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她吐着芯子“咝咝”叫了几声。
那些蛰伏在岩穴内的岩蛇,再次朝向水池爬了过来,目色凶狠望向陆秋。
身在温泉水中,一股凉意却从脚底板直直寒进天灵盖,他惊恐地道:“这不可能,你怎能够变成蛇?它们全都是我养的,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夙冰用尾尖划过他的脸,只笑了笑,没有回他。
……
思苦崖上发生变故,碧眼金耳兽第一时间通知了慎真人,了慎真人赶来的时候,并没有先去温泉洞,而是直接冲去夙冰所在的洞府。
他毕竟掌管了那么多年戒律堂,除了铁面无私之外,绝不是个吃素的。
然而落在夙冰洞府门外时,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屋内竟真有修士的灵息波动。
“夙冰,你在么?”了慎真人思忖一番,定定问道。
“弟子在……”里面传出女子的声音,略有几分慌乱,“了……了慎大人?!您深夜到此,不知寻弟子有何要事?”
“你出来一下。”
了慎真人心下越发怀疑,大伙全都去看热闹了,为何独独就她不出门?
夙冰略有些为难地道:“恐怕有些不方便,您先等等……”
了慎真人眸子一沉,哪里给她准备的时间,立刻放出神识觑了进去。这一觑,让他老脸禁不住一红,只见房中方寸之地放着一个浴桶,夙冰只着一件红色肚兜,正欲起身……
他慌忙收回神识,清咳一声道:“不必了,你歇着吧。”
说完便化为一道白光,向温泉洞的方向飞去,甫一落地,储物袋便“飕飕”作响,他心头一骇,祭出一颗夜明珠大小的褐色珠子。
洞外的修士行礼过罢,才将抬头,不免惊道:“陆秋大人的本命元灯竟然灭了!”
了慎真人没吭声,径自飞了进去,筑基弟子见出了人命,猜到里面有危险,慌忙跟了上去,一进洞,便瞧见水池内大大小小的蛇,以及……
一名修士当即扶住石壁干呕起来。
了慎真人铁青着脸,怒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慕容照骇然汗下,他原本便猜到,事情不会如此顺利,但绝对不曾想到,竟会演变到这个地步。秦君澈却道:“肯定是夙冰!是她大喊了一声,才将我们引来的!”
了慎真人侧目觑他:“你确定是她?”
“我……”
秦君澈动了动喉结,那声音听着是个女声,但确实听不出来是谁,“但咱们崖上只有一个女人,不是她还能是谁啊?”
了慎真人冷哼一声:“那就不知道了,许是谁故意陷害她,也说不定。”
慕容浔打了个寒噤:“真人何以如此肯定不是她?”
“除非她有分|身术,否则,根本不可能。”
了慎真人冷冷瞥向他们,“你们三个,跟本堂主回戒律堂!”
……
人群渐渐散了,一条灵蛇悄无声息的游走,一直窜回洞府,才显出自己的模样来:“哈哈,一路爬回来,才知道还是做人好。”
榻上的人泯了泯嘴儿,笑道:“结束了?”
夙冰走上前坐下,从他手中抢过杯盏,猛喝一口:“元宝,今天多谢你帮忙。”
“客气。”
元宝抄手坐在榻上,笑眯眯地睨她一眼。
夙冰又喝一口茶,不放心的问道:“了慎真人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元宝眉梢一挑:“我的演技,你信不过?”
夙冰锤他一记,哈哈笑道:“要是信不过,也不会找你帮忙了!”
“其实想要杀他何苦那么麻烦,你不方便,我出手也是一样。”元宝摇摇头,“至于本命元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死不死,并不重要。”
夙冰扬声一笑,“不过是杀鸡给猴看,给他们做个警惕,今后少给老娘整那些有的没的。”
元宝想到什么,睨她一眼:“你在无极宗过的如此辛苦,不曾想过离开么?”
夙冰面上的笑意僵了僵,片刻之后,再度咧开唇角:“离开是早晚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本事不够,一旦离开宗门荫庇,何来修炼物质?”
元宝轻飘飘地道:“那,要不要考虑玄音门?”
“我不想与师父为敌。”夙冰摇头,随即笑道,“你这是来挖墙角的么?”
