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笑道:“殷大人客气,朝廷上对本宫的评价,本宫一清二楚,大人说这话若不是为了讽刺,那本宫就谢你谬赞;若是相反,本宫的脸皮一向不薄,大人不必费心。”
他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娘娘果真快人快语,含殊绝非对皇后娘娘不敬。”
我喝了一口茶,凉凉地道:“不知道当日本宫作的诗,大人是否满意?”呃,我知道我对不起古人,但是现在为了撑撑场子,原谅我吧。
他莞尔:“当日是我唐突,请娘娘恕罪。”
这么客气?我心里不是滋味。
芪之在我怀里,突然头一歪,把我吓一大跳。殷含殊笑得很开心:“娘娘,三皇子只是睡着了。”
我叹气,颜莛昶,你小老婆给你留下的是只嗜吃嗜睡的小猪。
生辰贺文
生,容易。
活,容易。
生活,不容易啊。
薄碧氏,薄皇后。
历朝皇后,说穿了就是一种政治势力;而所谓外戚,只能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好不好使唤纯粹是看皇帝怎么用,拿着屠龙刀削苹果那叫暴殄天物,用燕窝养出来的猪也不见得就比吃饲料的猪好吃多少。
颜莛昶中的毒,毒是解了,身体却要慢慢调养起来,刚开始那阵,强撑着去上早朝,那小身板坏得,薄碧氏看着都心疼,道:“让阿迟他们看折子不成吗?”
颜莛昶苦笑:“阿迟都送到我手上的,必定不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薄碧氏道:“你这么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帮你看?”
颜莛昶愣了一下。
薄碧氏笑了笑:“怎么,你不放心?”
颜莛昶摇头:“我只是想,这些东西你懂么?”
薄碧氏想说我是杂学家,什么都懂一点皮毛,就你个封建制度下的国家机器,又不是真的都要我来操心,谁一开始就什么都会?还不是慢慢学的。想当年她又怎么能预料到自己会再活一次学琴棋书画四书五经?
颜莛昶最后道:“你看着办吧,有不懂的问我,也可以问阿迟。”
薄碧氏听得有些伤心:“这朝廷上要是多几个能信任的人就好了。”瞥一眼颜莛昶的脸色又道:“放心好了,这几年总要把这帮不顺眼的赶下去。”
颜莛昶笑笑不说话。
薄碧氏看着他的样子,心里酸酸的,做皇帝做得如此不顺遂,她从前总以为当皇帝就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事实证明皇帝也会有很多奇怪的烦恼,比如手上钱少啊,比如小老婆精神出轨啊,比如属下的人都不听他使唤之类。
于是薄碧氏开始了她的文员工作,具体职能就是秘书,且是皇帝的机要秘书,只是没有多的月俸可以拿而已。
其间颜莛昶也学会了睡懒觉。
其间薄皇后在朝廷上的名声越来越响,可惜都不是美名。
薄碧氏看着天上白云一朵一朵飘过,说:“这是我跟皇上的事,用不着你们管。”
颜莛昶更不厚道,他倒是不用说话,只是贬谁提拔谁,玉玺在他手上,照薄碧氏那意思就是不盖公章那就是一张废纸,俨然还要加一句,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
摆明了说这是朕的事,不用你们管。
大臣们也不是善茬,不直接说皇后你有什么错,于是就说,皇上,您要多娶几个小老婆啊,多生几个孩子啊,不能动摇国本啊。
很能理解男人的心理,皇后是漂亮,但是世界上漂亮的女人那么多,保不准皇上会看上别的谁谁谁。
当然他们是不会说得如此没有文采,但是将那些撇开,其实质在此。
薄碧氏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一句,你要娶就娶,爱娶多少娶多少,我们俩玩完,你要杀我也好,放我走也好,随便。
其实她心里也烦,这帮该死的男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都没听过吗?
后来颜莛昶拿着这话去找应太迟,应太迟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颜莛昶细细咀嚼了一番,道:“你说得对。”
于是又一道旨意,首先叙述皇上皇后的夫妻感情是如何如何的好,是如何如何的鹣鲽情深,另外对这帮无聊的大臣进行思想教育,国家现在穷啊,要开源节流,后宫养那么多人做什么?
