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现在是第二天的巳时。”宋墨沉声道。
父亲约了伯父和两位叔父辰正开祠堂,现在他人不见了——如果他只是英国公的长子,做为族长的父亲提议,长辈们没有异议,他在不在都一样,立刻可以把他从宋家除名。可他不仅是英国公府的世子,还有个世袭的四品佥事,把他逐出门,就意味着要废世子,就意味要上折得皇上的充满。然后去吏部备报,没有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皇上根本就不会同意。这也是为什么父亲会建议第二天再开祠堂的原因。
为了万无一失,想必父亲还有些事要提前准备。
现在他被人救走了,他不在场。不要说把他驱逐出家门了。就是之前的种种算计恐怕落空了吧?
现在,父亲一定很头痛吧?
想到这些。宋墨锥心的痛。
而陈曲水见他表情晦涩不明,立刻想起了窦昭的吩咐,忙道:“小姐身边只有段公义、陈晓风几个堪用的。实在是没有办法救余护卫和陈桃……”说完。遗憾地叹了口气。
宋墨神色一黯,闭上了眼睛。
陈曲水心弦紧绷。
四小姐怕宋墨心灰意冷之下主动离家出走,特意嘱咐段公义转告他,如果宋墨有迟疑之色。要想办法激起他的斗志。
屋子里陷入了寂静,气氛则随着这寂静变得越来越压抑。直到快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宋墨才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轻声道:“你能帮我送几封信吗?”
陈曲水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心里的喜悦,要和平时一样温和的声音道:“四小姐说了,公的吩咐,如同她的吩咐。”
实际上,窦昭的原话是:“如果能及时救出宋墨,你们就赶快让宋墨联系他信任的人。他如果托你们跑腿帮着送个信什么的,你们帮帮也无妨,如果是其他的事,你们就说人力不够,有心无力。千万不要搅和进去!我们救他的性命已经仁至义尽了,犯不着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但他觉得,既然已经决定帮宋墨了,不如做是漂亮一点。
宋墨微微地笑,从眼底流露出来的一丝暖意让他的表情显得柔和了几分。
他问陈曲水:“我的伤怎样了?”
他感觉不到疼。
陈曲水迟疑了一会,低道:“您的伤势太吓人了,我们不敢请大夫,段公义给您用了他师门的疗伤药,不过,最好还是请御医帮着瞧一瞧……”
那药里应该有麻沸散!
宋墨笑道:“是什么药?再给我几颗吧?”又道,“我也不能总躺在这里,有些事,还得我亲自出马……”
“可……”
“我知道。”宋墨笑道,“我的伤这么重,能让我感觉不到痛,这药肯定霸道,而且可能会有副作用。可总比丢了性命强!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你让段公义进来吧,我还没有谢谢他的救命之恩的。至于四小姐……”他挑了挑眉,整个人好像飞扬起来,“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说什么了……看见陈曲水从耳房里出来,段公义和陈晓风立刻迎了上去,低声道:“怎样?”
陈曲水扬了扬手中的信。
段公义咧着嘴笑了起来。
陈晓风也松了口气。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
他们花了那么多的功夫,如果宋墨还不为自己救条出路,那也太没意思了。
段公义这才打了一个哈欠,疲惫地道:“我负责送哪几封信?送完了,我也好去睡一觉。”
他风尘仆仆地从京都赶回真定,刚洗了个澡,又日夜兼程地赶到了京都,早就累得不行了。
陈曲水忙道:“你们去休息吧!不过是去送几封信,又不是要去打架。我和崔十三就可以了。”然后把宋墨要药的事说了。
段公义沉默了半晌,道:“世子爷的话也有道理。大丈夫宁愿站着死,不愿意跪着活。”去了耳房。
陈曲水和陈晓风齐齐叹气,一个回去睡觉了,一个找了崔十三来,安排送信的。
远在真定的窦昭正站在庑廊下看着粗使的婆子们搬茶花。
这些花是送给东窦过年用的。
素心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担心地道:“也不知道段护卫和陈大哥他们怎样了?”
