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九岁这年,秦敏湛十四岁中了乡试,举城沸腾。明妆就不明白了老秦家自己的儿子,自己家的事情,大家跟着激动什么劲儿。好在第二年本要进京参加会试的秦敏湛生了场大病,没去成,三年后才能再去,大家的热情才锐减了不少。
天不遂人愿,三年后,秦敏湛赶考途中,遇到数十年不遇的冰冻,车马不能行,险些饿死在路上,又没参加成。
于是,他只能再等三年,好在年纪尚年轻,再考三十年都不是问题。
而此间,刘庭举彻底死心了,孟庆不是读书的材料,让他娶了妻子,专心经营家里的生意。梦庚读书用功,可惜资质平庸,成为秀才后,也没多大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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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十五岁,教习她读书的先生,和女工师傅都被辞退了,她已经成年,该学的都学了,除了待嫁闺中,无事可做。明妆记得大姐就是这样,待着待着,就蒙了红盖头就抬进了婚轿。随着年岁的增长,她越来越谨慎,对外界的信息时刻关心着,毕竟她可不想从父母口中听到的直接便是:“爹娘给你寻了门好亲事,给秦家二公子做续弦,他年前刚没了妻子。”
明妆一直觉得大户人家的女人喜欢烧香拜佛,非常有可能是因为借着进香的机会能出去透口气。连明妆都觉得闷得慌,更别提春心躁动的明舒了。明盈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说服了二老,允许她们年后元宵节去赏灯。
元宵节这天傍晚,明妆由绿衣伺候换衣裳,不能穿太华贵的衣裳,免得成为歹徒的目标,也不能穿的太朴素,免得势利眼的看不起自己。换好素净的裙袄,她随手挑了件淡蓝色的斗篷,随手系好后。在娘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语中,钻进轿子,向着主街区的灯会行去。
元宵节前后五日,取消夜禁,城里一般还算过得去的人家,都不会错过一年中难得的夜间盛会。
城中主要街道都有灯会,暮色降临之后,虽然皎月当空,但银白的月光被红灯衬着仿若披着一层红纱。花树银花,鞭炮震耳,热闹非凡。坐在轿中的明珠感觉到轿夫的脚程越来越慢,就知道前面定是人山人海,走不过去了。
她撩开帘子,露出小半张脸问跟随的绿衣:“到了?”
绿衣嫌烟火的味道,捂着口鼻回道:“这处的灯会最大最热闹,是二小姐点名来的。小姐,二小姐她们下轿了。咱们……”不等绿衣说完,明妆只见自己轿子门帘被人掀开,露出明盈那样俏丽的面孔,她抿嘴笑道:“哎呦,我的好妹妹,都到地了,还不出来。你这丫鬟受不了烟花味这般娇贵,原来是随主子呀!”
明妆拢了拢头发,也笑道:“这灯会也不能长脚跑了,姐姐急的什么?”
绿衣搀扶自家小姐出轿:“小姐,当心脚下。”
这时明盈踮脚看了看前面,对一旁的明舒道:“大嫂不能来,真是可惜了。”
“大哥不许,咱们有什么办法?换了个糟老头陪咱们。”明舒这个小跟班很尽职,专挑二姐不方便说的话说。
卓叔奉老爷的命令跟随几个小姐,躬身道:“小姐尽兴赏灯,当老奴不存在就是了。”
明盈一脸愧疚的说:“卓叔,有劳您了,要不是我们任性想来看灯,也不能麻烦您。”
“小姐这样说,折杀老奴。”
明妆淡淡的扫了眼,心想早知道这样就不出来了。除了卓叔带了四个家丁护着外,娘那边还派出来三个严肃的老嬷嬷相伴。呼啦啦的一群人,别提若惹眼了。这要是喜欢哪盏灯都挤到跟前,旁人不用看了。
三人正要进入灯会区,就听卓叔说了声:“二少爷,您怎么也来了?”
