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曲水道:“您的意思是……让我们联系上五老爷?”
“我们我五伯父肯定对件事早有打算。”窦昭委婉地道,“我们就是想帮他,也没这个资格和能力,主要还是多探听些情况。若有变故,我们不至于过于被动。”
“明白了。”陈曲水笑了起来,“我也想办法让范文书和总店的人多接触的。”
窦昭笑着点头。
陈曲水接连去了两次京都。带回来的都是好消息。
“先是有人告王行宜冒领军功,后又有人告王行宜贪墨军饷。”坐在花厅里,喝着冰镇的绿豆汤,他的声音中都透出几分惬意来,“皇上虽然都留中不发,却派了心腹太监彭乾任陕西行都司监军,可见对这件事还是有些芥蒂的。以至于曾贻芬前几日提前擢升王行宜为大理寺正卿。皇上都没有同意。”
看样子曾贻芬最终还是最中意王行宜。
窦昭道:“我五伯父有什么动静没有?”
“和曾贻芬和从前一样,”陈曲水道,“不过和何文道走得更亲近了些。”
窦昭喃喃道:“若是能让纪咏的伯父纪颂提前出局,说不定纪家那边会支持五伯父……”
陈曲水一愣。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没想到四小姐已摸到了官场上的门槛!
可知道是一回事。实施却又是另一回事。就好像那些封疆大吏门下的幕僚,想法再好,没有了那些封疆大吏的支持,不过是空中画饼罢了。
他忍不住提醒窦昭:“四小姐,就算是曾贻芬和叶世培亲自出手,也未必能让纪子容这样的人提前出局……”
纪颂,表字子容。
“我知道啊!”窦昭笑道,“我就是想想而已。”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京都那些在常年泡在菜馆里闲帮,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做起来却是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
时间就这样慢悠悠地到了八月初,期间窦世英来过两封信,问窦明的情况。窦昭一一作答:“跟着宋先生读书,书法大有长进……每天练一个时辰的琵琶……隔三岔五的去东府给二太夫人问安,很得二太夫人的喜欢,中元节的时候。二太夫人特意叮嘱,让她也跟着一起去法源寺上香……淑姐儿订了亲,姑爷家姓吴,平山县人,祖上曾出过进士,比淑姐儿大三岁,在窦氏家学里读过书。窦明绣了对并蒂莲花的枕头送给了淑姐儿。”
窦世英很满意。
他嘱叮窦昭:“她若是不听话,你直管教训她。如果她敢顶撞你,你就告诉她说是我说的。”
不这这话是谁说的,最后被记恨的也只会是她。
窦昭没有理会窦世英。
纪咏回来了。
他送给窦昭一个红漆描金的匣子,沉甸甸的,素心接过去的时候差点失手。
窦明在一旁笑道:“纪家表哥送我姐姐什么东西?这么沉?莫非是金银宝石不成?姐姐快打开看看?”
纪氏狠狠地瞪了纪咏一眼,觉得纪咏既然要送窦昭东西,就应该送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的,也免得有人胡乱猜疑,说些不着调的话。
纪咏却哈哈笑道:“我送你姐姐一件好东西,五小姐若是好奇,不如打开看看。”
窦昭听他那口就知道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想阻止窦明,转念想到窦明的任性,索性由着她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装着对铁球,明光铮亮,有婴儿的小手那么大。
屋子里的人全都愣住。
纪咏笑着将那对铁球拿在手里运转起来。
铁球的声音时高时低,清脆悦耳。
“很有意思吧?”他笑吟吟地望着窦昭,“每天无事的时候这样转一转,可以强身健体,四妹妹就不用围着院子走步了。”
这是女孩子用的东西吗?
窦昭气结。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声“多谢”,让素心收了起来。
纪咏眼底闪过一丝落没,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愉快,向纪氏展示着他从保定府带回来的一匹蜀绣:“……青蓝色的织纹,带着几丝大红,过几天冷了,姑姑正好做件斗篷。肯定很好看。”
纪氏笑盈盈地收下了。
然后是给崔姨奶奶的桃木木簪,给二太夫人的金镶玉的镯子,给大太太的佛珠……
窦明不由愕然,道:“纪家表哥。我的呢?”
