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其木格的部落不是小部落,她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了……”卢瑟轻声道。
贞静公主也叹了口气:“话说到这个地步,我想我必须要把我的计划说清楚。我这次去蒙古,是有目的的,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蒙古与大宋能够比较和睦地相处。当然这不是碰碰嘴皮就能做到的,幸而我在北方还算有个好名声,不至于让众部落的首领们一听说我是大宋的公主便想把我捉了再说。”
贞静公主的冷笑话一点都不可笑,一群人齐齐看她,她垂下眼睛,轻声说:“我想带你去蒙古,并不是想让你回家,而是想请你给我帮忙,当然,你答应不答应无所谓,影响不是很大,而且需要用到你的时候,还不一定要等多久呢。其木格,类似你这样身份的人在边境上其实很多很多,而你可能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母亲虐待你,父亲不要你,究其根源,是因为民族的仇恨。你是悲剧的凝集,是仇恨的延续……所以,我想带你去蒙古,必要的时候,让你做一个展示品,一个给边境上所有部族们看的展示品,我要他们在你身上看到一个事实:只要继续仇视对方,你这样的孩子还会越来越多。连相连的血脉都无法避免的仇杀,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严霜猛地站了起来:“这绝对不行!”她的脸色涨的通红:“宁姨姨;这样子对其木格太残忍了!她若是真的照您说的做;她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她甚至连大宋都呆不了了!”
“所以我才说这只是一个建议。”贞静公主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像在说一件很平常事情:“你有三条路可以走;第一条;就是维持现状,以严青手下某个阵亡将士的女儿的身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到了适合的年纪嫁人;第二条路,跟我回去,我带你去外国人聚居的南城安顿下来,你还可以叫其木格;甚至户籍上直接登记你是蒙古人也没什么大问题;那里外国人多的是,西夏人蒙古人都没什么稀罕的,那里光是外国人自己的生活区域就能做到自给自足了,便是离开哪个区域也没事儿,这儿不是太原府,开封人对蒙古人的敌意远没有对金人那么大,不至于你叫个蒙古名字就不能跟宋人打交道了;最后一条路,就是跟我去边境,像我说的那样,作为一个悲剧凝聚的展示物,你可能会让许多人同情,但同时也会被两方的激进派都看做眼中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命。”
“当然我会尽量保护你,如果你幸运的没有死,或者下半辈子都要小心翼翼地生活,草原容不下你,大宋也未必喜欢你……又或者更幸运一些,我的计划得以实施,大宋与蒙古之间真的能够取得相对的和平,那样子,也许你会成为一个刻进史册的英雄,但同样会被一些疯子迁怒。”
贞静公主说完,叹了口气:“其实霜儿方才一开始说的办法,也就是第二条路,对你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城南是个有趣的地方,回头可以霜儿带你过去看看。这个问题,你慢慢考虑吧,反正也不赶时间……”
贞静公主的话足够坦诚,也足够残酷,严霜觉得嗓子有点涩:“宁姨姨,其木格才十三岁。”
贞静公主点头:“是的,她已经十三岁了。经历了这么多痛苦与磨难,她还是站在了这里,没有疯掉,也没有变得全无生气,所以我想,其木格是有能力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选择的。”
严霜转过头来,看向其木格:“其木格,你就跟我住在这里好不好?你想去城南的话,我就让人送你过去……你不喜欢穿送人的衣服,不喜欢那个名字,咱们就都改过来,其木格……”
其木格笑了,她头一次笑的这么明亮:“不用考虑了,贞静公主,我选第三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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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众人各自离去,严霜还是觉得有一口气憋在心中,不吐不快。
“为什么一定要是其格木?她才十三岁!她明明有机会过上平静的生活,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些都打碎?”严霜跺着脚,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冲赵航喊着。
赵航也很无奈:“公主自然有公主的考量,你看,其格木是自己选择了第三条路,没人勉强她。”
“那是她自己选的么?”严霜抬高了声音:“话说到那个份上,但凡有点血型的人都会选择第三条路吧!早知道公主会出这种主意,我说什么也不让其木格见她!”
