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顺天府,成啊,我这就吩咐小厮套车,陪你们走一趟。我们窦家别的不多,两榜进士最多。正好顺天府的府尹黄大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和我们家牵着点关系,找他老人家评理,也不算丢人。”说着,高声喊着“套车”,那架式,竟在和魏廷珍见真章似的。
魏廷珍顿时心里有些慌张起来。
特别是想到窦世枢是当朝的阁老,窦家在京都的三位老爷都是两榜进士出身。
她一时间额头冒出汗来。
做女儿的,只有娘最清楚。
田氏一看,就知道女儿现在是色厉内荏,她急起来,扭头朝五太太望去,却看见五太太垂着眼睛,吹着茶盅里的浮叶,她机敏一动,喊了声“你们别吵了”,然后“哎哟”一声,捂着胸口住后倒。
“娘,娘!”魏廷珍吓得像筛糠的,扶着田氏喊着“你们还不帮着寻个大夫来”。
五太太这才和蔡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吩咐丫鬟去请大夫,又不冷不热地道:“这寒冬腊月的,屋里只有这盆火盆,怪冷的,还是把她搬到旁边的暖阁里躺下吧?”
魏廷珍无奈地点了点头。
五太太叫了人来把田氏送到了旁边的阁暖躺下。
有小丫鬟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五太太,静安寺胡同那边派人来给您报信,说四姑奶奶诊出了喜脉。”
“哎哟,这可是好事!”五太太不由得喜笑颜开,道,“是谁来报的信?快让她进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来,她还得好好问问。
小丫鬟喜气洋洋地去了。
魏廷珍的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五太太像没有看见似的,笑道:“亲家姑奶奶别急,大夫一会就会来了。我前面还有事,去去就来。”然后叮嘱蔡氏,“你在这时帮亲家姑奶奶好好地看护亲家夫人。”说着,也不侍魏廷珍有所表示,径直出了暖阁。
蔡氏听着眼睛一转。
魏家刚刚没了孙子,窦昭却有了身孕……这一正一反,魏家不可能没有想法。
她吩咐贴身的嬷嬷:“我这时走不开,你去听听静安寺胡同来的人都说了些什么。”然后嬷嬷来回禀她的时候,正好让魏家的母女俩听听,也好恶心恶心这两个人。
嬷嬷笑着应是,过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折了回来,笑道:“来报信的是高升的媳妇,说英国公府内院虽然没有长辈,可世子爷却是个细心的,等胎坐稳了才给静安寺胡同报得信。七老爷听说了,别提多高兴了。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大堆砚台和笔墨,说是要给外孙用的。哪些是启蒙用的,哪些是进学用的,哪些是下场用的,都分得好好的,瞧着那劲,是要考个进士老爷出来才罢休的样子。”
蔡氏就笑得特别的大声,道:“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番,想想备些什么东西做贺礼好。”
她装模作样的想了半天,道:“我看,就去装了我陪嫁的库房里找吧?我记得我的陪嫁里有本前朝仇英的山水画,七叔父既然用笔墨纸砚做贺礼,我们要是拿些金银珠宝,岂不是俗气!”
她嘀嘀咕咕地和贴身的嬷嬷说着,出了暖阁。
魏廷珍已气得牙齿咬得吱吱直响。
那窦昭还只是怀上了,窦家上上下下就全都侍候上了,这样是生出个儿子还,还不得把窦家给搬空了。
窦明这个蠢货,眼孔像针尖似的,不过是要她立个规矩,她却为了对付母亲,把肚子里的孩子弄丢了,这要是生下来,那些笔墨纸砚怎么也有那孩子的一半吧?若是养得乖巧懂事,说不定窦家另外一半财产就是那孩子的了。
常言说得好,父怜幺儿,爷怜长孙。就算以后窦明再生出个小子,窦昭家的占了先,有好东西,只怕也是先仅着窦昭家了。
她仿佛看见漫山的金银从自己指缝里溜了下去。
“真是蠢不可及!”魏廷珍越想越觉得自己娘家亏大了,忍不住低声骂起窦明来,“这娘不是个东西,生出来的女儿也不上不了台面。”
昏迷的田氏却睁开了眼睛,悄声喊着:“廷珍!”
魏廷珍一喜,也顾不得骂窦明了,忙道:“您怎样了?”