纪咏想了想,笑道:“我也给五小姐带了东西回来。”说着,吩咐身边的小厮:“把那个‘梅花’箱笼里的大绒绢花拿出来。”
小厮应声而去。
窦明娇嗔道:“为什么我的就是大绒绢花。纪家表哥真是偏心!”
纪咏笑道:“我只带了这些东西回来。要不。你和你姐姐换换?”
窦明想到那对铁球,立刻道:“我才不换呢!”
纪咏叹道:“那就没办法了,我不知道你不喜欢绢花,下次我再送你点别的。”很是无奈的样子。
窦明瞥了眼纪氏,不再说什么,甜甜地笑着向纪咏道谢,让身边的丫鬟接了绢花。
窦昭见那绢花虽是绒做的。却做得栩栩如生,花上面还歇了支蝴蝶,一对触胆颤颤巍巍的,十分有趣。
窦明就笑着看了姐姐一眼,将让季红帮她把绢花戴在了头上。
过了几天。窦昭和窦明来给二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发现纪家略有头脸的大丫鬟、嬷嬷们头上都戴着绒布绢花,不过是颜色不同,歇在花上的东西不同而已。
窦明脸上红一阵子白一阵子的,抓住一个丫鬟就指了她头上的绢花道:“这是什么?”声音非常的尖锐,把那丫鬟吓了一大跳,忙道:“是纪公子送的。”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妥,惊慌地道。“纪公子在保定府买了很多的绢花回来,见人就赏一朵。奴婢给纪公子端茶,纪公子也赏了我一朵,还有二太夫人屋里的彩云,给纪公子端瓜果,也得了一朵……”脸色已吓得发白。
窦昭见窦明气得嘴都歪了。忙将那丫鬟支走了:“没事,五小姐就是问一问,你去忙你的吧!”
丫鬟如脱虎口般地一溜烟跑了。
窦昭低声警告窦明:“这是二太夫人的院子,你如果不想禁足,就把脾气压一压。”
窦明冷冷地“哼”了一声,脸色半晌才平静下来。
窦昭说纪咏:“你没有给窦明带礼物就算了,也不用这样羞辱她!”
纪咏却理直气壮地道:“我本来就没给她带东西,她当着我姑姑的面讨东西,我只好敷衍了事了,难道这也怪我?谁会当着别人要东西啊!”
窦昭无语。
“好了,好了。”纪咏笑道,“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决不会和她计较,这样总可以了吧?”然后道,“四妹妹,那铁球好玩吗?我听人家说,凡是上京经过保定府的,都会买了那铁球送人……”
窦昭喊了声素心。
素心笑眯眯地从腰间的荷包拿出了那对铁球,骨碌碌地转了起来,动作流畅自然,声音如低唱低吟的小曲。
纪咏讪讪然笑了笑。
窦昭扬袖而去。
窦明从此把纪咏恨上了。
八月十五的家宴,纪咏那桌头顶的大红灯笼自燃起来,大家都惊慌失措,唯恐避之不及,只在纪咏,稳当当地坐那里,没等管事、小厮奔过来,就一杯茶泼过去,淋湿了灯笼。
又过了几天,窦明身边的一个小厮不见了。
窦明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晚上,有人在西窦后巷的毛厕发现了他——他被人五花大绑,脸上抹上了墨,嘴里塞了臭袜子,被插在毛厕粪缸的角落里,头上还挂着不少黄白之物。
窦昭脸色铁青,问窦明:“到底怎么一回事?”
窦明不作声。
窦昭冷笑道:“你不说也可以,下一次说不定就轮到你了……”
没等她的话说完,窦明尖叫起来:“我不过是让人给他的马里下几颗巴豆,他就这样心毒手辣……”
窦昭想到那几头矫健的俊马。
这还不算什么吗?
窦昭沉声道:“谁告诉你往马料里不可以放巴豆的?”
窦明一愣。
窦昭的目光已刀锋般寒光一闪。
窦明不由退后几步,低声道:“是,是檀哥儿!”
第一百章 再见
窦明上一世怎么就没有嫁给王檀呢?
这两个人倒是很相配!
