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武场上灵气杂乱,夙冰早将神识封闭,竟不知拓跋隐何时站在自己身侧,似笑非笑地说道,“此人金木二灵根,二十一岁才被云松师叔带上朝阳峰,花费整整十六年,修到练气十一层,其根基之稳,可想而知。”
夙冰忙问:“不知他最擅长如何斗法?”
拓跋隐伸出纤纤一指,瞄向夙冰:“同你一样,不善法器,爱用蛮力。”
夙冰略嫌不满的斜他一眼,瞧他这话说的吧,她是不善用法器吗,她是太穷,没钱购买法器好不好?“隐师叔,你们筑基组的很闲么,不用比试么?莫非,你是专程跑来看我比赛的?”
拓跋隐摸摸鼻子,莞尔一笑,并没说话。
两人挑挑拣拣,看了大半晌的比赛,夙冰知道他是有心为自己解惑,便任由他拉着四处闲逛,表面上漫不经心,实则将他所说每一句话牢牢记在心中。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总归没有坏处。
下午申时初刻,八十六号台第七场比试完毕,一名修武堂裁判者飞在擂台上方,神识扫过名单,大声喝道:“第八场,云舒峰赵子涵,对战夜来峰拓跋战!”
话音落了好半天,擂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裁判者不悦皱眉:“赵子涵,你躲在周荣背后做什么,怎么还不上来?”
“来……来了。”
赵子涵硬着头皮,磨磨蹭蹭地飞上擂台,又是好半天,还是不见拓跋战。
裁判者以神识扫视一圈,大声喝道:“拓跋战人呢?!再不出现,取消资格!”
围观的弟子们议论纷纷,唯有赵子涵站在台上一点儿都不急,巴不得拓跋战一辈子都别出现。他也真够倒霉的,高层之所以变换对决方式,就是保证他们这些世族子弟人人都能晋级,怎么偏偏让他遇见拓跋战!
他靠丹药好不容易冲到练气十一层,他容易嘛他!
“吼什么吼,老子来了!”
话音一落,小霸王从人堆里跳上擂台,一脸不耐烦,“赶紧,速战速决!”
那赵子涵本是赵展的堂兄,赵展当年惨死在雷音轰神锏下,死的有多惨,他再清楚不过,一瞧见拓跋战双手结印,立马道:“拓跋师弟,你且等等!”
拓跋战一愣:“干嘛?!”
赵子涵吞了口唾沫:“拓跋师弟,你来评评理,你我同为练气十一层,原本势均力敌,但你有家传神器,我可没有,这不公平!”
夙冰和拓跋隐对望一眼,默契一笑。
果然,小霸王不屑地收回神器,凝起灵力:“行,老子不用兵刃,这总行了吧?”
哪知道赵子涵得寸进尺:“你是变异雷灵根,我只是水木二灵根,雷系法术太过强横,这不公平!”
“你怎么跟个娘们似得!”小霸王竖起双眉,不耐烦地吼道,“行行,老子不用雷系法术!”
就在围观弟子纷纷倒抽冷气,将鄙视的目光投向赵子涵时,那厮竟然恬不知耻地继续说道:“你年纪比我小,对你来说,这不公平!我不能变小,你也不能瞬间变大,赢你怕是胜之不武,好吧,今日我且饶过你,算你赢了。”
继而清了清嗓子,对裁判者深鞠一礼:“师叔,这局我弃权。”
说完,整了整衣冠,仪态万千的飞下擂台。
别说围观弟子各个目瞪口呆,就连裁判者都瞠目结舌了大半天,方才摇了摇头,在他名字上勾出一枚红色大叉:“赵氏家族这群后生晚辈,一个个的,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且说赵子涵想走,也得问问拓跋战同意不同意,被人像猴子一样戏耍了大半天,等他回过来味儿,顿时恼的不轻:“好你个混球,老子哪里要你来饶!”