“我没事。”田氏见屋里只有两个小丫鬟立在屏风后面,悄声道,“等会大夫来了,我继续装病,你让人把我抬回家去就行了——窦家也就不好找我们的麻烦,这件事就可以这样揭过了。”
魏廷珍还嘴硬:“娘,窦家不敢和我们打官司的……”
田氏摆了摆的,神色有些疲倦地道:“我不是怕和窦家打官司,我是怕你婆婆又说你多事。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娘!”魏廷珍只要一想到窦明害得魏家用珍珠换了鱼目,吃了她的心都有,“这件事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你听我说,”田氏打断了魏廷珍的话,“这件事本是我不对,能揭过再好不过了。但窦明这丫头也太狡猾了,不管教是不对的。我再也不会放任她了。”
魏廷珍略一思忖,很快就有了主意:“这样也好!她气焰这么嚣张,不过是仗着自己陪嫁丰厚。您把她的嫁妆拿到手里,她名下产业的进项一分不差地给她积攒起,让窦家的人做见证,既可以让她老老实实地做魏家的媳妇,您也不用背上霸占媳妇陪嫁的名声。”
反正窦明百年之后,这些嫁妆都是魏家的了,暂时先存着,也不打紧。
田氏思考了片刻,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等我们回去以后,把亲家老爷请过来商量这件事,如果窦家怕我吞了她的嫁妆,那就让亲家老爷帮着代管好了,我相信亲家老爷不是那奸诈贪婪之辈,到时候会把窦明的陪嫁还给我们的。”
那可难说!
魏廷珍不以为然,但不想让母亲担心,道:“那就过完年之后吧!”
那时窦明小产风波也过去了,正好收拾她。
田氏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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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夜半
窦家派了几个嬷嬷随车,魏廷珍护着田氏回到了济宁侯府。
得了信的魏廷瑜已在垂花门前等候。
“母亲怎么会突然昏倒?”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撩了帘子问魏廷珍,“要不要紧?大夫怎么说?”
因为马车旁还有窦家的嬷嬷,田氏只好继续装昏迷。
魏廷珍却冷笑数声,道:“问你媳妇去!”
这关窦明什么事?
魏廷瑜错愕。
魏廷珍看着心中有气,一把将魏廷瑜推开,由贴身的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魏家的仆妇忙抬了软轿过来。
魏廷珍指挥着仆妇把田氏抬到软轿上,又打发了窦家的仆妇,和金嬷嬷等人一起簇拥着软轿进了垂花门,从头到尾眼角也没有瞥魏廷瑜一下,仿佛他是个不相干的人。
魏廷瑜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默默地跟着魏廷珍进了东厢房,在魏廷珍安置田氏的时候,低着头坐在厢房堂屋里的太师椅上等魏廷珍出来。
魏廷珍看见弟弟这个怂样,又生气又无奈,把去槐树胡同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并道:“母亲已经没有事了,她老人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去看看她老人家吧!”又道,“你要是管得住媳妇,母亲又怎么会受窦家如此羞辱?”
魏廷瑜气得面色发紫,转身就往外走。
魏廷珍忙拉住了魏廷瑜,道:“你干什么去?”
“我要休了窦明!”魏廷瑜怒不可遏地道,“我宁愿一辈子孑然一身,也不能和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在一起!”
“胡闹!”魏廷珍大声喝道,“窦家是什么人家?窦明是你说休就能休的?你休妻,置母亲于何地?我只道你成了家。懂事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这件事毕竟和田氏有关,说起来,就得把田氏牵扯进去。
魏廷瑜垂首,颓然不语。
魏廷珍看着心疼,声音缓了下来:“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母亲说了,会亲自教她规矩,她只要听话。也不是没有救的。”
不然又能怎样呢?
魏廷瑜悔恨不已。
魏廷珍就拉了魏廷瑜的手:“好了,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我们去看看母亲,陪着她老人家说话去。”
魏廷瑜点头,和魏廷珍进了厢房。
而歇在田氏内室的窦明听到响动。忙派了周嬷嬷出去打探,听说田氏和魏廷珍去槐树胡同数落她不成,反被窦家的人呛得昏倒了,她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尖声道:“我真是瞎了眼!还以为我婆婆心慈人善,原来也不过是个黄蜂尾上针,还偏偏要做出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比那恶言恶语的人还要恶心人百倍、千倍!”又问,“侯爷呢?是不是又被我那大姑子拖着说体己话?”
