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梅卤。自己有时到店里喝,也常约伙计去送。罗长虎便同刘姓人混了个脸熟。一天,刘姓人对罗长虎说:“伙计,今天是最后一次喝信诚斋的酸梅汤了。这汤是带不到南面去的,你给准备二十六份酸梅糕和果脯,送给弟兄们路上带着,这钱我出。大家跟着我干了几年,算是我一点心意。”
罗长虎回来后和大家分析了情况,判定是敌特人员见北平大势将去,要逃往南下。第二天,罗长虎把果品送到松籽胡同,二十多人正准备上路。他观察到,这里还留了十几个人继续开展工作。
几天后,松籽胡同捎信说要送外卖,却让送到附近的张记饭庄。
罗长虎进店后,现是工作站剩余的男女特工正聚集喝酒。其中,大部分人他都见过,只有一人面生且坐在饭桌的显要位置上,有人叫他“李站长”。
李站长端起罗长虎给他倒满的一碗酸梅汤,说:“早就听说这信诚斋的酸梅汤天下闻名。伪满时,逃到东北的溥仪还不忘信诚斋的酸梅汤,常派人来北京采购。鲁迅、老舍、梅兰芳、齐白石也常购买品尝。现在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都喝碗酸梅汤解解酒。”李站长喝后赞不绝口,对罗长虎说:“从今起信诚斋每天给我送一次酸梅汤。眼前不知哪天就要见阎王去了,老子要好好享受享受这天下美食。妈的,老子东北军出身,也当过阎老西手下特工,后来又跟了老蒋。现在却吃了不是嫡系的亏,只有当替死鬼的份。这个时候,被安插到站长的位置上,老子命苦呀。”说着,当众流下了眼泪。
大家知道新任站长喝多了酒,就有人劝他:“我等都是蝇营狗苟、醉生梦死之辈,别想那么长远,痛痛快快地喝一时快乐一时。”
有人对这人自己糟蹋自己不服气,就戗戗起来,双方都摔了酒杯。
罗长虎见此地不宜久留,赶快趁机回到了信诚斋,向大家通报了情况。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罗长虎便常去给李站长送酸梅汤,掌握了那里的不少情况。
这天,罗长虎提汤走进松籽胡同,迎面走出三个女特工,他便闪身让路。突然,他脑袋轰然一震,其中一个女人正是叶真真。叶真真也同样吃惊地看了他两眼,便慌乱地低下头。
两女特工见罗长虎提着酸梅汤,就停下来,对叶真真说:“刘霞,别紧着走哇,我们不妨喝碗汤再走。信诚斋的酸梅汤,你在南京肯定是没喝过的,进屋尝尝去。”
无奈,叶真真就跟着进了屋。大家喝汤,罗长虎站在一边等着把盛汤家什拿回去。叶真真端着碗喝汤,眼睛却偷偷瞟着罗长虎。罗长虎低着头,不敢直视她,心里“怦怦”急跳。他一时难以判清,叶真真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但他心里知道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组织派叶真真打入了敌特内部,要么是她叛变了革命。
罗长虎在回信诚斋的路上,心里七上八下。他很快就想清楚,他是了解叶真真的,她绝对不会叛变革命。
回到信诚斋一说,大家都紧张起来。有人提议尽快撤离信诚斋。罗长虎说:“我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你们认为叶真真有叛变的可能,信诚斋联络站因此受到了威胁。我请求你们要相信叶真真,相信我对她的感觉。这肯定是组织派她打入敌特内部的。”大家都不再吭声。
罗长虎又说:“我们先不要行动。等到了联通时间,我们发报向上级组织汇报,一切情况就都清楚了。”
其它三人的意见是:到电台联通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敌特们完全有时间来抓捕我们。大家都必须先到外面躲一躲,并及时通知其它几个联络站做好应变准备。”
罗长虎急了:“大家外出躲避一时可以理解,但我们不能把叶真真的这一情况通报给其它联络站。既然大家都不知道叶真真的情况,这说明上级组织不让我们各联络站知道。否则,就提前通知了。地下党的规矩,不该通报的情况不能通报,规定单线联系的绝不能多方通联。”
