回到静安殿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点钟的样子,南宫信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绮儿在伺候他更衣。
像是准备要出门似的。
见彦卿进来,绮儿像看到救星一样,赶忙道,“娘娘,殿下要进宫去……”
这人是不作死不罢休啊!
听到绮儿这话,南宫信撑着床沿准备站起来,绮儿忙去扶他。
“你别管他!”
彦卿把食盒往桌上一放,站在桌边儿上抱起手臂,微侧着头看着南宫信,压着火气冷然开口,“南宫信,你今儿要是能自己站起来稳稳当当走出去,我就让你出这个门。”
今儿不治治你这毛病,你还逞能无下限了!
空了几秒,南宫信没开口,也没什么特别的神情,还真就那么静静定定地撑着床沿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彦卿已经发话了,绮儿是绝对不敢去碰南宫信的,但看着南宫信分明是摇摇欲坠的身子,绮儿也不敢离他多远,就在一旁紧跟着。
果然,没走多远,刚靠近摆在卧房中央的桌子就见南宫信身子晃了一晃,绮儿赶忙扶了他一下,这才没倒下去。被绮儿扶着,南宫信就近在桌边坐了下来。
看着南宫信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彦卿有火也暴不出来,默默叹了口气,语气也缓了下来,“我知道你进宫要办的是什么事,关于这事儿我有话跟你说,你听我说完再想进宫的事儿也不晚。”
听到这句,南宫信脸上才显出几分波澜,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跟这句没什么关系,“你不是要走吗?”
这事儿记得倒是挺清楚……
“这是另外一件事儿。”
事儿不少,但彦卿并不着急着立刻进入正题,因为还有件要在所有正事儿前完成的大事儿。
彦卿打开食盒,把一碗饭两碟菜摆出来,又在汤盅里盛出一碗汤,放到南宫信面前。
“我刚才到厨房做了点儿菜,你先吃了饭再说。”
南宫信怔了一怔,绮儿也诧异地看着这明显不属于她主子能力范围内的作品,又诧异地看看这失忆还失出厨艺来的主子。
南宫信的声音里带着清浅的疑惑和清晰的冷意,“你这是干什么?”
南宫依给你送汤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问干什么……
懒得跟他在这历史遗留问题里打太极,彦卿转身坐到了一边儿的美人榻上,“放心,我是老厨子了,放盐有准头的。”
看南宫信不动,彦卿拿起榻边那本光是名字里就有仨字不认识的书,仰躺下来,“连公文都能批,吃饭不用等人喂吧?”看了眼还没动静的南宫信,“哎,你还真要我喂你啊?”
南宫信这才有了反应,“不用了。”
不用了……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大爷。
自理能力强是一回事,看不见是另一回事,有些事到底还是要人帮的。
绮儿把碗筷递到他手里,替他布菜,他低头慢慢吃着。
彦卿懒懒地仰躺在美人榻上,手里举着那本天书,却一直扭头看着正在吃饭的那个人。
细嚼慢咽的,不管吃饭还是喝汤,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一举一动得体得让明眼人汗颜,优雅得让女人惭愧。
想着老妈以前对自己实施的那套至今都没收到任何成效的餐桌淑女教育,今儿倒是在这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男人身上见到全程标准示范了。
彦卿看南宫信看得出神,绮儿也看得吃惊。
她虽然不是在南宫信身边儿伺候的,但也不是没见过南宫信吃饭的样子。她那吃惊不是惊艳的惊,是惊讶的惊。
自打进王府的时候就听说这个王爷吃饭跟喂猫似的,两天吃不了三顿饭,每顿饭还就吃那么两口,在王府这近两个月,还没见过自家王爷什么时候一顿饭能吃下小半碗饭加大半碗汤的。
彦卿是不知道他原来的饭量,但一个平时不肯吃饭的人能赏脸动动筷子,她已经够心满意足的了。所以当绮儿收走那些比南宫信吃下的还多得多的剩菜的时候,彦卿还是很淡定的。
“什么事,说吧。”
彦卿默默感叹,老话说的不错,真是喂男人还不如喂狗,把狗喂饱了好歹还会摇摇尾巴,这男人就这么直奔主题了啊……
算了,正事儿要紧,彦卿扔下书本坐了起来,在榻上端端正正地盘了个莲花坐,“你进宫是为了向边关出兵的事儿吧?”
南宫信倒是坦然,“是。”
“你知不知道皇帝点你挂帅了啊?”
南宫信点头,“知道。”
知道?
