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着,一面忽然向围墙的方向冲去,到了墙跟前居然也没放慢速度,严霜正要惊叫,却见赵航轻轻一跳,身子便贴在了墙上,然后手脚并用,两下便上了墙。严霜看的目瞪口呆,赵航站在墙头转过身冲她笑:“好玩吧!是不是很像一只猫?”
严霜好奇的要命,嘴上却不肯承认:“有什么好玩的,就是些偷鸡摸狗的手段!”
赵航也不生气,在墙头上站定,蹲下来冲着严霜笑:“哦,你觉得不好玩啊,那算了,本来我还想给你表演一下月亮步呢!”
严霜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你就在上面蹲着吧!”说着蹬蹬地跑回了房间。
赵航看严霜不理他,也不失望,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让严霜理他,只是想让她不生气而已,现在很明显,她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任务完成!这么想着,赵航轻巧的沿着墙几个起跳,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赵航院里的女使早就习惯了他高来高去的习惯,见他回来,便有女使给他打了洗脸水,又替他脱了外衫。
赵航洗漱完毕,走到自己的床前正要坐下,忽然愣住了。
这是什么?赵航拎起床上那一小块布料,毫无疑问这是条内裤,不过不是他背包里的任何一条,是丝绸料子的,而且——赵航拉了拉裤腰,居然有弹性?这不科学,古代人会做箱皮筋儿么?
正胡思乱想这,贴身伺候的女使茯苓走了过来,赵航忙问:“茯苓,这是你做的?”
茯苓点点头:“昨天给大郎洗衣服,看到你换下来的这个……”她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内裤,便含混了过去:“想着大郎是习惯穿这个的,就试着做了一条。若是大郎觉得这个做的还成,我就再做几条。”
赵航抻抻裤腰:“这里面是什么做的?”
茯苓一笑:“牛筋。”
赵航向茯苓道了谢,心情开朗了许多,瞧,现在他有九条内裤了,以后还会更多,不用担心以后连内裤都没得穿了。所以光是沮丧是没有用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总要向前看的。
想要向前看,首先要找点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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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老头儿看都不看他一眼,低着头自顾自的忙着自己的事情,写几个字,噼里啪啦地打一阵子算盘,再写几个字,再打一阵算盘。
赵航前一天咨询身边的女使,问她们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女使们想了半天,最后纷纷表示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大娘开心,赵航心说,哄孩子的活儿也不能整天干啊,总要干点更能体现价值的事儿啊!于是跑到家里的管家这里问他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结果这老头儿也说他要是有空就去陪陪大娘。赵航继续纠缠,老头火儿了,说他还要算账,别捣乱……
赵航立刻说自己可以帮忙算账,话音刚落,后知后觉的看到桌上的毛笔跟算盘,顿时萎了。
此时赵航深恨自己怎么没在中国读小学,据说中国的小学生都会打算盘的,可他呢,两位数以上的加减法都习惯用计算器,实在不行总要有张纸,心算,那是什么?珠算,饶了我吧!
赵航终于意识到自己面临了一个最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他穿越了八百年,现在成了文盲了!毛笔字,开什么玩笑拿东西是正常人类可以用的么?那玩意不是一种叫做书法家的生物才会使用的么?我的上帝,难道我要在二十一岁的生日过了之后不得不重新学写字么?
不管心中如何的抓狂,但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如果不去学写字的话,那么文盲这个头衔就要挂一辈子了,思来想去,赵航还是决定去找严霜商量这件事儿。
“真难得,今日竟是知道走门了!”赵航才进门,严霜就嘲讽全开。
赵航也不生气,谁会跟小孩子斗气呢?虽然很想摸摸萝莉的脑袋,但他还是忍住了,虽然他不太会跟孩子相处,不过很明显,严霜不喜欢被他当作小孩子。
规规矩矩地坐到椅子上,赵航忽然又站了起来,兴奋地惊叫:“你 ,你居然在绣花!你居然会绣花!”