“你不要以为人人都像你两个表哥那样让着你……”窦昭把窦明教训了一顿,然后禁了她的足,“你这几天好好地在家里呆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去宋先生那里上课。”
或者怕了纪咏的手段,或者是纪咏的态度让她震惊,窦明一句也没有说,乖乖地呆在自己屋里读书、写字,哪里也没有去。
窦明身边的丫鬟、婆子、小厮等人也都老实了几分。
窦昭就说纪咏:“打一顿就是了,你这样也太过分了。”
“你们女孩子家不都怕脏吗?”纪咏朝着她眨着眼睛,“我觉得这样效果更好。”
窦昭不由皱眉:“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行事没有一点规矩……”
“啧啧啧,”纪咏厌恶道,“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讲规矩了,我看着你处置庞昆手的手法干净利落,还以为你是个清爽人,倒是我看错了你。”
反是她的不是了。
窦昭懒得和他多说,转身去了纪氏那里,直到纪咏要和窦政昌、窦德昌兄弟一同进京的时候,她才露面和纪咏说了声“一路平安”。
纪咏冷笑,没有理睬她,笑吟吟地和窦三爷等道别,坐着他那辆看似古朴实则奢华的马车离开了窦家。
窦明立刻活了起来。去宋先生那里上课,跟着婉娘学弹琵琶,一闲下来就就练字。常常跟着窦昭去给二太夫人请安,遇见仪姐儿和淑姐儿有说有笑,嘴巴甜甜的。本是堂姐妹,仪姐儿和淑姐儿都快要出嫁。待人也就比从前宽容多了,仪姐儿甚至和窦明去了一次大慈寺听法,遇到了郎家的八小姐。小时候不懂事。才会肆无忌惮地学着大人说话。如今都长大了,窦明笑盈盈地和郎家八小姐打招呼,郎家八小姐也就不提从前的那些旧事,和仪姐儿、窦明打招呼。
窦昭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窦明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总是好的。
转眼立了冬,窦昭和祖母忙着将家中的花花草草都搬进暖棚里过冬,窦明终于忍不住了。冲着周嬷嬷直嚷嚷:“娘亲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我的好小姐,”周嬷嬷只得不停地安抚她,“这眼看着要过春节了,当着二太夫人、崔姨奶奶的面,总不能把您接到京都去吧?你别着急。我想等到开春的时候太太就会来接您了。”
窦明这才安静下来。
从衙门里领了新历回来,窦家开始准备过年,崔十一的事也完了,正式向窦启俊辞行。
窦启俊很舍不得他,遗憾地道:“可惜我没个前程给你,要不然你留在我身边我好啊?”
崔十三是个很圆滑的,所以没有太多的原则,但这并不阻碍他对窦启俊的敬重。他笑道:“那我就先祝您能金榜题名,到时候我来帮你做个门子。”
窦启俊哈哈大笑。豪气地道:“做个门子岂不委屈了你,怎么也得做个刑名师爷或是谷粮师爷啊!”
“那我还得回县衙去再读几年书才行。”崔十三和窦启俊说笑了几句,和一直在门外等他的素兰去了窦昭那里。
窦昭给了他一千两票:“范文书在京都经营的不错,你就代表我给京都那些常年照顾我们生意的主顾们去拜个年吧!”
崔十三回去和父母聚了两天就启程了。
他前脚刚走,纪咏、窦政昌和窦德昌回来了。
窦昭奇道:“纪见明不回家过年,跑到真定来干什么?”
素兰笑道:“管他回来干什么?他又不会到我们西府来过年。”
“说得也是。”窦昭笑道。“我就是看见他就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多眨了两下眼睛没注意到,他就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素兰哈哈大笑,低声问窦昭:“四小姐,您说,纪家是不是因为这样,才不让他去考进士,让他出来历练的?”
“未必。”窦昭笑道,“像他这样读书好又好动的人多着呢,并不是什么大碍,只怕纪见明还有什么事我们是不知道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这样担心了。”
素兰不住地点头。
素心见她说起话来越来越没大没小的,喝斥她:“还不去把小姐的热水提进来。”
窦昭道:“有粗使的婆子,用不着她去。”
“小姐您也惯着她了。”素心道,“她天生一把好力气,那粗使的婆子哪有她稳当。”
素兰一面去提水,一面嘀咕:“可小姐说了,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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