皇帝做决定的时候他不是已经昏迷了吗?
“皇帝不是还没下旨吗?”
“今早就下了。”
彦卿一愣,这跟绮儿说的时间轴根本对不上啊。
“不对啊,宫里来的人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
“太监的话你也信?”
好好说话的决心就这么被摧毁了。
“我脑子又没抽筋儿,谁愿意信那些阉货的话啊!这不是没被阉的就是不好好说话吗!”
南宫信皱了皱眉,好像这两句话很难以下咽,咀嚼了一阵才淡然开口,“第一,太监都是阉货,但阉货不都是太监,你把这两类人混淆了。第二,没被阉的有两类人,能被阉的和不能被阉的,我是前者你是后者,所以这里没好好说话的不只我一个人。第三,你不是失忆了吗,失忆应该也算是脑子抽筋的一种吧?”
一群乌鸦排成直线在彦卿脑袋顶上鱼贯飞过。
尼玛,这逻辑还能再严密点儿吗!
早知道就饿死这货算了!
“你信不信我让你从能被阉的进化成不能被阉的!”
“不信。”
“你别以为我不敢!”
“你不是不敢,是不能。”
“我凭什么不能!”
“我是男人,只能是能被阉的或被阉的。你把不能被阉和被阉混淆了。”
尼玛,别逼老娘阉了你……
一群草泥马刚奔过去,彦卿忽然回过神来。
不是该说出征的事儿吗,怎么大晚上的跟这个男人扯起阉货来了!
顶着一脑门子黑线,彦卿盯着一脸从容淡定的南宫信咬着后牙说,“你说,出征的事儿,到底什么情况?”
“没什么,就是带兵去趟边关,打场仗。”南宫信轻描淡写地道,“对了,圣旨上提到,你也得去。”
“哈?”
什么叫她也得去?
“如果宣旨太监没念错的话,你也得去边关。”
点南宫信带兵这事儿已经很扯淡了,怎么连自己也被点了?!
“皇帝让我去打仗?”
南宫信又皱了皱眉,“你还懂打仗?”
倒是想懂呢,可惜没穿成万能玛丽苏,怎么能什么玩意儿都懂啊!
“不懂……那让我去干嘛?”
“不知道。”
不知道……
等等。
圣旨都下了,也就是说,他出征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也就是说,你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圣旨上是这么说的。”
“我也必须得去?”
“想跟我一起死的话,可以不去。”
也就是说,她要突然消失的话就是直接害死南宫信了。
头疼,这雪球还越滚越大了……
“你这旨都接了,三更半夜的还进宫干嘛?”
“打仗的事,你不懂。”
“……”
一肚子怨念地看着南宫信起身往门外走,算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走一步算一步了。
南宫信走到卧房门口的时候,绮儿正从起居间走进来。
两人相遇,绮儿向南宫信行了个礼,南宫信停下步子,两人说了几句话,南宫信才走了出去。
距离隔得远,两人的声音也压得低,彦卿只看到俩人说话,没听到内容。
绮儿走进来时,彦卿忍不住问,“刚才王爷跟你说的什么?”
绮儿稍稍犹豫了一下,“王爷……王爷问府里是否一切安好。”
平白无故问什么安好?
“说原话。”
“王爷问……”
“原话。”
“厨房没出什么事吧……”
“……”
再管你吃饭,我就真是脑子抽筋儿!
☆、有完没完了
被南宫信这么一搅合,隔了一晚上彦卿才想起来自己回来是干什么的。
不是要告诉他路将军那档子事儿吗?!
跟男人吵架真心误事……
想起这事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问了绮儿才知道,这一上午的工夫南宫信书房的门槛都快被往来议事的官员踏平了。
要打仗了嘛,事儿多也是可以理解的。
“来的人里有没有个姓路的将军?”
这人就算是跟风做做样子也该来一趟了吧。
绮儿想了一下,回问道,“娘娘,您说的可是路连尘路将军?”
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那人叫什么。
“三十来岁,五大三粗的,昨儿刚回朝的那个。”
体貌特征够明显了吧。
“那便是这个路将军了。”绮儿稍稍回想了一下,答道,“奴婢听着通传,好像没有路将军。”
他还真能沉得住气。
正想着要怎么组织语言才能在不掐架的情况下把这事儿告诉南宫信,就见半夏走了进来。
“娘娘。”
半夏盈盈一拜,还没等开口说正文,就被彦卿抢了话。
“说吧,谁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