严霜道:“这是什么话!我就不能会绣花么?”说到这里越发生气,想着这人也太瞧不起人了,正要发作,却见赵航扑到了绣架跟前,一脸惊叹的伸手去摸:“上帝,这是你绣的,这简直就是艺术品,老天啊这是衣服么?这种东西难道可以穿在身上,开什么玩笑,在我们那里,这样的艺术品是要用玻璃罩子罩起来放到博物馆里的!”严霜顿时呆了,看赵航的表情不似作伪,竟是实心实意的夸她来着,顿时也觉得挺骄傲的,强自把笑容憋回去,做出无所谓的表情:“不过就是件衣裳罢了,谁家的小娘子不会在衣裳上头绣个花儿呢?没什么稀罕的……”
话音未落,却见赵航拽住了她的袖子:“女神,给我也绣件衣裳吧!”
这幅狗腿像险些闪瞎了严霜的眼睛,严霜很想说你那一屋子女使干嘛的,可是想及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只得一边儿把袖子从赵航手里拽回来,一边说:“我做活儿慢的很,就给衣服绣个边都要一两个月,你要是不急的话,我就给你绣……”
赵航连连点头:“不着急不着急!”随即又连连摇头:“算了这么费劲就不要了,太辛苦你了,你要是有空的话,就给我绣个小手帕什么的,让我没事儿欣赏欣赏就行了。”
这么一打岔,两人之间的气氛便好了不少,赵航见严霜心情不错,便趁热打铁跟她商量可不可以给他准备点纸笔,他想要练字。赵航是不太认识繁体字的,他也不好意思跟严霜说自己不认字,只说好阵子没写字,想要练字,他寻思着弄来笔墨纸砚,回去以后私下里练练,依葫芦画瓢,写出字能让人看懂就行了。
谁知道严霜一听,立刻笑了:“好说,字这东西,一日不练手就生了。这是我疏忽了,我每日都要练一个时辰的字,却忘了你也是要练字的。正好,我这儿才得了一块儿上好的徽墨,我去给你磨墨,送我一副墨宝如何?”
赵航: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赵航觉得丢脸极了,他的袖子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墨汁,而站在对面的严霜更惨,脸上都是墨点子。赵航心里其实蛮委屈的,他从小在欧洲长大,毛笔这东西他哪里用过?简体汉字他都认不全呢!真的不是他不学无术啊!可是显然,现在有个人比他更委屈。
严霜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摊在桌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实在无法想象这世界上居然有人能把字写成这样!我不指望他是个才高八斗的才子,会飞檐走壁的家伙哪里跟才子能沾边?可是即使是自称武夫的父亲,字也还是能看得过眼的啊。可是这个人呢?握笔都不会,拿着毛笔居然就敢乱甩,显然是从来没写过字的样子,老天,我要跟一个连字都不会写的男人过一辈子么?
严霜看了赵航一眼,低声说了一句:“我去洗脸。”便低着头走了出去。
赵航看得出严霜心情不好,也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这会儿并没有去哄,这也不是哄哄的问题,她委屈的无非是嫁了个不会写字的男人,这哪里是他能劝的?赵航简单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看看一旁严霜答应送个他的一套笔墨纸砚,也不客气,直接夹到胳膊底下,走出了严霜的小院子。
严霜洗了脸回来,看赵航不在,心里越发的委屈,她无数次想过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样子,可是现在在她面前的,却是个连字都不会写的男人,一想到此,委屈的感觉再也控制不住,扑在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赵航跟严霜这边的这点事儿,很快便传到了马上就要出门的严青耳朵里。
严青心里也不是很好受,严霜是他的独生女,千娇百宠的养大,他也曾跟妻子开过玩笑,说以后一定要给霜儿找一个怎样怎样的夫婿才行。可是世事无常,妻子在几年前便香消玉殒,留下他一个人在世上煎熬。他想着自己是个男人,对女儿的婚事更要认真考虑,万不能草率,谁知道忽然一场大病,他险些丢了性命,那时候只想着女儿以后的生活,不得不草率的给女儿定下了婚事。
严青领兵多年,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他看得出赵航虽然不懂本地的风俗,但教养却还是很不错的,出身应该挺好,为人更是不错,是个好青年。可是好青年归好青年,这样子的青年却绝对不是严霜的菜!自己的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别说在太原,就是回到开封也是数得上的才女,才女自然有才女的傲气,她就算不是非要找个才高八斗的女婿,可起码总要志趣相投吧?