一回头,可不梦庚已经下轿了。他看到大家都在,道:“母亲不放心,叫我也跟来了。”
“真是什么人都来!不看了!回府!”明盈一甩斗篷,就要回轿。她的丫鬟绿竹连带卓叔劝的劝,拦的拦,好话说尽。
梦庚脸上挂不住,妹妹放刁分明是讨厌自己的到来。
这时明舒劝明盈:“姐姐,好了,二哥也是好心,您没见他书都不读了,跟着咱们么。”眉眼间都是讥诮。言下之意,你那笨脑袋,元宵节也读书,可却没用。
梦庚心里生气,但不好发作也不能发作。明盈是夫人的掌上明珠,惹不起,明舒是她的跟班,打狗也要看主人。
明妆待二姐闹的差不多了,对梦庚道:“二哥护着我吧,卓叔你们跟随两位姐姐。”
卓叔不许:“这……”
“我娘又没说一定要一起赏灯。再说她既然派二哥来了,兴许就是要我们分开。我这人笨手笨脚,走得慢了碍了姐姐的兴致不好。”明妆保持微笑:“姐姐的意思呢?”
明盈又不愿意:“元宵节就图个团圆,哪有自家人分开行路的道理。你这么说好像我不喜欢与二哥同行似的。”
这样不行,那样又不乐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明妆故作无所谓的说:“那就依姐姐的意思,一起赏灯猜谜,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明盈却又说:“你什么时候听我说,我的意思是一起赏灯了?”
太恶劣了,明妆绷不住想发怒。这时卓叔叹了声道:“二小姐,不管您什么意思,咱们别堵在这里了,往前挪挪,边走边商量不好么?”卓叔好歹是老爷身边的人,明盈哼了声终于迈开了步子。
灯的花样繁多,目不暇接。纸,纱,皮制的灯只能算是一般货色,就算仔细点缀了图案,也吸引不了几个人。而贵重的如闽中珠灯,滇南的金丝灯前人群就多了。明妆看着这些眼花缭乱的灯饰,心情不觉好了起来。
“呀——那边才漂亮——那边才漂亮——”
循着明舒的声音,明妆仰头,只见前方竖起一座灯轮,高二十丈,挂了数百盏宫灯,用玛瑙翠玉装饰,清脆的作响,锵然成韵。百盏齐簇,恍如白昼,萦丽绚烂。
“真下的去血本——”明妆可不知道泞城最近这么有钱了,弄得起这样的灯。
卓叔低声道:“老奴听人说,这是涂阳城孟家出的灯。”
大嫂杨氏就是涂阳城人,娶她时,刘家对涂阳城中的富贵人家多少有耳闻。
明盈略微惊讶:“早听说孟家富可敌国,原来真的如此。”
明舒哼道:“跑来泞城显摆什么,当咱们这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么。”
明盈冷笑道:“你刚才大吼小叫,不就是没见过世面么。”有打有拉,感情融洽。果然明舒拉着二姐的斗篷撒娇:“我就是说说而已嚒。”
明妆仰望着那些美轮美奂的灯盏,恍惚间竟似入了梦境一般,脸上不禁浮起笑意。可就此时,就听耳边传来梦庚兴奋的声音:“那不是秦家二公子么?他也来赏灯吗?”将这微笑击碎成一地的渣子。
明妆瞪眼一瞧,不正是秦敏湛么,他面庞白的夜里都发光,个子又高显眼的很。明舒忽然好声好气的对梦庚说道:“二哥,你不是认识他么,若他元宵节肯与刘家的人一起赏灯,爹不知多高兴。”二姐明盈没有异议,默许了。
明妆有异议,她紧锁眉头,手帕掩鼻:“……不行了,这烟花的味道呛的我喘气困难,我要先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该长大去迎接挑战了~GO!GO!
