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有可能是在战场上被流箭射中。”我说道,“并没有证据证明是汉军故意要杀他。”
“你还记得红夫的病吗?据说邳彤给红夫吃的药丸,是用他身上的泥垢做成的。”刘伯姬说道,“不知怎么的,皇后知道这件事,气得不得了,发誓说要让邳彤吃苦头。”
我见若希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怕她一时冲动,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事。好在若希能够克制自己,没有让刘伯姬察觉。
刘伯姬坐了一会儿,便说要回府,我把她送至含章殿门外,她回转身来,对我说道:“我会找到皇后害死邳彤的证据的。这样一个女人陪在哥哥的身边,我实在是不放心。”
我对刘伯姬说道:“公主,你要小心一点。如果真是皇后下的毒手,那她知道你要查,必然也会对你不利的。”
“我才不怕她呢。”刘伯姬说道,“我是大汉朝的公主,她敢拿我怎样?”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晚风之中,我独自站立着,只觉得四周一片黑暗,似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但愿刘伯姬真的能够找到郭圣通的罪证。
翌日起身,坐在镜子前梳妆,听得外面的喧闹声。我走出去,见宫女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一大早就如此喧哗。”
婕灵走上前来,躬身说道:“回贵人的话,平宁公主死了。”
我的脸刷得一下变得惨白,哆嗦着问道:“昨日见她还是好好的,怎么今日就……”
“公主一早便进宫来,至奔长秋宫。不知为了何事,在长秋宫与皇后大闹了一场。”婕灵回答道,“公主气呼呼地出了长秋宫,不小心从台阶的顶部上摔了下来。”
又是台阶。我想到那日兰萱从台阶上跌落的事,好在兰萱是从台阶中部跌落,只是受了皮外伤,而刘伯姬则是被人从台阶的顶部推下来。
我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后怕。昨夜刘伯姬来找过我,郭圣通会不会也要加害于我?她连公主都敢害,更何况是我呢。
我急忙把若希唤来,关照她道:“若希,我们如今处于弱势,千万不可找被皇后抓住把柄。待这阵风头过去,我们再做打算。”
若希低头不语。我又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且忍一时,才将她们踩在脚下一世。”
58 大火
忍。只有忍。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孩子们。
建武八年,刘秀再次御驾亲征,讨伐隗嚣,我随军而行。大军行至漆县,前路情况不明,将领们纷纷建议,称胜负难卜,不宜深入险阻。
刘秀拿不定主意,暂且在原地驻扎。晚间,他来至我的帐中,亦是锁着眉。我替他倒了茶,又替他垂肩,希望能让他放松一些。忽然军士在帐外通报,说马援来了。刘秀大喜,立刻宣马援晋见。我要回避,但刘秀拉住了我,让我坐在旁边。
我曾多次听见马援这个名字,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原以为马援是一个粗壮的将军,谁知竟然是一个须发明丽,眉目如画的美男子,他的气质和风度与刘秀相比丝毫不逊色。我在心中暗暗赞叹。
“陛下,隗嚣的将领已有分崩离析之势,如果乘机进攻,定获全胜。”马援说道,“请陛下容许末将取一些米,末将替陛下分析局势。”
“来人啊,快取米来。”刘秀下令。
米取来了。马援将米用米堆成山谷沟壑等地形地物,然后指点山川形势,标示各路部队进退往来的道路,其中曲折深隐,无不毕现,对战局的分析也透彻明白。
刘秀笑道:“虏在吾目中矣。”于是下令进军。
第二日,汉军抵达高平第一城。凉州牧窦融率河西五郡太守以及羌、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车五千辆与汉军大军会合,分数路攻陇。隗嚣十三名大将以及部众十万余人不战而降,隗嚣逃至西城,援陇蜀军李育、田弇逃至上邽。汉军占天水十六座属县。刘秀又派吴汉、岑彭围西城,以耿彝围上邽。至此,隗嚣军主力基本上被汉军消灭。
刘秀大赞马援,道:“要不是马援聚米为山,我军也不会取得这么大的胜利。不知将军要何赏赐?”