凝在手中的灵息勾动天雷之力,没轻没重的便向赵子涵砸去。
赵子涵可不是个傻子,飞下擂台时,早料到会激怒拓跋战,惹来一场横祸,于是直勾勾地向拓跋隐狂奔而去。转念一思量,倘若他兄弟二人沆瀣一气该怎么办,便多留了个心眼儿,转身躲在夙冰背后。
夙冰不妨他突然来此一招,虽是一惊,但很快平静,动也不动。
不管出于什么考量,拓跋隐绝对不可能让拓跋战在大庭广众之下残害同门。但拓跋隐未曾出手,一人比他更快,随手抛出一把种子,在夙冰周身种满碧绿藤蔓,织成一张盘根错节的网。天雷轰在网上,只发出“咝咝”怪叫,便被一朵留着口水的喇叭花一口吞入腹中。
围观的弟子们惊的仓惶后退,就连其他擂台的弟子也不免侧目而望。
夙冰纳了闷,掉脸瞧过去,竟是元宝抱着臂,大摇大摆的走上前来。身畔还陪着好几个她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除了无极宗那几位精英贵胄,还有十日前在万象居见到的名扬公子。
夙冰终于可以确定,元宝就是毒公子宣于逸。
她曾经因为好奇,不止一次的猜测过他的身份,觉得最有可能的便是宣于逸。不过他是谁,同自己的关系并不大,所以也从未想过佐证。
元宝并没多看她一眼,站定后,对裁判者点头以示歉意,温文有礼:“晚辈僭越了。”
拓跋战从台上跳下来,指着他怒道:“你是何人?!”
“战儿,不可对宣于公子无礼。”拓跋隐轻斥一声。
“我管他什么宣于还是咸鱼,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拓跋战才不吃这套,继续指着他道。
听见“咸鱼”二字,陪在身边的精英们都忍不住偷笑。
历年各宗门的选拔赛,名仙堂都要派人前来监督,以保证榜单的公平公正,往年都是分堂管事到场,今次竟然劳驾七公子之一的名扬亲自前来,宗门自然要好好招待。
更夸张的,早前接到拜帖,说宣于逸居然也要一同前来观摩。
虽然玄音门和无极宗为了第一宗门之称,相争数万年,但面子上从来都是亲睦友好。宣于世家的心头肉要来,无极宗自然给足面子,提前七八天,便要他们这些精英弟子下山迎接。
偏这宣于逸脑子不太正常,一会儿嫌冷,一会儿嫌臭,一会儿要去爬山,一会儿要去听曲儿,折腾的他们怨声载道、叫苦不迭。
眼下,谁都不支声,瞧他怎么过招同样教人头疼的小霸王。
哪知道,面对拓跋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元宝只当做没听见,连连打着哈欠,死活不搭理他。最后倒是搞得拓跋战无聊的紧,一摆手道:“算了,老子今天心情好,不同你计较!”
场面冷到结冰,名扬站出来道:“不知,下面这场该谁了?”
裁判者瞧一眼名册,镇声念道:“第九场,朝阳峰陆佰,对战玉屏峰冷小扇。”
夙冰眉头紧紧皱起,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原本此擂台因为拓跋战太过出名的缘故,早已围了许多观战者,这会儿子更是水泄不通,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耍阴招?!
眼神凉凉向元宝睇去,夙冰暗骂,这小子决计是故意的!
避无可避,只能施展轻身术,跃上擂台。
陆佰几乎与她同时落地,站在擂台另一端,仔细审视她。
他不动,夙冰也不好动,此人比自己高上两头,体重几乎是她的三倍,哪怕隐在宽大的门派弟子服下,依然可见突暴而出的块块儿肌肉。
这种人倘若无脑,其实最好对付,但夙冰从他眼中看到太多算计,便不好说了。
两人默默站了很久,谁都没有率先发招。
天枢山常年飘雪,便是有禁止,依然冷的不行,宣于逸将裘皮狐狸毛斗篷连帽带上,再将两手拢在毛茸茸地袖口中,懒洋洋地道:“我说你俩还打不打,有完没完了?”
陆佰瞥他一眼,拱手对夙冰道:“多有得罪。”
话音一落,连防护罩都没开,直接祭出一柄灿金长刀,劈头就朝夙冰脑袋上砸去。金刀发出的灵波霸道之极,夙冰只能将全部灵力用在防护上,左闪右避,丝毫还不了手。
练气八层和练气十一层之间的差距不言而喻,她强攻不得,便想智取,凭借身体轻盈,几次三番想要绕其后背,却不料他反应机敏,次次将夙冰逼入死角。
夙冰心下一沉,果然是个狠角色,既霸道又不失洞察,规矩中时刻改变战术。
既然如此,那就硬碰硬罢了!
