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修为以下,任凭你识海内禁制重重,也不可能逃得过。”
衍微道君吃了一惊,还是摇头:“本座不信。”
秦清止叹气道:“秦某出身北麓七大世家、秦氏一族嫡系一脉,恩师又是第一宗门太上长老,自幼年起,识海内的保护禁制之多,可想而知。即便如此,千年前道、魔、妖混战前夕,秦某还不是一样中了招。”
衍微道君哑然,她眼观鼻鼻观心,怎么看,秦清止也不像在说谎。
另一方面,从私心来说,她倒真希望宋修是被人操控了识海。
秦清止敛了敛心思,微微笑道:“今日秦某见到他时,发觉姻缘线被人动了手脚,似乎是化神期大能的分神,当时还颇为不解,现在总算明白个大概。看来是那位阮道友,事先将自己一半分神藏进姻缘线中,趁着姻缘线的力量,操控了此人识海。”
夙冰倒吸一口冷气,在她被掳来洛仙的时候,阮仲竟然动过她的储物袋?!
这怎么可能?
他手中到底有多少宝物,竟可以解开储物袋的禁制?!
怪不得会感觉他的力量弱化很多,而且两次在王宫遇见他,总是一副幽魂状,说不了两句话便走,敢情是分了神。
衍微道君沉下脸,正打算再次侵入宋修的识海,却见宋修恍惚着睁开眼睛,一瞧见她,立刻指着秦清止道:“师傅,此人来历不明,想要害我!”
衍微道君望着他,眉头拧起。
宋修不敢置信地道:“师傅,您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信任徒儿?”
能修到化神中期,衍微道君终究不是个傻子,冷道:“阮仲,不要在装了!这步棋,想必你已经盘算很久了吧?一来利用本座除掉你的死敌,二来操控郁儿,日后更得以操控整个琰国?”
宋修脸上的讶色渐渐散去,转眸望向秦清止,微微勾起唇角:“真是百密终有一疏,眼看成功在望,你却突然冒了出来。”
秦清止摸了摸鼻子,拱手一笑:“阮道友,不得不说一句,你这布局委实缜密,秦某佩服。只能说天不遂你愿,回头才是岸……”
阮仲面色陡然一沉:“你!”
衍微道君才没功夫听他抱怨,怒道:“速速离开我徒儿的识海,否则,休怪本座无情!”
“我不离开,你又能耐我何?”阮仲料准她不敢来强的,嗤笑道,“衍微,你也别怪我算计你,你若对你徒弟没有那个心思,又岂会轻易中计?”
“够了!”衍微道君铁青着脸,一展袖子,将阮仲收进袖中,“本座现在便去王宫寻你本体,若再不出来,本座就毁了你的本体!”
说罢,便要离开。
想到什么,又冷冷回望秦清止:“秦道友,不知姻缘线如何取出?”
“有必要取出来么?”秦清止讷讷道,“此毒只会令他爱上我徒儿而已,我将徒弟带回北麓,自此不再相见,相思病罢了,何苦呢?”
衍微道君的脸已经黑了:“秦道友,本座再问一次,怎么解?”
秦清止一摊手:“没法子解。”
“那你怎么好了?”
“我可没说我好了。”秦清止皱眉道,“此物早已同识海融为一体,根本好不了。”
“但本座看你,可好的很呢。”衍微道君还是不相信。
“只能说它的影响正在逐渐减弱。”秦清止摸着下巴,颇认真的回忆道,“当年秦某痛下决心,自碎了一颗金丹,重铸识海,从君子剑改修绝情剑,才勉强压得住。若是不信,衍微道友大可前去北麓求证,秦某绝情剑尊之名,在北麓也是颇为响亮的。”
衍微道君气的不轻,但眼下她心乱如麻,追究他们也于事无补。
况且罪魁祸首乃是阮仲!
银牙一咬,化为一道红光倏然消失。
秦清止一张玉容即刻冷了下来,声音不大,语气却是透骨的凉:“为师一早同你说,万不得已,不得使用那三件宝物,尤其是那第三件,你为何不听?”
夙冰陡然被他气势一震,慌忙跪下:“徒儿知错。”
不过,她心里不明白,这还不算危急时刻么?