窦昭没有做声。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很冒险。
可他一想到前世宋墨的遭遇,就无法莫视事情再次重演。
她不由喃喃地道:“有时候,身份也是种束缚!”
希望这一世保住了世子之位的宋墨,能不要那么疯狂。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无功
宋宜春站在上房的庞廊下,看着院子里四处乱窜的护卫,只觉得全身发冷。
宋墨竟然失踪了!
他是从哪里逃走的?
又是谁救了他呢?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派个人在屋里守着的。
可他这个儿子,足智多谋不说,而且巧舌如簧,他要真的派人守在屋里,说不定会被他策反。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常护卫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
“国公爷”他抱拳行礼“什么也没有发现!”
“什么也没有发现!”宋宜春顿时暴跳如雷“难道他还能飞了天不成?”
他的话刚说出口,两人精神均一震。
宋宜春和常待卫交换一个眼神,两人急急地进了内室。
内室的屋顶,有几块承尘很明显的被掀开过。
“快来人!”宋宜春一喜,大声地喊着人。
不一会,常待卫就领着几个人爬上了上去。
“国公爷”很快,他从承尘上伸出头来“屋顶的瓦被揭开了,还有铁爪留下来的痕迹——有人从东边的小巷爬了进来,救走了世子爷。”
东边小巷,旁边就是颐志堂。
宋春宜目光一凝,沉声道:“把颐志堂给我围起来,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常待卫带着人去了颐志堂。
宋宜春却颓然地坐在了内室临窗的大炕上。
现在怎么办好?
他原本准备把宋墨把个半死,然后就这样把他在内室晾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开祠堂,再把他赶出家门……到时候肯定有人来劝,他只要拖延几日,就算是最后把宋墨接了回来,以宋墨的伤势,只怕也活不了几日。根本不用上书皇上。
如果宋墨被人救走了,这条路就行不通了。
他之所以能顺利地擒了宋墨,完全是因为有心算计无心。等宋墨缓过气来……
宋墨十岁的时间就曾上阵杀过倭寇!
宋宜春打了个寒颤。
该死的蒋梅荪,都是他,把他儿子教成了这样!
这哪是他宋宜春的儿子简直就是他蒋梅荪的儿子!
他在屋里暗暗诅骂着自己的已经去世大舅兄,有护卫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国公爷,二爷来了。”
宋翰!
宋宜春很是意外,想了想,道:“让他进来吧!”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宋翰红着眼睛跑了进来见屋里只有父亲一个,忙拉了父亲的衣袖:“爹爹,我要大哥。我一个人守着娘亲,我害怕。”说着,大声地哭了起来。
宋宜春看着皱头紧锁,大声地喝斥着次子:“你都多大了,遇到事就只知道哭!难道你就不能懂事点?都是你娘把你给惯坏!”说着一把将儿子甩一了一旁“你再哭,就给我去跪祠堂去!”显得很不耐烦。
宋翰愣愣地望着父亲,嘴张得大大的,震惊的都哭记了哭泣。
宋宜春看着心里更烦了,大声地喊着护卫:“谁带二爷过来的?”
护卫忙道:“是二爷身边的梨白。”
“把她给我叫进来!”宋宜春脸色铁青地把梨白教训了一顿:“……你要是再看不住二爷,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梨白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不停地给宋宜春磕头。
宋宜春抬脚就朝着梨白的心窝踢了一脚:“还不给我滚!”