赵航无奈地说:“那么如果是你呢?霜儿,如果是你,你选哪条路?”
严霜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若是我,怕是也不能忍受前两条路吧,可第三条也不怎么样,我不知道,或许我会想个别的出路?”
赵航轻声道:“是啊,你同样也会有你自己的选择。所以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有一部分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但是还有一部分却是可以自己选择的。贞静公主可以像那几位皇子一样养尊处优不管世事,岳父大人可以解甲归田跟咱们团聚,阿瑟可以娶新妇,赵家二少可以一辈子不出门………他们可以这么做也可以不这么做。”
“只要他们认为是值得的,那么哪怕这辈子也艰难困苦,或者无法达成,他们还是会这么去做。虽然在大部分人眼里,他们可能更像个傻子,而实际上每一个成年人都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赵航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是没办法把其木格当做小孩子看的,经历了过往的种种,我想,她是有能力像一个成年人一样,给自己选择合适的道路的。所以霜儿,不要再纠结这些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赵航伸出手来,把严霜揽进怀中:“就如你是永远善良的严小娘子一样,贞静公主也一直都是为大宋操碎了心的贞静公主,她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虽然会让人觉得不近人情,但至少,她是一位有良心的政治家。所以不要想这么多了,她们做出的都是她们认为最合适的决定。”
严霜眼圈有点红:“我是不是很傻,总是瞎操心?”
赵航点点头,又摇摇头:“你是挺傻的,不过你的傻源自于你的善良————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么会把从天上掉下来的我拖回家呢?”
严霜很想说那是因为上了算命先生的当,可看看赵航笑眯眯的眼睛,她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管它因为什么呢,反正我们现在在一起了,这不就够了么?说起来,卢瑟还算他们的媒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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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应该当媒人啊!”卢瑟手里拽着信封,理直气壮地说:“你们俩结婚,我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大媒,就算是贞静公主也没道理抢过我!”
赵航拽着大信封的另一端,手上不敢太使劲,脸上却憋成了猪肝色:“阿瑟你别捣乱啊,三媒六证这个过场一定要走全啊,快松手啊,小心把婚书撕坏了啊!阿瑟你讲点道理啊,谁请媒人不是请德高望重的老人啊,你才几岁啊……”
“老人,你去跟贞静公主说她是老人,你看她抽你不抽!”卢瑟毫不退让:“不行,这个媒人我当定了!”
赵航十分无奈:“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就算是我的男神跟我的女神结婚了的心情,你这表现方式也太奇怪了吧?”
卢瑟细细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唾道:“大娘是女神倒还说得过去,你自称男神,呸,好厚的脸皮!”说着松开了手,一脸鄙视的看着赵航:“谁稀罕给你当媒人啊,本想赏你个面子,你不识抬举,算了……”说着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严霜正好进来,跟卢瑟擦肩而过,十分纳闷地说:“玉郎这是怎么了?那副模样倒有些像前几年的样子……”
赵航叹气:“谁知道呢,大概是咱俩结婚了,他双重失恋,打击太大吧!”