元宝淡淡一笑,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递给她,“这一次,我真要返回宗门了,前几日给你的传音符,只能在小范围内使用,这纸鹤却是没有距离限制的,你若有事儿,便寄来给我。”
夙冰伸手接过,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元宝便驱动山河社稷离开了。
夙冰望着手里的纸鹤,不由蹙起眉来。
今日歇工之后,她揣测完慕容照几人的计谋,便想到将“无所不能”的毒公子拉来帮忙。事实上,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她可以暂时相信的、又有此能力的,也只有他一个。
为何相信他,能说是凭直觉么?
但夙冰越了解此子,越觉得此子深不可测,根据当年在乾坤万象中得到的信息,日后他同她极有可能成为敌人,夙冰现下每每想起,都不免唏嘘。
☆、81十年之约
她这厢正纠结着;邪阙阴阳怪气地道:“我一早跟你说,宣于逸这小子不简单,让你少同他打些交道,你为何就是不听?”
“正因为此人不简单,才更要多多相处。”
夙冰一本正经地说道:“倘若日后成为敌人,也好知道他的深浅。”
“真是狡辩。”邪阙撇撇嘴;从灵兽袋里飞出来,将爪子一摊;“你爱怎样怎样,老子才懒得管你;先将老子的幻形珠还来!”
“这个么……”
夙冰嘻嘻笑了笑,慢腾腾的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个圆滚滚的毛球,在手中反复摩挲;“妖怪叔叔,反正现在你也用不到,能不能先借我玩儿几天?”
当年在地狱岩时,邪阙这厮妖力被缚,却能三天两头的变出各种模样吓她,且惟妙惟肖,毫无破绽,夙冰便猜到他手中有个能幻形的宝贝,今个儿一忽悠,果真给她忽悠出来了,哪能随随便便还回去?
“不行!玩儿几天肯定收不回来了!”
知道夙冰的心思,邪阙黑着脸就要抢,“老子没法力的时候,仅这一样宝贝可以驱使,你先前不是说,抢人机缘,是会遭天谴的吗?”
夙冰一闪身,抡起一巴掌将他拍去一边:“我不怕天谴!”
“老子现在落到这般田地,还不够可怜的,你还有没有点儿人性?!”邪阙后悔的直想抱头痛哭,他就不该心软,被她奉承两句便将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你就是头欺软怕硬的白眼狼!
什么杀鸡给猴看,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有本事你去猴子给宰了!不敢了吧?!什么没有家族荫蔽,缺少修炼物质,你可是那种仰人鼻息之人?根本就是舍不得秦清止,一把年纪了,在心理上永远都像个没断奶的娃娃,没有他,你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
今晚收拾了几个败类,夙冰心情大好,原本只是同白毛闹着玩,结果被他几句话噎到半死,便真将幻形珠收了起来,冷冷道:“老娘就是欺软怕硬!等你什么时候有本事了,再来拿吧!”
“好好好!”邪阙恼的炸起鳞片,怒道,“说到底,你不就嫌老子现在没本事了,帮不了你吗?行,我走!我走!”
言罢,便朝洞口飞去,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夙冰拦也不拦,她也气的不轻,或许因为白毛是心魔兽的缘故,总能轻而易举看透自己内心最隐秘的想法,而且血淋淋的扒出来看!谁能受得了?
走了也好!
夙冰沉着脸,盘膝坐在修炼,静心咒念了几遍,一颗心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无极宗内高阶修士那么多,他现下修为不济,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说起来,若不是因为自己,他早该飞升了。
欠他那么多,让一让他又会怎样?
夙冰冷静下来之后,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自己也真是的,知道他天性易怒易躁,和他计较个什么劲儿呢。叹口气,她撩起衣摆下榻,追了出去。
站在洞府门口,她凝神屏息,将神识尽数放出,在嗅到邪阙气息的同时,还察觉到另外一股灵息。这股灵息略有几分熟悉,仔细辨了辨,分明就是秦清止的!
夙冰唬了一跳,慌忙隐下神识,掐了朵云便朝崖口飞去。
快飞到崖口时,果真看到那架熟悉的白鹭仙车,秦清止端坐在内,而邪阙,此刻正被他圈在手心上,夙冰一颗心都快跳出胸腔,急忙跪下道:“师傅,您怎么来了?”
秦清止探她一眼:“此兽为你所养?”