☆、25画中人
咬紧牙关,夙冰祭出之前在万象居淘来的手环,撤回防护罩,转将灵力全部注入其内。只见手环瞬间套在腕上,一条胳膊渐渐化为兽爪。
陆佰不屑的挥刀直砍,只用七分灵力。
刀刃即将劈在脑袋上时,夙冰用那只化形的铁爪,紧紧掰住。
一个以灵力猛压,一个以蛮力死抗,就这样僵持不下。
夙冰这只手环,是件玄级上品法器,只能抵挡玄级以下的灵力冲击,而陆佰手中的灿金长刀,却是一件地级中品法器,加上陆佰本身修为高于夙冰,理论上,她根本支撑不了太久。
“哼,真是以卵击石。”拓跋战鄙夷的将脸转去一边。
“那可未必。”见识过夙冰猎杀猛兽的手法,拓跋隐将略皱的眉头渐渐舒展,目不转睛地道,“陆佰出招虽然霸道,可惜灵力消耗的也快,这一点,他比不过小扇。”
元宝默默听着,忽地问:“隐师兄,你同这名小辈弟子很熟么?”
拓跋隐原本全神贯注地盯着擂台,经他一问,微微笑道:“相处三年,也算熟吧。”
元宝望一眼擂台,吹去帽檐毛边沾着的雪片,随他笑笑,便不再说话。倒是名扬盯着夙冰那只化了形的爪子,传音道:“咦,她手上那枚手环,我许是哪里见过。”
“我店里卖出去的。”元宝不假思索地回道,“据贩子说,是从一具筑基女修士的尸首上找到的。看她穿戴,应是出身名门,身上的储物袋已经没了,只有手环套在手臂上取不下来,就被贩子一刀砍断。”
“却又害怕被其家族发现,便宜出手了?”
“恩。”元宝点点头,望他一眼,“你确定见过此物?”
名扬皱眉:“我确实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能让我有印象的法器,其主人想必也是了不得的出身,她若真是你朋友,还是劝她莫要再用此物于人前。”
元宝打了个哈欠:“朋友,有时候是用来出卖的……”
两人说话的空隙,周围观战的弟子们一个个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
陆佰也有些难以置信,他修法术之际,兼修体魄,与人斗法,对方常常补充三次灵力,他也未必补充一次。可今日,他的对手只是一个小姑娘,灵力虽然不强,却那么扎实,好像源源不断……
渐渐觉得丹田有些空,陆佰想要抽刀,却被夙冰牢牢攥在铁爪内,动弹不得。
擂台上不允许补充灵力,再这样下去,他必输无疑,便当机立断,弃了金刀,直接将余下所有灵力汇在掌上,以掌作刀,向夙冰脑门劈去。
夙冰早猜如此,银牙咬碎,硬生生挨下他这一掌。
五官渐渐渗出血水来,夙冰痛得撕心裂肺。
一扬手,用铁爪扣住他的手臂,再一个翻身,直接卸掉他一条胳膊!
随着陆佰一声惨叫,围观的人群几乎鸦雀无声,先前是为小姑娘捏一把冷汗,现在是被小姑娘吓出一身冷汗,虽然他们在报名之时,早已立下了生死状,但她这种以命搏命地凶残打法,实在是……
陆佰抽搐着倒地,夙冰捂住胸口,猛地吐出几口血水。
裁判者瞪圆了双眼,隔许久,才在陆佰的名字画上一笔:“玉屏峰冷小扇晋级。”
惨白着一张脸,夙冰鞠了一礼,踉跄着走下台,暗暗催动丹田内的元阳之气,修补受损的经脉。幸好陆佰所剩下的灵力不足三层,否则,她不死也去半条命。
“至于这么拼么?”
拓跋隐上前扶住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瓶丹药,“终究一场比试,输赢不过虚名而已。”
夙冰痛得难受,实在是懒得与他说话,
如他这种生来好命,又得良师栽培的家伙,哪里懂得底层小弟子的辛酸。往事不堪回首,想当年她春风得意时,一直觉得自己的一切,皆是刻苦得来的,却不知,拜得一个好师傅的意义。
风声兽有眼色的很,见她体力不支,立刻撒丫子跑上前,俯□去。
夙冰有气无力地爬到兽背上,眼皮儿沉沉的,顾不上告别,驱着风声兽返回玉屏峰。
伤的实在不轻,刚一进洞府,就滚落在地。
吞下那颗疗伤丹药,她盘膝而坐,加快元阳之气的运转速度。奈何一场比试下来,灵力耗损太多,阴气不足,阳气太盛,又开始在经脉内横冲直撞。
丹田内好似着了大火,烧的灵根快要枯竭。
夙冰放出部分元神,探进丹田之内,只见原本灵气充裕的泥丸宫,此刻如久旱的稻田,层层皲裂。她站在干枯的土地上,心里渐渐产生疑惑,是不是她太大胆,太急功近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