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都是一样。
很多事是欺上不瞒下的。
魏廷珍欣然同意。
金嬷嬷去了窦昭的笔墨铺子,找到了铺子里在灶上当差的婆子。
那婆子对静安寺胡同那边的事也不大清楚:“我们铺子里的账目都要往真定报,七老爷那里,从来不曾到我们铺子里拿银子,偶尔派了小厮过来买些纸墨之类的,也都是照价给钱的。”说到这里,她想起了陈曲水,忙殷勤地道,“要不,您见见我们铺子里的账房先生?他正好从真定过来查账……不过我看他样子挺和善,应该很精明,我们铺子里的大掌柜和二掌柜见了他都有些发怵,或者是向那红姑打听打听,听说她是看着窦家四小姐长大的,又是个乡下妇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她说着,压低了声音,“我陪着她出去转的时候,三两银子的头面,说买就买,连个价都不还一下……她在窦家,肯定是有几分体面的。”
金嬷嬷连连点头。
那婆子称了金嬷嬷为姐姐,做了几个菜招待金嬷嬷,请了红姑来作陪。
一坛金华酒下肚,满脸通红的红姑话也多了起来,说起四小姐,红姑眼泪涟涟,怎么没了母亲,怎么跟着纪氏长大,怎么讨人喜欢,怎么聪明能干……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临了还送了两条聂记的汗巾给金嬷嬷做见面礼。
金嬷嬷满意而去。
红姑忙跑回屋里咕噜噜灌了两杯凉茶,去了陈曲水那里:“我这样说能行吗?”
“能行,怎么不能行了?”陈曲水笑吟吟地道,“金嬷嬷隐瞒了身份来找你打听四小姐的事,多半是受了济宁侯府的姑奶奶之托。你这样说,济宁侯府的姑奶奶听了,肯定会对我们家小姐又怜又爱的。”
红姑连连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把我们家小姐怎么体贴人,怎么和善,怎么会当家都跟那金嬷嬷说了。”说着,她呵呵笑道,“原来京都的豪门勋贵也和我们真定小户人家一样,会悄悄地打听姑娘家的相貌、人品啊!”
陈曲水笑着颔首:“所以,你也别以为京都的这些人都三头六臂似的——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心里却道,订亲之前悄悄地打咱那才是相见好不好?像魏廷珍这样,纯属没安心好!
红姑却放下心来,还寻思着要是那金嬷嬷再来,自己是不是把前两天在隔壁铺子里买那匹秋香色的尺头送给金嬷嬷,而金嬷嬷呢,传给很有魏廷珍的话就变成了王映雪怎么逼死了窦昭的母亲却在王行宜起复之后依旧被扶正了,窦昭是怎么被送给了窦家的六太太抚养,寄人离下,又是怎么讨了长辈的喜欢:“……一听就是个攻于心计的。我就说,窦家的太夫人怎么会给她出头呢?”
金嬷嬷只要一想到自己在窦家的遭遇,就气不打一出来,巴不得窦昭被魏家退亲。
魏廷珍听了直皱眉头:“看来,这个王氏与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样岂不是更好。”金嬷嬷笑眯眯地道,“若她没这本事,夫人托她的事,只怕她还办不成!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不错!”魏廷珍道,“只是那窦明的婚事,怕是要从长计议了!”
她之前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金嬷嬷笑道:“王氏怕我们说话不守信用,难道我们就不怕那王氏说话不算数?二太太娘家的弟弟不是要说亲吗,你只要放出话去,要为二太太娘家的弟弟保个大媒,王氏听了,还能不动心吗?至说是到时候您想为谁保媒,还是不全凭您喜欢谁,看中了谁!”
她所说的二太太是景国公府二爷张继明的妻子石氏。
石氏是长兴侯石瑞兰胞弟的长女,父亲任神机营佥事,还有个尚公主做了驸马的胞叔,石氏兄弟又没有分家,石氏的胞弟,也算得上是个金龟婿。
魏廷珍笑着点头。
王映雪得了信,却急得团团转。
她早就被削夺了主持中馈的权力,召有这个能力去破坏窦昭的婚事。
先前之所以沉默,不过是力所不及而已,至于窦明的婚事,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没想到魏廷珍还真的就帮着窦明找了户好人家。
这样的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她满脸的急切,“我们说的,魏廷珍都做到了。现在论到我们兑现了……若是还没有动静,不仅是这件事会黄,我恐怕也会被魏廷珍怀疑。魏廷瑜守孝三年,窦昭就等了他三年,临到要成亲,魏廷珍却要退亲了,可见这人的心肠有多狠毒了。”说到这样里,她不由停下脚步,“说实在的,我倒希望这桩婚事能成——有这样的一个姑子,只怕窦昭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
王映雪冷笑了两声。
胡嬷嬷不由道:“那我们别管这件事好了……”
王映雪在窦家根本没有地位,说话根本没有人听,怎么可能拆散窦、魏两家的婚事?