秦清止似是猜到她心头所思,声音冷寒中平白生出几分无奈:“你能在危急关头,留下灵息传给为师,为师心里虽然担忧,却也有一丝愉悦,这代表,你终于肯承认本座这个师傅。但你不过筑基修为,却不断同化神期大能斗智斗勇,这不是自信,乃是你从来不信为师赶得及救你们,与其寄希望于外人身上,还不如自救,是不是?换句话说,你对本座这个师傅,从来就没有信任可言,对不对?”
字字戳中脊梁骨,夙冰脑门全是汗,伏地一叩:“师傅,徒儿知错。”
“你我既是师徒,连一丝信任都没有,这师徒不做也罢!”
“师傅请息怒……”
一直未曾言语的河灵忽然一笑:“秦小友,有句话,老朽不吐不快。”
秦清止正在气头上,被她一言拉了回来,慌忙拱手:“晚辈失礼了,还请前辈赐教。”
河灵沉默了会儿,戏谑道:“你们人界修士,一生为机缘所虏,为了进阶飞升,亲可杀,友可叛,所谓信任……呵呵,难道不是最稀少的么?在你希望别人信任你的时候,你又何尝信任过别人,既然如此,你有何资格说教她?”
秦清止微微一怔:“前辈……”
“洛仙河水,乃天下间最为圣灵之地,它能感应到心魔,我身为河灵,多少也能感应到一些。”河灵淡淡道,“秦小友,你有心魔。”
夙冰并不奇怪,修道之人,谁没有心魔。
她总算明白,原来河灵能窥探到邪阙,凭借的不是修为。
秦清止面上并无异样,波澜不惊地道:“愿闻其详。”
“方才听你说,你当初曾经碎丹重修,重铸识海?”
“确有其事。”
“不知是谁教你的?”
“晚辈的恩师,无极宗太上长老熙和圣君。”
“其实破解姻缘线的法子,并不只这一种,但你师傅却为你选择了最为惨烈的一种。”河灵望他一眼,摇头道,“许是在此毒入侵之下,被你师傅发现,你识海内还有一重魔格吧。”
☆、73魔格(二)
听罢河灵的话;夙冰心头陡然一沉,但秦清止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反而笑道:“前辈说的没错,的确还有另一种法子,恩师并没有隐瞒晚辈,是晚辈自己做出的选择。”
“那你识海中藏有魔格之事;莫非,你也是知道的?”
“晚辈自然是清楚的。”秦清止淡淡一笑;娓娓道来,“晚辈天生五行违逆;命格冲煞,据恩师猜测,许是前世所造杀孽太重的缘故;因此便为晚辈取道号‘清止’二字,希望晚辈能在大道之上,清心寡欲,行止端正。晚辈这一路修炼至化神,比之旁人波折重重,旁人是要逆天,而晚辈则是在逆命。天道犹可违,命途难揣测,能走到哪一步,晚辈也不知道,但只要晚辈于人世修行一日,便不会轻易放弃。”
“天道犹可违,命途难揣测……”河灵似乎想到自己的处境,心下生出一丝悲凉,“那你心中没有怨恨么,为何你要比旁人行的艰难?”
“请恕晚辈斗胆相问,您被封印在此,怪的了谁?”
河灵一愕。
秦清止垂目道:“先有因,而后成果,乐是一种修行,苦亦是一种修行,人生历练,原本便是苦乐并存。古往今来,且看那些得道者,他们同样拥有贪、嗔、痴、爱、恨、欲,其实名利也好,情爱也罢,你若弥足深陷,那便是无边地狱,你若看的通透,这世上诸如种种,简而言之,不过只是一场历练。”
“你的意思是……一切种种,皆因我太过执着之故?”
“晚辈不敢,晚辈是在说自己。”秦清止的声音越来越柔和,玉面上带着淡淡笑意,“前辈道法高深,自是比晚辈通透,只可惜,您却当局者迷。”
河灵仿佛陷入沉思之中,许久没有言语,这暗宫内原本涤荡翻涌的怨气,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消散。
夙冰跪在地上,怔怔望着秦清止,那一抹白衣,明明素净的不染纤尘,却生生刺痛了她的眼。心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甚至连眼眶都开始微微泛酸。
秦清止这番话,令夙冰看透了一个道理,师傅,是再也回不来了。
曾经的萧白夜看似潇洒、却有太多事拿得起放不下,这或许便是他始终无法飞升的原因。而现如今的秦清止,则完全不同,看似不可捉摸,一颗道心却无比坚定,任何人、任何事,可能会影响他、挫败他,但永远无法击倒他。
不论在哪里跌倒,他都可以再次爬起来,所以他宁可选择自碎金丹,也要同心魔对抗。
换句话说,倘若没有当初萧白夜所犯下的杀孽,哪里会有秦清止的破釜沉舟、坚韧不拔?