大家说:“你说这话的前提是叶真真不是叛徒。这只是一种可能,还有另外的可能存在。所以,我们必须采取措施。”
罗长虎更急了:“让更多的人知道叶真真的真实情况,她就会多一份危险,扰乱党组织某一计划的可能性就会增大,你们不能这么干。”
大家开始收拾东西,说:“如果叶真真变节了,通知各站就会减少损失和牺牲。不过,我们通知各站时可以变换一下方式,只告诉大家有危险,不说具体情况,能达到让各站人员迅速隐藏起来的目的就行了。”
罗长虎不想跟大家走,坚决要求留下。最后,以党小组决议的名义,才使罗长虎跟大家一起行动。
四个多小时的时间里,罗长虎小组所知道的各站地下工作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通联时间一到,罗长虎等人找了一个最隐蔽的联络站发报,向上级组织作了汇报。
上级回电:叶真真被派打入敌特内部。罗小组即已知,务必配合叶的行动。你们没有向其它联络站通报该情况的权力。
罗长虎再去松籽胡同送外卖时就自然多了,碰见叶真真不再动声色,如同陌路人。
后来罗长虎才知道,叶真真从陕北潜入北平后,被安排在了“福音电器行”工作。这是在北平最大的一个地下党组织,且与中央机关单线联系。让罗长虎所不知道的还有,叶真真被派打人敌特内部,与他上报的一份情报有密切关系。
一次,罗长虎侦破了敌特一份密电,得知一个叫刘霞的特工报务员,将从南京被派遣到北平军统工作站工作。密电中把刘霞进北平的时间、车次、车厢号都说得很清楚。罗长虎把这份报送给中央机关电台后,就不再记着。上级组织却充分利用了这份情报。通过安插在南京军统中我地下工作人员,搞到了女特工刘霞更详细的情况和照片。得知这刘霞是军统刚发展不久的报务员,北平军统工作站没人认得刘霞后,决定采取行动,在南京通往北平的列车上,秘密抓捕了刘霞。就这样,叶真真揣着早已准备好的假证件和刘霞随身带来的文件,神情自若地走进了北平松籽胡同军统工作站第三分站。从此,来自松籽胡同的情报便接二连三地被秘密传送到我地下党组织手中。
有一天,罗长虎到松籽胡同送外卖,在他递给叶真真一碗酸梅汤时,手心里却握住了一张纸条。回来打开一看,是敌特电台的波长、呼号和通联时间。罗长虎明白了一切。
这之后,每到叶真真给军统组织发电报时,罗长虎的电台便能同时收到一份相同内容的电报,提高了信诚斋获取敌特情报的时效和报量。
每当抄收叶真真发出的电报时,罗长虎总是热血沸腾。对方那熟悉的发报手迹搅动着他的心绪,声声电码重重地敲击着他的心鼓。那电码是动听的音乐,像一股温暖的小溪流进了他的心田。他在心里呼喊着:“久违了的电码声,久违了的爱人。叶真真,你何时回到我的身边。”
一次,罗长虎在递给叶真真一碗酸梅汤的同时,把一张纸条传给了她。上面提出了在佳丽旅馆私约的请求。第二天,叶真真在传给他的纸条里,严厉地批评了他的这种想法,并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传给她纸条。否则,她将向党组织告他违反纪律想私约的状。
不久,我人民解放军在北平城外重演了沈阳城外的老戏:围而不打,争取和平谈判。北平军统工作站第三分站李站长惊慌万分。本来就对蒋介石不满的他,向几个信得过的手下吐露了心迹:“北平眼看就解放了,我们怎么办?共军真的优待投诚人员吗?”几个人一听站长口出如此敏感的话,就都没敢吭声。
这天,罗长虎突然接到叶真真的一个纸条,写明晚上她将单独在张记饭庄请那李站长吃饭,想说服他尽早起义。她让罗长虎把外卖送到张记饭庄,协助她劝降敌站长。
晚饭间,叶真真并未劝李站长多喝酒,而是大讲蒋介石过去对非嫡系人员的不信任,现在又置非嫡系特工的生死而不顾。共军已兵临城下,不能眼看着让大家当蒋介石的“替死鬼”。
几番说道和牢骚话之后,叶真真听到罗长虎在外面咳嗽了一声,就说:“站长,咱们是后娘养的,老蒋已经不拿我们当人看了。从全站同仁的前途考虑,咱们是不是跟共产党打个招呼?”