其实皇帝坐拥三宫六苑是再寻常不过,但是他妻管严。
还好薄碧氏不是祸国殃民的主,否则颜莛昶日后有何面目去见黄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但只有一件事,是怎么找借口都掩饰不了的。
薄碧氏没有孩子。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却无所出,必被诟病。
这问题不会出在皇帝身上,那自然就是出在皇后身上了。
偶尔皇帝跟皇后就有如下对话。
“小碧啊,你想不想要个孩子?”试探的。
“随便。”无所谓的。
“这种事情哪能随便?”忧郁的。
“生得出来自然就生了,生不出来就生不出来,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豁达的。
“你——”郁闷的。
“你那么想生自己生好了。”不耐烦的。
“我一个人能生得出来吗?”纠结如麻的。
“哎,我说你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吧,睡不着就出去跑跑步看看奏折,;累了回来就睡着了。”同样纠结如麻的。
“……”无语的。
“……”咬着嘴唇不说话的。
真无聊,真没营养的两个人。
据此我们可以看出,在这些事情上,皇帝跟普通男人也没啥差别。
颜莛昶抱着她,突然想起她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只是那个孩子是思月轩的,说不在意是假话,光凭这些就足够把思家满门抄斩个十几遍,但是事实是你把所有人从棺材里拉出来挫骨扬灰也于事无补。
这些事他记得很清楚,只是不说。
薄碧氏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睡得很沉稳。颜莛昶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也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等他睡着了,薄碧氏睁开眼睛,手慢慢地按住自己的小腹。
每次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总觉得小腹隐隐的疼痛,问过太医,无从诊治,其实她也知道,心病而已,这个时候又没什么精密的仪器可以检查清楚的。
浮舟的身体才二十出头,而薄碧氏在二十七岁的时候都从来没想过生孩子这回事,相亲那也是被逼上梁山,结果摊上这些乱七八糟匪夷所思的事。
夜凉如水,鼻端发痒,薄碧氏连打了几个喷嚏。颜莛昶听见声响,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帮她把被子掖紧,迷迷糊糊地道:“睡了。”然后手一伸,把她整个圈进怀里。
薄碧氏笑了笑,凑在他耳边:“你觉得男孩子好还是女孩子好?
颜莛昶倦意正浓,随口答道:“随便。”
薄碧氏无言,抱着他的腰,安心睡觉。
第二天薄碧氏一大早就被人拧着脸闹醒,一巴掌挥过去,被拦截。
“你干吗?”起床气发作。
“昨天晚上你问我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颜莛昶眉飞色舞的样子一看就觉得是在找打。
“我也不记得了。”薄碧氏随口回答。
“你好好想想。”
“哎,哎,你烦死了,我问你要女儿还是要儿子。”薄碧氏火大得要命:“回头就给你生,现在我要睡觉,你上你的早朝去成不?”
隔了好几天,颜莛昶偶然想起这事,调侃道:“皇后不是说,回头就生么?”
薄碧氏一口茶喷到了地上,慌得明兰等等一窝蜂上前拾掇,等到收拾停当了,薄碧氏一脸平静,严肃地回答:“皇上,臣妾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生?”
颜莛昶笑得那叫一个无奈。
'番外·生辰贺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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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了捏小家伙的脸,他皱着眉头在我怀里扭了一下,又不动了。
一脸的小猪样,可爱得要命,相想也是,养得这么大,我劳苦功高啊。他小时候老缠着我跟他睡,颜莛昶在我那过夜的时候就把脸耷拉个老长,我比那窦娥还冤,想来想去这也算是我情敌的孩子,跟我亲成这样真是造化弄人。
这小家伙稍微大点了,不缠我了,改缠他大哥,头两天还过来跟我哭着说,母后,大哥把我踢下床了。芪沁更委屈,说这小猪口水三尺长,还老往他身上爬,压得他晚上噩梦不断。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颜莛昶特别严肃地强调,说你们兄弟二人感情好值得嘉奖,以后太子要多加教导三皇子。芪沁欲哭无泪,偷偷跟我说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颜莛昶是被下半身支配了。
我厚着脸皮说,和谐的性生活是夫妻幸福美满的重要组成部分。
芪沁面无表情地走人。
“皇后娘娘,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殷含殊突然开口问。
我才回过神来:“没有,没有,大人到底有什么事,想和本宫商量的?”
