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人依旧不吭声,若非尚有一角黑色衣衫落下,或许觉得那里空无一人,真是静得可怕。
苏雨有些恼了,头一昂,“木头脸。”
枝叶微闪,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听是没有听到。
恍惚之际,一头两人高的大熊映入眼中,寒毛尽数立起,苏雨做了个李小龙的招牌动作,面目狰狞地等着巨熊靠近自己,一动不动。
忽觉耳边一阵凉风,半睁开眼,巨熊正向自己挥来一掌,苏雨躲闪不及,滚倒在地,抓起一把石沙,往巨熊眼里扔去。只听巨熊长嘶一声,震天动地,双掌覆眼,拔腿跑开,地上又传来沉闷声响,何其沉重。
见巨熊跑开,苏雨轻吹口气,“木头脸也会怕熊?”嘚瑟地笑了。
男子纵身跃下,笛声又起,只听得地上又是一阵闷声,巨熊又来了。本是凶狠的熊,在一阵阵笛声下,变得乖了。
巨熊趴在男子脚边,沉沉睡去,笛声未停,苏雨看着男子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短笛上跳动,暗自记录着。不知不觉,竟也将短笛置于唇边,学者男子的模样,吹出声来。
感到一股新的力量加入,男子突然改变音调,脚边熟睡的巨熊骤然张眼,愤怒地看着苏雨。
被巨熊骇了一跳,短笛落地,手足无措地定立原地,没有动作,巨熊站起,一掌挥起,狠狠落下,认命一般,闭上了双眼,却久久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撑开半只眼皮,男子抵住了巨熊,另一只手托着短笛,递到苏雨眼下。
瑟缩着不敢伸手接住,巨熊似乎没了耐性,加了力道,死死往男子压去,熊掌已欺于男子肩部,血性蔓延出黑色衣衫。男子亦没有丝毫动作,似乎在等待,等待苏雨的笛声。
见状,苏雨迅速镇定,接过短笛,记忆着男子吹笛的指法,清扬吹出。笛声绕于巨熊身迹,慢慢失了气力,又温顺地躺下了。
松了口气,觑见男子肩部的爪印,正欲上前,男子已经走开,倚树坐下,撕开抓烂的衣袖,自行处理起伤口来。
苏雨也在树边随便坐下,嘟囔道,“木头脸。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连句谢谢都不说,还一直摆臭脸,木头……”
最后一个音还没出,活生生地咽了回去,被男子盯得心虚,垂下了头。
这样怪异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男子起身,丢下话道,“明日继续。”
苏雨方才缓过气来,木头脸,木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屋内,没有点灯,盖上男子身上的冷气,屋子显得有些阴森。
吱呀,绿曲推门而入,砸吧道,“我说二师兄,你是蝙蝠吗,就那么喜欢阴暗?”
在男子对面坐下,也不急着点灯,不疾不徐道,“新任务。”
对面的男子头微高些,等待绿曲继续。
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发个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师兄是哑巴。”
男子眉头微拧,似是想起方才苏雨嘟囔着嘴,说自己的模样,神情变得恍惚了。
绿曲察觉到男子异样,轻咳了声,“怎么?心不在焉,难得啊!”
见男子重新注意到自己,绿曲正色道,“让她爱上你。”
男子猛地站立起,黑暗中也感觉得到他的震惊。绿曲亦起身,拍了拍男子的肩,离开了。
爱?自小便在黑暗的地方,与飞禽走兽为伴,偶有人对自己说话,那人却是师父一次又一次下达的新任务。如若稍有放松,便会被身后的豺狼虎豹吃掉,成天全生活在漆黑的高度警惕之中。表现好了,也没有一句表扬,只有一个又一个的新任务……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懂得爱?又怎样能让别人爱上自己?
想得深了,眼角竟也不自觉变得冰凉。抚上眼角,有些嘲讽的,唇角崩裂出一抹冷笑。
☆、第三十九章 自由是年少轻狂
南风国,听兰殿。
“兰儿,坐下歇歇吧。”兰妃柔声到。
夜兰沚一愣,不觉已经来回踱步了好久。面露歉意,“对不起,母妃,孩儿……”
“母妃都知道的。”兰妃笑着,“快去吧。”
夜兰沚颔首道,“找到她,孩儿就永远陪在母妃身边。”
兰妃微笑,很是柔暖,轻轻点头,“快去!”