窦明让小丫鬟把自己小产的消息透露给魏廷瑜身边的小厮,魏廷瑜果然不计前嫌地跑了过来,不仅和大夫商量着用什么药。而且还亲自看了看抓来的药,才让周嬷嬷去煎,殷勤的态度,让刚刚失去孩子的她有了些许的安慰。
可这温情还没有维持半个时辰。魏廷瑜就被小厮叫了出去,而且一去不返。
周嬷嬷劝道:“夫人。您身子骨正虚着,这些事就不要管了。不管太夫人和大姑奶奶怎样上蹿下跳的,她们害得您没了小公子是事实,窦家是不会让她们胡来的。”
窦明犹不解恨,她吩咐周嬷嬷:“你想办法去给柳叶巷胡同送个信,把我的事告诉外祖母。”
周嬷嬷也觉得魏家欺人太甚,点头应“是”,悄悄地派人去给柳叶巷胡同送信。
而远在城东英国公府的窦昭,却丝毫不知道济宁侯府发生了些什么。
宋墨几乎是数着日子算着她的孕期,一到三个月就请了太医院最擅长妇科的御医王本举进府给窦昭诊脉,毫无悬念地诊出是喜脉之后,王本举还没有走,他就差了人去静安寺胡同和猫儿胡同报喜,结果王本举开的保胎药还没有煎好,窦世英就带着大包小包的补品赶了过来,拉着宋墨喝了个烂醉,还拍着宋墨的肩膀给了他一叠银票,让宋墨要好好照顾窦昭,千万不要惹她生气,就算是孤枕难眠,也不要在家里胡天胡地,千佛寺那一带的胡同多得是私家院子,无论如何也要让孩子安安生生落地了再说。
窦昭哭笑不得。
到了晚间,宋墨回来,洗漱过后,像往常一样靠在床头看书。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圈着他的腰,问他:“听说千佛寺附近有很多私家院子?”
这帮小兔崽子,只知道讨好窦昭,他前脚和人说的话,他们后脚就传给了窦昭听,弄得颐志堂现在对窦昭完全没有秘密可言。
宋墨腹诽着,心里却明镜似的,说来说去,全是让他给惯的,可他心底并不觉得恼怒,反而觉得有趣。
他的眼睛盯在书上,心思却全在腰上——窦昭细若凝脂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在他的腰间摩挲,不时的指尖向下,停顿片刻,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下。
“那是!”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而且全都像赵紫姝似的,挂羊头卖狗肉,还各有特色,实在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窦昭就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道:“那你想不想去?”
“想啊!”宋墨放下手中的书,正色地道,“是个男人都想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夫妻的调侃,窦昭也很笃定地觉得宋墨不会去那种地方,可听见宋墨这么说,她心里还是一阵不舒服,甚至有些沮丧躺了下去,问宋墨,“赵紫姝是那里的头牌吗?”
就像醉仙楼新上了什么菜品,千佛寺胡同有哪几个院子风头最劲,都是京都风流写意的翩翩公子要能如数家珍的。宋墨虽然很少踏足千佛寺。可千佛寺胡同风头最劲的几个院子都有些什么特色,他也听说过,本想品头论足地和窦昭嬉笑一番,可他一回头,却看见了窦昭眼底闪过的一丝讪然,笑容也没有了刚才的甜美。
难道,窦昭是在吃醋?
这个念头陡然闯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当即就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窦昭向来大方,怎么会吃这种毫无道理的飞醋?
心里这么想,目光却不由地凝视着窦昭。
窦昭的表情。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失落,没有了刚才的欢畅……
宋墨从前在舅舅家时,最讨厌那些表姐表妹扭扭捏捏,说不上两句话就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各种拈酸吃醋。面目可憎。可这个人换成了窦昭,他的心里却像那红泥小炉上的紫砂壶,咕噜咕噜,欢快地冒着泡儿。
他支肘俯身看着她,故作沉吟地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去过。不过,我岳父给了我一万两银票。我想,就算看在这一万两银票的份上,我都不能去,要不然。我岂不成了吃软饭的?!”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嘴里能跑马了?
窦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捶了宋墨一下。
宋墨却突然间心痒得厉害,那里竟然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