“那怎么能行!”王映雪道,“若是魏廷珍知道了,定会以为我们是在逗她玩。以她的禀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她当着人说我几句不是,或是说几句明姐儿的不是,明姐儿的婚事就更艰难了!”
她不禁有些后悔当初答应了魏廷珍的条件。可心里隐隐又有些明白,能让窦昭退亲,让窦昭栽个大跟头,这诱惑太大了,她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现在只好想办法先拖着了同,”王映雪不禁喃喃地道,“只能看事情有没有什么转机了……”吩咐胡嬷嬷,“如果魏廷珍来问,你只说这件事七老爷不答应,说会让窦家颜面尽失,要她别急,待我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胡嬷嬷应喏,通过金嬷嬷把话传到魏廷珍那里。
魏廷珍安心等了两个月,静安寺胡同却始终没有动静,魏廷瑜却行了除服礼。
当时延安侯夫人也去参加了祭礼。
她望着英俊挺拔的魏廷瑜笑着恭维魏廷珍:“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这福气,嫁了你们家廷瑜做媳妇。”
说者无听,听着却有意。
汪清沅也正急着找婆家。
魏廷珍坐不住了,催着金嬷嬷去找胡嬷嬷。
王映雪只好模棱两可地反问魏廷珍:“我只能好心地劝七老爷,如果夫人有什么好主意,教我就是?”
魏廷珍有些傻眼,让金嬷嬷帮着出主意。
连魏廷珍都没有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
这话却被吕嬷嬷记在了心里。
正好红姑派灶上的婆子给金嬷嬷送去两匹红色的夏布。
吕嬷嬷心中一动,趁机和灶上的婆子搭上了话。
过了两天,她提了壶金华酒去了窦家的笔墨铺子,只说是探望灶上的婆子。
红姑得了陈曲水的指点,热情地款待吕嬷嬷。
酒过两巡,外头有人找红姑,红姑只好抱歉地对吕嬷嬷笑了笑,吩咐灶上的婆子好生招待,自己去了铺子里。
不一会,陈曲水找了过来,见吕嬷嬷和灶上的婆子在喝酒,“咦”了一声,道:“红姑呢?怎么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影?”
灶上的婆子忙起身道:“红姑刚刚出去。”怕陈曲水责怪她在厨房里摆席口,把吕嬷嬷介绍给陈曲水,“这位是景国公府世子夫人贴身的嬷嬷,特意来看红姑的。”又指了陈曲水,“这位是我们真定的账房先生,来查帐的。”
吕嬷嬷笑着福了福,并不见惧色。
陈曲水“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半盏茶的功夫,红姑折了回来,却神色凝重地拉了吕嬷嬷到厨房后的退步说话:“你可知道济宁侯爷的生庚八字?”
吕嬷嬷一愣,摇头道:“我不知道。”
红姑肃然道:“你能不能帮我们打听打听。”说着,塞了个荷包给吕嬷嬷。
吕嬷嬷入手一沉,凭着经验掂量,最少也有十两。
她的心也跟着一沉,脸上却不露分毫,笑道:“你好歹给我交个底,我才知道怎么办啊!”
红姑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道:“陈先生,就是你刚才碰到的账房先生,他说认识个龙虎山的真人,随便给济宁侯爷也算算命。”
※
第177章 往来
生庚八字是能随便告诉别人吗?
算命是谁都能算的吗?
要是被扎了小人怎么办?
吕嬷嬷惊出一身的冷汗。
她和红姑支吾了几句,匆匆离开了笔墨铺子。
走出鼓楼下大街的时候,却看见个算命的摊子……
吕嬷嬷心中一动。
如果窦家四小姐和济宁侯八字不和呢?