马援想了想,说道:“末将想要一个人。”
刘秀说道:“将军且说来听听。”
“她的名字叫做芸芊,是一名宫女。”马援的脸略微发红。
刘秀转头望了望我,征求我的意见。我心想,与其让芸芊做一辈子的宫女,不如让她嫁给马援。马援无妻,芸芊嫁过去了,便是将军夫人,今后衣食无忧,也是好的。
我笑着对马援说道:“将军,待我去问问芸芊,再给您答复。”
回到自己的帐中,我把芸芊唤来,问道:“你怎么会与马援将军相识呢?”
芸芊回答道:“我在出宫时遇到他,却不知他的身份。几次相遇,便熟识了。”
“如果要你嫁给他,你愿不愿意?”我问道。
芸芊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我便知她是愿意的,便携了她的手,带她出去见马援。
“将军,我把芸芊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我对马援说道。
“阴贵人请放心,末将一定会好好待芸芊的。”马援笑得何不拢嘴。
大军回朝之后,马援便与芸芊举行了婚礼。我看到芸芊出嫁,不免感慨,心想我没有辜负芸熙。
若希说那日看到芸芊与陌生的男子在一起,正是这个马援。我们都说他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在婚后,芸芊时常进宫给我请安。她胖了一些,面色红润,生活幸福。
建武九年,恰逢母亲大寿,我向刘秀请求,让我回乡替母亲祝寿。刘秀同意了,他原想与我通行,怎奈国事繁忙,便让将士们送护我回乡。
临行之前才发现,送护的将军居然是傅俊。他站在牛车旁,躬身向我行礼。我微笑,问道:“将军进来可好?”傅俊低下头,道:“多谢阴贵人关系,末将一切都好。”
母亲见我回乡,高兴极了。阴䜣和雪嫣的女儿也已经长大很多,甜甜地喊我姑姑。我笑,送她两只银镯子,她亲了亲我的脸颊,那小模样,可爱极了。
阴府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我依旧住了旧日住的那间屋子,与母亲说了半宿的话,方才睡去。睡梦中,我依旧是那个阴家大小姐,在阴府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半夜,被尖叫声惊醒。我睁开眼睛,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房门打开了,傅俊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拉着我便走。
“出什么事了?”我问道。
“不知是哪路盗贼。”傅俊拉着我往外跑,大声地说道,“我先带你走。”
“我娘呢?还有阴䜣和雪嫣呢?”我问道。
“来不及了,盗贼太多,将士们抵挡不住。”傅俊说道。
我不肯走,只想找到母亲。傅俊见我执拗,便将我举起,扛在肩头,便往外跑。我的宫女们跟在我的身后。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渐渐地亮了,周围的房屋稀少,只见田野。傅俊将我放下,道:“阴贵人,末将失礼了。”我挥起手便是一个耳光,傅俊的脸红肿起来。“我要回去。”我喝道,“我要去找我娘。”
“不可以。”傅俊说道,“说不定盗贼依然在那里。”
“我不管,我要去找我娘。”我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先回去看看。若希,你们在这里陪着阴贵人。”傅俊说道,“如果那里安全了,我在回来找你们。”说罢,傅俊离开了。
我们一直在原地等候,太阳渐渐地升起来,时间流逝,待到正午,依旧不见傅俊回来。
“我想去看。”若希有些担心,“不知傅俊发生了什么事。”
“我同你一起去。”我说道,“现在是大白天,那帮贼人也不敢作乱,应该退去了。”
阴府,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大火之后,黑漆漆的废墟依旧冒着烟。我站在废墟之前,呆呆地看着,忽然醒悟过来,这就是我的家。
“娘!你在哪儿?”我大声地叫着,扑到废墟之前,用手把木头和石块搬开。搬了一会儿,看见一只人手,是一个小丫鬟。我的心沉了下去,拼命地挖着,指甲破了,血流了出来,混杂着泥土与木屑,却失去了疼痛的感觉。
在我的身边,若希呼唤着傅俊的名字,一声又一声,透着焦急和难过。
“娘……阴䜣……雪嫣……”我的嗓子叫哑了,眼泪流干了,手指僵硬了,动不了了。
若希把我扶起来,她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抚着我的肩。乡亲们聚拢过来,替我寻找废墟之中的亲人。终于,把他们找到了。母亲、阴䜣、雪嫣和我的小侄女,他们被烧得面目全非。我的小侄女,她的手腕上还戴着我送给她的银手镯。
而傅俊,人们在不远处的水沟中找到了他的尸体。他深受重伤,死相极为惨烈。若希一看到傅俊的尸体,便晕了过去。
59 衡儿
原本欢欢喜喜的,准备替母亲祝寿,没想到最终却换来了母亲的葬礼。
我哭得死去活来,回到宫中,大病了一场,许久无法下床走动。
刘秀心疼不已,传令大司空,颁下一道诏书:“吾微贱之时,娶于阴氏,因将兵征伐,遂各别离。幸得安全,俱脱虎口。以贵人有母仪之美,宜立为后,而固辞弗敢当,列于媵妾。朕嘉其义让,许封诸弟。未及爵士,而遭患逢祸,母子同命,愍伤于怀。《小雅》曰:‘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风人之戒,可不慎乎?其追爵谥贵人父陆为宣恩哀侯,弟䜣为宣义恭侯,以弟就嗣哀侯后。及尸柩在堂,使太中大夫拜授印绶,如在国列侯礼。魂而有灵,嘉其宠荣!”