连字都不会写的女婿……严青想到此处,也觉得十分的胃疼,想来想去,便披上鹤氅溜达到严霜的院子里。
严霜的眼睛还是红的,见父亲过来,忙跟他问好,又拿出来了亲手缝的手套让严青试着带:“这手套的手心这面儿是羊皮的,拉缰绳的话应该不会打滑——阿爹试试合适么,不合适的话我赶紧改改,免得耽误了阿爹出门。”
严青接过手套,只见手套的做工十分精细,显然是女儿下了大功夫缝的,带到手上,服服帖帖的大小正好,内里的羊毛绒绒的,贴在手上十分的舒服:“好霜儿,做的真好。阿爹这回要去好几个月,你想要什么的东西,跟阿爹说,阿爹回来的时候给你捎上。”
严霜摇摇头:“儿只要阿爹平安回来就好,万不要再生病了。”
严青点点头:“好女儿,便是为了你,阿爹也不敢再生病了。”他拿起手套看了又看,像是十分不在意的随口说道:“我看大郎也没带什么冬天的衣装,女使们做的东西,总赶不上霜儿的手艺。我看你做的这手套不错,有空的话,便也给大郎做一双吧!”
严霜咬咬嘴唇,轻轻点头:“好,我明天便问茯苓要他的尺寸,也给他做一双。”
严青看看严霜,轻声说:“你从到了太原,便再没开过诗会,等阿爹走了,你闲着无聊,便开个诗会什么的,也跟别人家的小娘子亲近亲近。”
严霜低低嗯了一声,听见她父亲继续说:“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你阿娘嫁给我,跟我谈诗作赋就跟对牛弹琴似的,十分无趣。幸好那会儿是在开封,她可以跟那些志趣相投的姐妹们聚聚,开个游园会什么的,可后来我出去打仗了,她连这些都没兴致做了……说起来,她嫁给我那些年,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是我亏欠了她。”
严霜心里隐隐知道父亲总觉得对不起母亲,但这是头一次,亲耳听到严青说这些,她见严青心情不好,心里也十分难受:“阿爹别这么说,阿娘常说,嫁给你,是她的福气。阿爹对阿娘的好,阿娘都记在心里呢!”
严青轻轻摇头:“什么算是好呢?我当日明知道你外婆不喜欢我,死皮赖脸的去追你娘,连哄带骗的把她娶进家门。那时候,许多人都说,你娘的命,是先甜后苦,我不信,我跟她说,我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比没出嫁之前还好。”
严青说到这里,声音慢慢低下来:“我那会儿还年轻,觉得她因为我没出息,所以被许多人笑话。我想着,只要我出人头地,她在人前也就能抬得起头来了。却不曾想,她想要的若是这些东西,又何必嫁给我?我一走便是那些年,让她一个人苦苦熬着,连你出生我的时候我都不能陪在身边,还累得她为我担惊受怕,熬坏了身体……”
严青说着,眼泪已经止不住了,这些话在他心里埋了许多年,没人可以说。
严青原本也是官宦子弟,他的祖父曾做到过四品的高官,父亲也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考中了进士,前途正好。可是三十多年前那场大难里,他的家人几乎全都在开封巷战里死去,唯有他的母亲带着他跟家里的几个女使躲在了李国舅挖的地道里,逃过了一劫。等金人退去,他跟母亲爬上来一看,爷爷死了,父亲死了,两个哥哥也全都死了,家里只剩下几个仆人还活着,房子也被烧了,只剩下断壁残垣。
此后数年,开封一直在金人与大宋的交战前沿,两方围绕着开封展开了拉锯战,开封几度被金人占领,纷飞的战火中,严青的母亲终于不堪重负,病死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那一年,严青只有九岁。
严青的母亲是正经的名门淑女,她活着时候,日子过得再艰难,也没忘记教严青读书知礼,可她死了,严青一个孩子,守着个残破的家,还有几个老仆,哪里还有地方读书?几个人苦苦的撑到了金人被彻底击溃,大宋国都迁回了开封,生活才逐渐安定了下来。
严青从母亲死后,就成了街上的浪荡子,他爱上欧夫人的掌上明珠柳柔娘,想尽办法娶了她,别人都以为他是贪图欧家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