严霜:“……”
赵航与严霜的婚事被定在了八月份,严青已经跟官家打了报告,官家也同意严青回来述职,估摸着七月底八月初的样子能到开封。所以两人的婚事进入了筹备期。因官家崇尚节俭,所以这些年人们的婚礼也不比过去那么铺张,无论是聘礼还是嫁妆都比几十年前的标准下降了许多——当然,官家的作风能够蔓延开来,也是有着当日靖康之变做底子,那会儿人们大都变穷了,所以婚丧嫁娶都简单了许多,如今虽然国家经济已经重振旗鼓,但人们的攀比在官家的喜好面前还是收敛了不少的。当不够这些事儿对这俩人影响不大,赵航跟严霜都不想办的太夸张,赵航是觉得没必要,严霜是觉得不好意思——她总觉得拜堂什么的来两次说出去挺丢人的。所以虽然婚期只剩下四五个月,这俩人还是不紧不慢,由着欧夫人派人过来忙活,他俩跟没事儿人似的该干嘛干嘛。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傍晚回来就凑一起加深感情。
严霜倒还好,她是上惯了学的,而且她的学校是开封最开放的女学,没什么拘束也就罢了,还总教一些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实在新潮的知识,严霜恨不得一辈子不毕业呢。可对于赵航来说,新工作实在称不上有趣,虽然王迅交给他的主要任务是跟一些小国的使节接洽,可事实上,除非有是重大的节日或者有了新的国家派了大使来,平日里处理的大多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比如某某国的大使想要在开封设个常驻的点儿,请他们帮忙选地方;又或者某国大使想学汉语,请赵航帮忙推荐个老师……各种千奇百怪的小事儿本就够头疼,偏赵航对这些事情的处理惯例完全不通,几乎每件事儿都要问助手,真是苦不堪言。
工作上的事儿比较苦闷,赵航便越发想要给日常生活中增加些情趣,一下班便找了严霜嘀咕:
“所以你们学校的课五月份就结束了?”赵航提到这个问题有些兴奋:“霜儿啊,我还没去过你学校呢,要不然明天我送你去?”女校什么的,听起来就觉得很神秘啊!
严霜断然拒绝:“不要,我们学校不让男人进!”
赵航试图说服她:“就送到门口啊。”
严霜还是不肯让步:“那也不行,她们会笑话我的……”
赵航无奈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我是你未婚夫,怎么就不能送你?你下个月就毕业了,我要是再不去送送以后就没机会了。”
“反正就是不行,这阵子她们天天取笑我,你还添乱,真讨厌……”严霜说着就要往外跑。赵航也不去追,只在身后叹道:“看来想要去你们学校,只剩下跳墙这一个办法了!”
赵航话音未落,严霜就奔了回来,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急道:“不许跳墙!”
“那我送你啊。”
“不许去我们学校!”
“那我还是跳墙吧……”
“不许送我也不许跳墙!”严霜简直要崩溃了,这家伙怎么也说不通啊!
赵航装模作样地叹道:“原来我在你眼里,竟是这般的拿不出手。”严霜嘴角抽了抽,明知道他是在装样,却也觉得的自己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赵航见她神色动摇,忙趁热打铁:“未婚夫接送上学放学什么的,多浪漫啊……我们那会儿的女孩子会因为男朋友不按时接送自己上班下班而发脾气呢,你看咱们家,反倒是我求你……”
也不知道这段话里到底那个词打动了严霜,她点点头:“好,就一次啊!”
赵航忙道:“一来一回!接送都算……”严霜那个坑爹学校居然有早自习,上学时间比赵航上班时间早了整整一个时辰。赵航有十分充足的时间去送严霜。
第二天赵航果然骑了高头大马陪严霜上学,两个人一人一匹马,并排走在街上,心情都很不错。赵航见严霜嘴角带笑,便笑严霜:“看,有人陪着感觉不一样吧!”严霜嗔道:“我又不是一个人出门,平日里有长卿跟着呢!”
两人正说着话,侧后方被他们赶到后头的一个轿子里有人叫:“严大娘,是你么?”
严霜顿住,扭头一看,后面的轿子里伸出一个面如黑炭的姑娘来来:“嘿,那个大个子就是你良人?”
严霜的脸腾就红了,很想说只是未婚夫还不算良人,可是她心里又觉得他们早就拜过堂,这么反驳的话总有些心虚。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那轿子里的毛球见她脸红,哈哈地笑了起来:“哎呀哎呀我错了我错了,你们快走吧,我娘非要我坐轿子,瞧这个慢啊……”
严霜赶紧打马跑到前头,赵航便问她:“那是你同学?长得可真黑……”
严霜嗔道:“别胡说,那是她专门花的黑炭妆!”
赵航顿时喷了:“黑炭妆!还有这种妆?”
严霜点头:“是啊,黑炭妆很出名的,而且不是现在才有的,前朝就流行过一阵子,看前朝的文章说,有阵子满长安的小娘子都涂了黑脸,画了扫帚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