梨白痛得额都冒出冷汗来,揽着被吓傻了的宋翰狼狈地逃出了内室。
宋宜春觉得心里好像舒服了一点。
他问护卫:“常护卫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那护卫十分的机灵,立刻道:“我这就去看看!”朝着宋宜春抱了抱拳,飞快地出了内室。
宋宜春长吁了口气,坐下来喝了。茶。
宋墨应该藏在颐志堂。
他身边几个能用得上的人要么不在京都要么被拘谨了起来,就算还有几个平时对他忠心耿耿的,可也都是些不足为齿的小人物,凭他们,没有能力把宋墨救出府去。就算是救出了府,也没有地方安置宋墨……
念头闪过,他不由坐直了身子,暗暗叫了声不好,背心里沁出一层汗来。
自己怎么把顾玉给忘了!
如果宋墨逃出去,最有可能的,就是向顾玉求救,也只有顾玉那个二百五会不管不顾地收留宋墨。
“来人!”他喊着,一个护卫恭谨地走了进来。
宋宜春吩咐他:“你立刻派个人去把云阳伯家的大公子顾玉给我监视起来。”话音未落,又觉得不妥,改口道“不,派四个人去。远远地跟着,一旦发现世子爷,立刻就派人回来禀报。”
护卫应声而去。
宋宜春心中稍安,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件事来。
除了顾玉,还有谁可能收留宋墨呢?
张续明、陆家,或者是那个什么神枢营副将马友明……他到底都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
宋宜春心时像火烧似的。
常护卫忐忑不安地赶了过来:“国公爷,没有看见世子爷的踪迹。不过,颐志堂一个叫陈波的幕僚不见了,我们还在东墙院上发现了铁爪的痕迹。”
“什么?”宋宜春霎时面白如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声音都变了。
常护卫暗暗奇怪。
怎么国公爷有些害怕世子爷的样子。
他快速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宋宜春呆若木鸡,一下子瘫坐在了炕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喃喃地自言自语,一副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以至于常护卫见他在那里反反复复地说这句话,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宋宜春拿个主意。
他只好低声道:“国公爷,您看,我们要不要把服侍陈波的两个小厮拘起来问问?”
“要,要,要。”常护卫的话让宋宜春回过神来,他仿佛被点醒了似的,忙道“不仅要好好审审那两个小厮,颐志堂的其他你们也要好好审审,还要派人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胡同里进出。”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道“还有陈桃那里,也要好好打听打听,看宋墨平时都和哪些人来往,那些人也要派人盯着,说不定宋墨会去投靠他们“……”说着,又满脸懊悔地道“算了,陈桃那里就不用问了,问也问不出什么,说不定还会引起那小子的警觉,觉查到宋墨跑了出去,乱说一通,把我们引上了歧路。”
常护卫想到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却一声没吭的陈桃,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宋宜春在屋里转起圈来。
他时而双手紧握,时而各攥成拳,直到天色发白,丫鬟们进来请他盥洗,他这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
宋宜春慌乱地喊着常护卫的名字,叫那丫鬟:“快去把他给我找来。”
丫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紧紧张张地放下了洗漱用具,告之外面守着的护卫把常护卫找了来到。
“怎么样了?”宋宜春急急地问“那两个小厮说了些什么?”
一天一夜未眠,常护卫脸上冒出了青碴,神态因而格外的憔悴:“两个小厮只说是奉了严朝卿之命去服侍陈波的。陈波和昨天一样,用过晚膳之后在院子里转了转,之后又说要去前院看看热闹,让他们俩人不要跟着,他们就在家里收拾书房,等到亥时陈波还没有回来,两人在院前院后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正奇怪着,我们就找去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宋宜春勃然大怒“给我用刑,我看他们还说不说。”
“用了。”想到那两个小厮一用刑就又是哭又是嚎,可问他们什么却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虽然和陈桃的一声不发截然不同,却同样是什么也不说,常护卫就从骨子里透出浓浓的疲惫“两人一口咬定不知道陈波去了哪里!”
宋宜春“啪”地一声将茶盅砸在了地上,他英俊的面孔因为扭曲而显得狰狞道:“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再不说,就给我全都打死。还有那个陈桃,他要是还说那玉佩不是宋墨的,就给我一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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