攥了攥拳头,夙冰颔首:“启禀师傅,此兽正是徒儿日前在灵兽阁领来的。”
眉头微微皱起,秦清止踟蹰道:“灵兽阁怎么会有……此兽……似乎是真龙一族同九转玲珑化蛇的结合兽,生性暴戾,恐难以驯服,并不适宜养为灵兽,还是早早放生了吧。”
拳头略一松,夙冰暗暗松了口气:“多谢师傅提醒,徒儿记下了。”
秦清止反手一推,本想将邪阙向夙冰送去,谁知才将掌心内的吸力撤去,邪阙便用尖爪在他手背上划了一道,秦清止不防,直接被他抓出一道血痕。
“不得无礼!”夙冰吓的不轻,忍不住喝道。
“你这小东西,好生暴躁的脾气呀!”
秦清止惊讶于他的力量,错愕了会儿,方才笑道,“不过三阶左右,便能伤的了本座,待你再长大些,岂不是要将本座给吃了?”
邪阙阴狠狠的瞪着他,一脸“你给老子等着,不吃了你老子就是你儿子”的表情,直把秦清止瞪的心头有些发毛,才扑闪着翅膀飞回夙冰身边,一头扎进灵兽袋中,夙冰额头全是冷汗:“师傅,这小兽野性难驯,还请您……”
“无妨。”
秦清止微一拂袖,白鹭仙车缓缓落在地面上,他道,“有什么样的主人,便能养出什么样的灵兽来,阿夙,你又何尝不是野性难驯?”
夙冰就猜到秦清止深夜前来,肯定没好事儿,听他一说,心下不由一凛。
看来事情闹大了。
秦清止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你还不打算说么,今晚的事儿,已经从戒律堂闹到了长老院,你竟还想瞒着为师?”
夙冰不敢起身,脑子只顾着盘算,是不是被秦清止瞧出了什么端倪。
“你一贯有自己的主意,本是好事儿,不过在此事上,却处理的委实糊涂,”秦清止打量她一眼,薄叱道,“慕容世家,一贯跋扈,因为家族曾经的过节,他们讨厌小战也在情理之中,但碍着长老院的面儿,并不敢过分,出口恶气也便过去了。但对你却不同,想要你的小命,实在没有顾忌,今晚若非出了一些岔子,说不定,如今在长老院大殿上讨说法的,便要换成为师了……”
“这不可能。”本来干了件称心如意的勾当,合该美美睡上一觉,结果被这个训完被那个训,夙冰不爽到极点,忍不住嘟囔一声,“师傅,您也未免太小看徒儿了。”
“为师很想知道,你的自负究竟从何而来?”
秦清止再度蹙起眉,觉得这小丫头不但不知天高地厚,而且还目中无人,“就算你有本事护住自己,就不怕小战反遭牵连?”
夙冰扬起头,定定望着秦清止:“师傅,难道徒儿任由拓跋师弟在思苦崖遭受折磨,什么都不管,才是对的?问也白问,徒儿知道,您为了维系家族间的平衡,一贯采取忍让的态度,就连已经进阶化神期,也要强行压下,为的就是不让凌夷师伯心生忌惮,所以,哪怕失去几个徒弟,也都是无所谓的吧?”
“放肆!”
秦清止目色冷冽的望向她,“这些话,也是你该说的、你能说的?!”
夙冰垂下眼睫,低声道:“徒儿知错。”
“回去叫上小战,随为师返回夜来峰。”秦清止面无表情,冷冷睨着她,“了慎真人免了你们的刑罚,为师是来接你们回去的。”
夙冰愕然,以了慎真人的性子,怎么可能?
必是秦清止担忧慕容家的人今后会变本加厉,以长老身份对他下了命令,如此说来,自己倒是冤枉了他。夙冰顿感一阵窘迫,今晚究竟是怎么了,脾气像是开闸的水,收也收不住。
见秦清止端坐在仙车内,双目已经阖上,她动了动唇,只能无奈道:“徒儿遵命。”
一路飞回洞府去找拓跋战,才发现拓跋战根本不在里头,夙冰这才想起来,今晚动静那么大,似乎一直都没看见过他。
该不会出事了吧?
夙冰皱起眉,秦清止就在不远处,她也不敢随意放出神识,正纠结着,忽然察觉到他的气息不断靠近,回过头,果真与他碰个正着:“咦,师姐,这么晚你在我门外做什么?”
“你去哪儿了?”
“睡不着,出去走走。”
“拾掇拾掇,咱们要回夜来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