“主子,恕老奴直言。这苏雨姑娘或许已经……这般由着殿下,恐怕有些不妥。”一旁的老嬷嬷低头道。
兰妃看着窗边的兰,“谁都有年少的时候,本宫不愿阻拦。”
记忆飞回了二十年前,那人也是唤自己兰儿的,本以为遇到对的人,便可就此相守一生,只可惜明正宫中那把椅子,有太多的人觊觎,竟把矛头指向了无欲无求的你身上……父亲乃当朝手握兵权的席大将军,我们默契的靠近,却成了伤你最深的毒药。不想,就这般被奸人所害,灭我三族,让我尚且偷生苟活的,只是腹中我们的骨肉……
悲戚,怨恨,狭长眼底最终浮现的是无限的温柔。
一旁的桂嬷嬷轻声道,“娘娘。”
自己也曾年轻过,也曾这般为爱疯狂过,只是,终究情深缘浅,奈何,奈何……
收敛心神,淡淡道,“本宫只愿兰儿幸福便好。”兰妃一脸慈爱。
“怎么样?”夜兰沚问。
“一日不曾进食,饮水。”
南风傲,这不像你,夜兰沚神情淡淡,“继续看着。”
底下那人应一声,消失了。
又一黑衣人到,“确定往北雪国去了。雪大,地上的痕迹全被掩住,弄清楚,还需要些时间。”
北雪国,尚有人烟的地方,恐怕没有几个吧。凝神静默了会儿,“不必。”
寂静的眼波鲜有地划过一丝狠戾,本王亲自去会会那个人。
“喂。你迟到了。”苏雨朝着来人吼道。
男子置若罔闻,奏起短笛,苏雨防备地四处张望,以备猛兽来袭。不时,空中传来“扑扑”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的风自上而下,一只赤色九尾鸟正盘旋在自己头顶。
看得瞠目结舌,指着那鸟,吃惊道,“雪吟的鸟怎么会在你这儿?”
冷冷的,并不回答苏雨的问题,揽住她的纤腰,嗖,已站在赤色九尾鸟的背上。
摇晃着身子,揪着心口的衣裳,一张小脸苍白,死死地抓着男子的衣袖,紧闭着眼。
保持这样僵硬的姿势,实在是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苏雨羞恼地大吼出声,“喂。我怕高……”
风依旧逆面打来,还是在急速飞着,许久没有得到男子的回应,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苏雨鼓足了勇气,睁开眼睛,盯着揽住自己腰的那人,正要将满腹腔的气狂怒出来,又生生憋了下去。
木头脸竟然对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你很吵。”掰正苏雨吃惊的脸,示意她俯瞰脚下的山水美色。连绵的山,颈子都绕着白云,脚下都踏着一条一条碧色的河流,没有边际的的天,任其遨游,无尽的空气,任其享受,无限的风,柔柔拂来……
苏雨深深地呼吸,面露惬意。突然正色,怎么突然这般享受?疑惑地盯着仍旧揽着自己腰的那人,怎么也不觉得高了,怎么会没有怕高的恐惧了?
“喂。”正在疑惑间,罕见的男子竟然开口说话了。
“翼。”看向苏雨,认真道,“我的名。”
翼。点头碎念道,“想飞啊?”
翼一怔,“逃离。”
苏雨亦是一怔,“木头脸,你……”
没让苏雨继续下去,“想逃离。有了翅膀,便和九尾鸟一样,是自由的。所以名是‘翼’。”
“现在你,”看进翼的眼,停顿片刻,“自由吗?”
轻笑一声,不达眼底,未置可否,笛声又起,九尾鸟徐徐向下,落地,九根尾巴散开来,很是美丽。
透色短笛抵至唇边,半晌,赤色九尾鸟一动不动,根本没把苏雨放在眼里,脑袋抬得高高的,一副不屑的模样。
气急,鼓足了气,死命地吹,笛音扭曲,难耐不已,赤色九尾鸟似也火了,突然飞起,扑哧一扇,大大的翅膀重重地打在苏雨身上。身体难负重量,跌在了地上。
翼忙起笛声,暴躁的九尾鸟才慢慢安静下来。
抓住苏雨胳膊,自地上带起,拍着衣裳上的灰尘,“分明是学着你的样子吹的,怎么偏就只听你的,恼起我了?”
怒气冲冲地指着九尾鸟,调笑道,“你该不会是母的,只对男的感冒吧!”
九尾鸟似是听懂了,头一偏,“咕”了一声。
苏雨转个方向,继续道,“哼,我就偏不信这个邪了!不就是只稍微大点的鸟吗,神气什么?”