难道,人之一世又一世的历练,终究不过一场虚无繁华?
自己对他而言,也只是得道路上的一场历练?
夙冰神思一阵一阵的恍惚,过往种种不断在眼前涌现,最后竟伏地吐出一口血来。秦清止见她双眸渐渐浑浊,忙一掌覆在她的灵台:“你怎么回事儿?”
体内逆流的灵力被一股祥和之气迫下,夙冰甫一清醒,唬了一跳。
她竟被心魔扰乱了神识?!
秦清止同河灵告别过罢,便带着夙冰离开暗宫。
夙冰前脚才将迈出水门,河灵的声音,突然以传音的方式飘入识海:“小姑娘,你现如今修为太浅,身上带着一只心魔兽,极容易走火入魔。”
夙冰一愣,又听她说,“不过,对他的影响更甚,他现在是水生之物,修为也浅,你却是阳火命格,水火不相容,还是早日分开吧。”
言罢,水门渐渐阖上。
夙冰思忖片刻,有些明白邪阙近来因何反常了。
秦清止驻足,回头望她一眼:“怎么停下了?”
夙冰敛下心思,询问道:“师傅,咱们不去王宫看看么?”
“去那里做什么?”秦清止狐疑地道,“莫非,你想抢阮仲的宝贝?”
“没有。”夙冰讪讪道,“阮仲老谋深算,我怕衍微道君不是他的对手。”
秦清止摇了摇头:“是与不是,皆为他们穹苍界内部的事儿,同咱们并无关联,既然已经撇干净了,便别在跟着搀和。”
夙冰揪眉:“师傅,其他宗门的弟子,救不救?”
“不救。”秦清止淡淡说道,“救了他们,反而是一场祸端。”
夙冰明白秦清止的意思,但有一个人,她始终放心不下,只要师傅放出神通,必然能在城中寻到他的踪迹,但她不敢明说。
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秦清止呵呵笑道:“你想救宣于逸?”
“师傅……”夙冰无奈道,“我欠他挺多。”
主要是钱……
秦清止微微勾起唇角,颇为戏谑地道:“你且放心好了,那小子乃贪狼命格,心狠手辣,花样繁多,可比你聪明多了,谁要是倒霉碰上他,八成被吞的连骨头都不剩,决计不会出事。
夙冰暗暗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出了河面,两岸围的全是护城卫,秦清止连眼角都不曾斜过一下,乘着祥云一飞冲天,向洛仙西北飞去,不多时,两道浅浅灵息便飘进夙冰的识海中。
从芭蕉叶后,若隐若现的浮出两个人,见到秦清止,立刻跪下:“师伯。”
“起来吧。”
慕容靖倒是听话的很,道声谢便起来了,倒是蓝少卿,端正跪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夙冰低头一瞧,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白白嫩嫩,看上去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秦清止望他一眼,没有说话。
蓝少卿喉结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但一忍再忍,还是没有说,同样道了声谢,一撩袍摆站了起来。看到夙冰时,微微翘了翘唇角,冲她无奈一笑。
那眼神,简直就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啊,逗的夙冰忍不住莞尔。
其实,当知道他是被西岭春扣下的时候,夙冰原本的担心就少了大半,西岭春个性虽然强势,却是个磊落坦荡之人,想来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之事。
秦清止淡淡道:“无事的话,该启程了。”
慕容靖奇道:“师伯,化神之后,您能撕裂结界了?”
秦清止有些哭笑不得:“本座还没那么大能耐,自然是要求助于三位太上长老。”
说罢,他转了转储物戒,摸出一个罗盘来。
只见他摆弄了一阵,罗盘内陡然射出一道红光,待红光散去,渐渐浮出一个虚虚实实的人影:“清止,事情办妥了?”
秦清止凛然道:“启禀师叔,已经办妥。”
“嗯。”
那人影似乎点了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在秦清止身后三人身上。
夙冰脊背僵直,率先跪下。
蓝少卿和慕容靖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跪倒在地:“师叔祖在上,徒孙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