☆、017狭路相逢
明妆有异议,她紧锁眉头,手帕掩鼻:“……不行了,这烟花的味道呛的我喘气困难,我要先回去了。”说完,捂着口鼻低头猛走。绿衣赶紧跟上去:“小姐,您慢些。”
“娇气样儿!”明盈撇嘴:“知道自己闻不了烟花味儿,非得跟来得瑟。”
此时卓叔忙说:“二少爷,老奴去跟着明妆小姐了,这里您多费心。”
听到卓叔要走,明盈这才意识到妹妹走急,没叫人跟着。心里乐开,嘴上道:“卓叔,你去干嘛,您刚才没听她说她想和我二哥一起赏灯么。您去了,还落的埋怨。二哥,你去追她罢。”
梦庚拿不准主意:“你们不是要我去找秦二少爷么。”
明舒心领神会,缠住梦庚:“二哥,您去找秦二少爷吧,他认得你,又不认得卓叔。”
卓叔着急,心想这么扯皮,明妆小姐丢了,追究起来都得他担着。不管二小姐怎么说,忙带着人追了上去,可灯会人山人海,哪里还有小姐的影子,他呆呆的看着穿梭不止的人流,心底一片冰冷,完了,小姐丢了。回过神来,立即将家丁分散了,四处去寻,自己也往返家的方向找去。
而明盈这边,她见梦庚拨开人群,走上前和那位书生模样的人讲了几句话,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就知道这事没成。果然梦庚说:“秦公子说,有女眷在不方便同行。”
明盈做恍然大悟的样子,拧了明舒一把:“就你,瞎出主意,非亲非故的男女混游成什么样子?!以后说话过过脑子。”
“知道了。”明舒嘟嘴。
梦庚心想,母女都是跟班的命。又想起自己,不禁怅然,寄希望斑斓美景消解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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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妆将斗篷的小帽罩上,埋头疾走。绿衣跟在身旁,她才是真正受不了烟火的人,走得急了,咳嗽的厉害。明妆没办法,放慢脚步,又把自己的手帕给她。
“小姐,奴婢怎么敢用您的东西,奴婢没那么娇贵,一会就好了。”绿衣说着,又猛咳起来。
“你等着,别乱动,我去去就来。”
“小姐,你去哪里啊?”
“你别动!”
绿衣不敢违抗,目送小姐消失在人群中。明妆寻到一处卖灯的摊位,从袖中摸出碎银子,随便指了个嫦娥奔月图案的纸灯问:“这个要多钱?”明妆付了钱,提了灯,才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笑问:“店家,您可有净水,给我些润润手帕。”
因为买了东西,店家爽快的答应了,舀出些储备的防火清水,给明妆润湿了手帕。明妆提着灯,捏着湿漉漉的手帕回去找绿衣。这时就听有人喊:“那边又出新灯了!”人群骚动,朝另一边涌去。
明妆身不由己,挣扎了会才脱身,暗自发誓再也不出来凑热闹了。回头望了眼涌动的人群,长出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砰,撞到了什么东西。
手上提着的纸灯,因为倾斜,里面的蜡烛倒掉碰到了纸壁,呼的一下燃了起来,明妆赶紧扔到地上,看到纸灯成了灰烬。于是心里又发誓,再也不玩火。
这时头顶传来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姑娘,可曾受伤了?”
我—的—天—啊—
明妆僵硬着脖子一点点抬起头,同时眼睛向上翻。那人面庞白净,眉清目秀,眼中满是关怀,正在期待自己的回答。正是烧成灰都认识的秦敏湛,年纪比自己嫁给他时,年轻几岁。
“我没事;惊扰公子了。”真是有趣,以前可从没见他如此看过自己。
“就是,你以后小心点,提着纸灯横冲直撞,碰到我们公子身上,要不是公子好说话,今天定找你麻烦。”
呀!好久不见,书童青石。明妆淡淡的道:“一时鲁莽,望公子海涵。”瞧他现在身体康健,可能不知道自己没几年活头了吧。如果没记错,他九月会迎娶嫡妻韩氏。自己也得抓紧时间,做下一步安排。
就听秦敏湛为难的说道:“姑娘别这么说,是我挡了姑娘的去路,毁了你的灯。不知我该做如何的赔偿?”
“不必了,不值几个钱。”她不想纠缠:“尚有家人在等我,麻烦公子让路。”说完,不等对方反应,低着头与他擦肩而过,走了几步,秦敏湛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很是急迫:“姑娘,请留步!”
又要做什么?!明妆恼,但装作若无其事,面色平和的回头:“公子,何事?”
“姑娘可是本地人?能否为在下指引柳槐街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可以理解,他不比自家兄弟,没事有事在城中闲逛惹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郎,元宵节出来赏灯,人多拥挤,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身旁跟着的那个书童青石,平日跟着他,两人整一对的路痴。
明妆手一指身旁的一个小胡同:“从这里穿过去,向右拐进入另一个胡同,然后直着走就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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