遂又吹起了笛,胡乱吹着,人都听不下去,更何况鸟。这次,九尾鸟不再理会苏雨,径直扬翅飞了去。
“欲速则不达。”翼说道,“九尾鸟有灵性,你的笛,只有音,没有感情。”
感情?这么高深。“你有吗?”苏雨问。
翼微愣。新任务,让她爱上你。感情究竟是怎样的?我也不知道,何谈有或是没有,只是……
简单回答道,“有。”
“也是啊,不然它怎么会听你的呢。”
“一月时日,想办法驯服九尾鸟。”
“一个月?”苏雨嘴张得老大,“它那么烈,一个……”
“足够了。”翼面无表情道,“我只用了五日。”
“你……”苏雨指着远去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好啊!你厉害,尽快驯好那巨鸟,就可以回去找夜师父了,才懒得理你。
☆、第四十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南风国,朝堂上。
庆帝怒气,将奏折狠狠地扔到众臣间,朝堂瞬间喧闹起来,像是石头掷入平静的湖面,击起了层层涟漪。
“近日,莫名黑衣骑兵,自北雪国而来,屡犯我国国界。数量不大,却阵式整齐,凶悍无比。众多守界将士,竟无一人能敌。”庆帝越说越激动,面色微愠,一掌拍在玉案上,“我堂堂南风国,四国之首,竟被无名之辈欺负到头顶!”
一朱色朝服老臣躬身出列,“北边已被灭族久矣,常年酷寒,突生骑兵犯我国界,来着不善。莫不是北雪国亡灵在作怪,老臣以为,当遣国师前去。”
朝堂之上又是一阵唏嘘,左列一着紫色朝服的大臣躬身出列,“光天化日之下,何来鬼神之说。臣以为,许是雪国余孤的抱负,当遣人马前去镇压。”
起先那位朱色朝服老臣斜觑左侧大臣,目露不满。
庆帝沉沉的声音,有力地抛下,“此事恐怕并非想象那般单纯。”在众朝臣中巡视了圈,“差不多同时,踏月公主被莫名高手带去了北雪国,至今下落不明。”
朝臣们面面相觑,南风傲却依旧淡淡,面无表情,似乎世事再与他无关。
夜兰沚伏地,磕头道,“儿臣愿亲往北国,找回踏月公主,肃平北边界。”
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不容置疑。犀利的眼神在夜兰沚和南风傲两人之间打量,“好!朕就加派一万精兵给你,你和傲儿一同前去。”看向默不作声的南风傲,“傲儿?”
“五哥。”身后南风璟小声提醒道。
南风傲方才看向庆帝,躬身道,“儿臣遵旨。”
南风国,听兰殿。
“皇后娘娘驾到。”
通报声打扰了正在用膳的兰妃母子。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两人齐声问候道。
“妹妹不必多礼。”花后笑道,“妹妹该听兰沚提起了吧?”看了眼一旁的夜兰沚,“此去本就凶险,还要带上玉罗那痴情的儿子,只怕……”
“谢娘娘关心。傲儿既可以从七年前的悲痛走出来,必定也已从今日的伤痛中振作起来。况且,还有兰儿。”兰妃不急不缓道。
花后眉毛一挑,“哦!听妹妹这么一说,确实也有些道理,是本宫多虑了些。”
“娘娘言重了。”兰妃颔首道。
就面前的位置坐下,看着不发一言的夜兰沚,“兰沚可认得威武大将军,南风修?”
夜兰沚倏地看向花后。
自己倒了杯茶,微抿一口,扫过神情有些紧张的兰妃,“兰妹妹该是记得的吧。”
“娘娘。”兰妃伏地惶恐道。
夜兰沚忙掺起兰妃,“不知娘娘想说些什么?”
“本宫只是觉得,近日侵犯北边的队伍,太过严密整齐,整齐得,让本宫想起了一个人!”邪魅的眼睛停在了兰妃身上,“师出席将军之门的黑甲军,可是和那不知名的侵犯者不谋而合。妹妹以为呢?”
“臣妾久居深宫,对朝政之中不甚了解。”兰妃镇定道。
“是吗?”花后笑道,“如此便帮不上兰沚的忙了。本以为妹妹对黑甲军会有些熟悉的。”复又看向夜兰沚,“如此,兰沚便要谨慎些了。”
“不劳娘娘挂心,兰沚应付得来。”
“起驾。”太监的通报声,让兰妃顿时松懈,瘫软在座椅上,目无焦距。
“母妃?”夜兰沚试探道,“南风修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