她迫不及待地去见了魏廷珍。
魏廷珍听着又惊又喜。
八字不和,有的是办法补救。
可如果是窦昭的命太硬……那就由不得魏家了。
若说这话的是窦家人,那就更好了!
她好好地把吕嬷嬷夸奖了一番,可待吕嬷嬷喜滋滋地退下之后,她又犯起愁来。
这个点子虽好,但王映雪是继母,在京都又没有什么根基,她说出来的话难以让人信服啊!
若是窦世枢的太太樊氏能出面就最好不过了。
魏廷珍立刻让金嬷嬷把这话传到了静安寺胡同。
王映雪听了差点昏过去,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低声在屋里吼道:“她以为她是谁啊?竟然想指使五太太?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以为窦家的人都是傻瓜?”
胡嬷嬷劝道:“魏廷珍不过是想找个说话能让人信服的人罢了。”
“说话让人信服的人……”那窦昭就会被魏家退亲,王映雪仿佛看到了窦世英又悔又恨的样子。她不禁哈哈大笑,笑得胡嬷嬷头皮发麻,她这才收敛了笑意,道,“如果请了我母亲出面,大家应该会相信吧?”
王行宜的夫人。这个头衔在京都还是有些份量的,但在窦昭的事上,王家是王映雪的娘家,窦家的六太太对窦昭的非议都比王许氏说话更具杀伤力。
“可大舅太太那里……”胡嬷嬷担心道,“只怕到时候又会教训您。”
“她什么时候不教训我了?”自从高氏拒绝了王映雪的请求之后。王映雪和高氏的梁子就算是彻底地结下了,她恨恨地道,“上次就是她坏了明姐儿的好事!这次她若是还敢阻拦,我就算拼了一死也要让她从王家滚蛋!”
胡嬷嬷听得胆战心惊,什么话也不敢说。
王映雪去了王家居住的柳叶胡同。
王许氏对魏廷珍的话有些怀疑:“她真的能做成这门亲事?”
王映雪咬了咬唇:“总要试一试。就算是不能成,有了这样的人家说亲,对明姐儿也是件好事。我不想她嫁回真定!”
在真定。很多人都会非议窦明的出身,这让窦明活得很没有尊严。
王许氏是明白的。
窦明是她抱在怀里长大的,感情不同寻常,虽说王映雪的事让她很烦火,但想到伶俐可人的外孙女,她还是心一软,点头答应了。
魏廷珍就约了王映雪母女明天在大相国寺见面。
利用大家都去大相国寺听主持宣讲佛法的机会,当着京都的那些外命妇这么一说,魏家再去退亲,理由就很正当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都安排好了,魏廷珍心里却始终觉得有些不踏实。
她打发了金嬷嬷,和吕嬷嬷说着悄悄话。
“你说,那王氏靠得住吗?这样一来,她可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到时候窦家的人会放过她吗?”
吕嬷嬷笑道:“夫人,王氏可只有窦家五小姐这一个女儿,她以后可是得靠着女婿吃饭的。”
魏廷珍恍然大悟。
王氏这么大年纪了。已经不可能生出儿子来,如果能给女儿找个好女婿,以后不管是纳妾生子还是过继嗣子,她都有了说话的底气,窦家人的责怪对她而言。就只是件不痛不痒的事了。
魏廷珍高兴起来,吩咐吕嬷嬷:“还是不要穿那件月白色的比甲了,太素净了,穿那件豆绿色宝瓶花的褙子,看上去也精神一些。”
吕嬷嬷笑着亲自去找了那件衣裳出来搭在了衣架上,然后仔细地检查了明天要用的首饰、鞋袜,听小丫鬟来禀,说张原明今天晚上歇在外院的书房,她服侍详魏廷珍歇下,这才退了下去。
至于离景国公府大半个城的千佛寺胡同赵紫姝的宅子里,却正是丝竹不绝,语笑喧阗之时。
容貌妩媚得雌雄莫辩的赵紫姝放下酒盅,两颊染酡,一双眼睛斜着朝纪咏望去,水汪汪的,荡漾着春水般的柔媚。
“纪大人,”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配着清越的笙萧,仿若风吹竹林的婆娑声,出奇的和谐,透着股能安抚人心的宁静,“我的酒已经喝了!”说着,他将酒盅倒了过来。
滴酒未落。
他们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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