李站长在叶真真的直面前,已经憋红了脸,问:“刘霞,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我们是应该早作打算了。不过,共产党肯优待我们吗?”
叶真真说:“我知道,按照上峰的指令,一旦北平落入共军手里,我们要让它变成一座废城。李站长,我知道你已经领人在一些重要设施、场所和名胜古迹中埋藏了炸药。你如果把这些安放炸药地点的图纸尽早交给共军,就立下大功了。听说,共军从来都是优待有功之人的。”
“埋炸药是上峰逼着干的。好端端的一座好城一炸就全没了,”李站长喝了满满一杯酒,“如果我接受上峰的命令,临破城之前,把炸药点了,一旦被共产党抓住,必然是死路一条。但如果拒不执行命令,一旦被蒋介石的人找到,也是死路一条。”
叶真真说:“所以,决心下得越快,越能尽早被共产党保护起来。明眼人都看清了时局,我们不能再等了。交出图纸起义,对我们没有坏处。我这可是为我们这些弟兄的安全考虑,才说这些话的。何去何从,还得由站长你最后定夺。”
李站长看了她一眼:“就算我有那个心,可现在到哪儿去找共产党呀?只可惜咱们天天抓共产党,如今要向共产党示好了,却找不到共产党了。”
这时,罗长虎提着外卖走进来。叶真真就问:“伙计,你知道现在城外的况怎么样?共军什么时候攻城?”
罗长虎似乎犹豫一下,说:“我昨天在店外碰上我的一个同乡,他说几百万军队把北平城围得水泄不透,很快就要攻城了。我还听说,连和共产党谈判的国民党代表都投向了共产党一边。我这个同乡早年就参加了共产党。他的话不会有错。”
李站长眼睛一亮:“你还能找到你那个老乡吗?你能不能让他替我捎个话给共产党?”
罗长虎装糊涂,说:“我试试看吧。捎什么话呀?看你这一脸的神秘。怪吓人的。”
李站长说:“等你找到人,我就给你一封信。话都在那信里面。”
罗长虎走后,李站长问:“这伙计可靠吗?别事先把事捅出去,到头来弄个身首异处。”
“你放心,就那么个老实巴交的伙计,他知道个啥。到时候你给几个钱,他就什么也不说了。”叶真真笑着说。
“我豁出去了!决定尽快阵前起义,改换门庭。”李站长一拳砸在桌子上。
第二天,罗长虎找到李站长,说他的同乡找到了。李站长就给了他一封信,还有一把钱。罗长虎装出一副贪钱的样子,仔细地数完了钱,就把信瑞进衣服里走了。
李站长和叶真真一唱一合,在特工们中间进行了几番煽动,引起了大家的共鸣,绝大多数人都表示愿意跟着李站长走。
叶真真暗中排查特工们的思想动向,摸准了每一个人的真实想法。她发现有两人铁心要跟李站长对着干,想盗走爆破点的图纸,暗中杀掉李站长,再到蒋介石那里请功。
叶真真把那两个特工的阴谋告诉了李站长。李站长不信,说留下来的人都同他亲如兄弟,不可能背叛他,更不可能加害于他。
无奈,叶真真连续几个夜晚不敢睡下,暗中保护着李站长。这天晚上,李站长醉酒睡下。两特工采取行动,潜入房中,行刺李站长。暗中的叶真真大喝一声,刀偏刺入了李站长的胳膊。
叶真真果断开枪,两特工应声倒地。李站长酒醒,大惊失色。
叶真真说:“这下你该彻底醒悟了吧?下面,由你来收拾眼前的局面吧。”说完,闪出房中。
这时,众特工听到枪声,涌进屋来。李站长握枪在手,指着流血的胳膊说:“这两个东西受老蒋的指使想杀掉我,让我干掉了。弟兄们,我们别无选择了。咱哥几个是后娘养的,平时好事没有份儿,光让我们喝稀的,眼见着解放军要攻城了,却让我们在这儿给他卖命,我们不干!想跟我走的,留下来。不想留的,可以一走了之,我绝不拦你。”
叶真真装作没事似地挤进来,说:“李站长说得有理,他是在为大家今后的活路着想呀。这些年,我们在这个组织里都干过一些坏事,北平眼见着要解放了,全国解放估计也没有多少时日了,我们往哪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