他笑笑:“皇后娘娘觉得这个宫廷如何?”
我道:“还不错。”
他继续问:“那皇后娘娘觉得朝廷上如何?”
我沉默。
殷含殊道:“皇后娘娘不是说不上来,只是不想说。”
我笑道:“大人,你太看得起本宫了。”
他摇头:“皇后娘娘,臣以为,朝廷上的渣滓太多。”
我用手指轻轻地摩梭下巴:“嗯,这倒新鲜。”新鲜的不是他说话的内容,是新鲜有人这么跟我说。
他继续说:“皇后娘娘,朝廷上多少人在看着您将来会是个什么下场,您一无子嗣,二无朝廷势力支撑,您想过将来会是如何吗?”
将来?这是个多遥远的词,将来,也许他会先死,也许我会先死,这谁都说不准,我笑了笑:“大人,所谓前事不可追,后事不可追,我又如何知道将来?”
生下子嗣又如何?改变不了我在朝廷众人眼里的地位,我来历不明狐媚惑主,现在的形势,连颜莛昶也无法一手掌控,更不要说芪沁。
殷含殊道:“娘娘,这个朝廷上没有您的势力,就把别的势力铲除了,换成您的,不就成了?”
我当然知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是谈何容易?你想想看,削一个人的官职尚且有如此多的人恨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跪在大殿外山呼:“皇上,万万不可啊——”
我就想不通了,你要闹就闹呗,干吗非闹得连我都睡不着觉,白天起来黑眼圈严重得擦三层粉都盖不住,索性也不盛妆打扮就缩在我的清宁宫,深居简出。那一阵我们避嫌,颜莛昶也不过来,等到风波平息的时候我胖了他瘦了。
他捏着我的脸咬牙切齿:“再吃就成猪了。”
呃,这话思月轩也说过,不是也没吃成猪么?赶明儿我让朱颜辞把杨贵妃穿越过来给你见识见识,那才叫胖好不好?
我对着殷含殊叹气:“大人,你这话是在叫我对朝廷上的肱骨不利,你觉得,皇上会答应么?”
“皇后娘娘,臣之所以来找您,就是赌皇后娘娘所做之事都是为了皇上,没有皇上事先默许,皇后娘娘绝不会轻举妄动,皇后娘娘做的事,有哪一桩不是皇上得利?”
这人倒看得明明白白通透非常。
呃,他好我也好啊,你都说了,没有他我这个皇后做不稳,我不帮他谁帮他啊。
“殷大人,你的意思我懂,”我道:“只是这些事,哪有那么简单?”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带着淡淡的愁绪,可语气却很坚决,他道:“娘娘,臣不想学其他人,投身刘大学士门下,从此平步青云。”
我坐直了身子,想了想却道:“有何不可,以大人的才智,想要得他青睐是那是易事。”
他苦笑。
“刘正是一棵大树,你看得到外面的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可是那棵树却是从里面腐烂的,只要有人去大力一推就会倒。”
我轻轻地摸着芪之的乌发,柔软如织锦,;我听着殷含殊轻声道:“娘娘,容易的事太多了,但是想得到最好的,必定不会容易。”
看着他垂下的眼帘,我恍惚觉得看到了从前。
两弯柳眉,是淡淡青山,淡淡愁。
我忍不住出声:“殷大人,你让我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现在提起他的时候,不能说是朋友,不能说是爱人,只能说,是认识的一个人——多么可笑,以为当初爱得铭心刻骨,却是这般收场。
他道:“这是臣的荣幸。”
我笑问:“你想为皇上效忠,为什么不去找皇上,或者找应王爷?”
他的手指在茶案上轻轻地缩了缩,然后又舒展开:“娘娘,您还不明白么?我只想为您效忠而已。”
我心中一惊。
他站起身,然后跪下:“娘娘,臣有想要的东西,但是臣并不能将希望赌在皇上一个人身上,皇上,他终究是皇上。”
我默然,他说的,我懂。
颜莛昶的心里,天下最重,为了天下,任何事他都会做。
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