这道圣旨安慰了我的丧母之痛,却激起了郭圣通的嫉恨。她几次三番找借口辱没我,但我忍了,因为我实在没有心情与她发生争执。
自从傅俊死后,若希愈加沉默,话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少。我知她的心情,却无能为力。
在这些年里,我与郭圣通接连生下孩子。直至建武十七年,郭圣通生了刘疆,刘辅,刘康,刘延,刘焉五个儿子,而我也生了刘庄,刘苍,刘荆,刘衡,刘京五个儿子。势力逐渐平衡,慢慢地朝着我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时至我的生辰,刘秀提议,带我出游。临走之前,我关照若希和婕灵,让她们好好照顾皇子和公主们。
才至目的地,却收到宫中传来的消息,说衡儿死了。急忙回宫,只见得衡儿的尸体,冰冷地躺在那里。我遭受丧子之痛,默默地流着泪,守在衡儿的身边不愿离开。刘秀亦难过万分,陪同我一起守着衡儿。
天亮之后,刘秀去上早朝。我握着衡儿冰冷的小手,呆呆地坐在那里。门外通报,说许美人来了。我没有心情见她,也没有力气回绝她。
许清吟走至我的面前,向我躬身行礼。我抬起头,无力地看了她一眼。许清吟跪坐在我的面前,开口说道:“阴贵人,我想跟你联手对付皇后。”
我惨淡地笑着,说道:“算了吧,我没有力气。”
“您不知道吗?您的母亲是皇后派人去杀的,您的儿子,也是皇后把他推入湖中,他才着凉发高烧病死的。”许清吟说道。
“你说什么?”我坐起来,一把抓住许清吟的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皇后的人,我当然知道。”许清吟说道。
“既然你是皇后的人,为什么又来与我联手?”我冷笑道。
“因为我的姐姐。”许清吟说道,“许清婉,她是我的姐姐。”
“清婉?”我想起了那个被郭圣通杖毙的宫女,原来许清吟是她的妹妹。
“当初我冒死去见皇后,装出贪图富贵的样子,说愿意为她而死。”许清吟说道,“皇后相信了我,我一直都替她办事,以获得她的信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可以一举搬倒她。”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我问道。
“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小皇子的灵前哭泣,让陛下心疼您。”许清吟说道,“陛下那里,我去揭发皇后,您再说几句推波助澜的话,陛下一定会发落皇后的。”
“好。”我对许清吟说道,“我与你联手。不过你必须听我的。”
许清吟点了点头,答应了我的话。
当刘秀再次来到我的面前之时,我正对着衡儿的牌位哭泣。他走近,把我抱入怀中,轻声地说道:“丽华,若朕告诉你,衡儿是被人害死的,你会怎么做?”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刘秀,喃喃地说道:“不会吧?有谁会害我们的衡儿?”
“如果……”刘秀蹙眉说道,“朕是说如果……”
我低下头,靠在刘秀的肩头,哭泣着说道:“臣妾不知道……臣妾只是觉得害怕……陛下,您千万不要离开臣妾……”
此后的几日,刘秀一直都待在含章殿陪伴我。未见他有任何处置郭圣通的旨意,也未听他提起此事。但我知道,把刘秀留在我身边的日子越久,郭圣通便越是按捺不住。
丧子之痛是一个极好的理由,我可以让刘秀日日来含章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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