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不小心又要擦枪走火了,孔琉玥忙挣脱他的怀抱,整了整衣襟,正色道:“你放心,该安排的我都已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也不必向祖母借卢嬷嬷了,我身边的梁妈妈和璎珞几个都是能干之人,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不然真请了卢嬷嬷助阵,到时候我便是做得再好,旁人也会质疑我,也会有说我嘴的地方,我才不要给她们这样的机会!还是,你真怀疑我的能力?”还是那句话,路是她自己的,由别人扶着能走一时,却未必能走一世,她的路,她必须得靠自己来走!
傅城恒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当然相信她的能力,他只是关心她,不想让她受到任何委屈罢了,倒是没想到会给她以他不信任她能力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有人质疑自己带兵治下的能力,自己也是会不痛快的,也就释然了,因点头说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怕你受委屈,怕你身体吃不消罢了。对了,身上好些了吗?”
说着抚了抚她的额头,又抚了抚自己的,感觉都是差不多的热度,方放下心来,笑道:“倒是没想到你自己开的方子还挺有效,看来每日看的医书的确没白看。”
听他说起自己的专业,孔琉玥不由有些忘形,脱口就说道:“不过一个小风寒罢了,比这更疑难得多的病我治起来也不在话下……”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要是他问起自己为什么会治病,动了疑可怎么办?因忙有些讪讪的补救道,“我是说,等我再看一阵子的医书,更疑难一些的病说不定我也会治了……”
说完却见傅城恒一副心不在焉,似是没听见她刚才话的样子,她不由有些担心又有些如释重负,暗想若是他没听清楚自己方才说的话,可就太好了!又有些好奇,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傅城恒其实是听清了她方才所说话,至少前面半句是听清了的,所以才会发怔,暗想若她果真会治不少病,岂不是发现那件事的可能性也会大很多?本来他是打算等过完年,就不再伤害她了的,可如今他又有些犹疑了,他忘不了当年的封氏和蒋氏都是因难产而死的,他虽然不信宿命阴司报应那些,心里终究会忐忑,两个人就这样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可就怕她不这么想,万一将来被她知道了真相,他该怎么办?要不,以后不要再让她看医书了?
于是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一直到梳洗完躺到床上去后,仍双双都有些心不在焉……
安抚好太夫人,一直瞧着她睡下之后,太阳穴一跳一跳疼得厉害的傅旭恒才回了清溪坞。
三夫人迎上来,一边帮他解斗篷,一边问道:“娘怎么样了?睡了吗?”
傅旭恒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哭了大半天,这会儿终于睡了。”高声命小丫头子倒了茶来,一气饮尽,又命倒第二杯。
三夫人见他渴成这样,不由有些心疼,暗想好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太夫人这么久不知道贴体贴体连碗茶都不知道给他吃呢?待小丫头子退出去后,因有些不满的说道:“说来也是怪娘自己立不起来,由来都只有作母亲的将儿子弹压得服服帖帖,由来也只有作婆婆的磨搓作儿媳的,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也有作母亲作婆婆的会被作儿子儿媳的气得哭的?传了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儿?”
“笑话儿?”傅旭恒被说得心头火起,冷笑着连珠带炮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跟我提笑话儿,当我不知道今日之事都是你闹出来的是不是!我先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最迟元宵节前,一定让孔氏好看!不过只短短十几日,你就等不得了?非要在这个当口生事,岂不知你现在越生气,以祖母素来扶弱不扶强的性子,便只会越向着孔氏?你知不知道,祖母亲口对娘说,原是打算把城郊她名下那两个出息最多的庄子给你管的?可因为今日之事,她老人家改变主意了,还把娘狠狠敲打了一顿!枉你进门六七年,到现在竟还连她老人家的心思都猜不透!”
说完也不知是因为话说得太急,还是气的,总之就是脸红脖子粗的直喘粗气。
看在三夫人眼里,听在三夫人耳里,不由就有些后悔起今日的行径来,早知道她就不该这么沉不住气的,太夫人再怎么说也是自家爷的亲娘,自己这般那她当枪使,让自家爷心里怎么想?换做自己,是怕也会不高兴的,更何况,他们还因此而失了老太夫人的好处和欢心!
但她素来要强惯了,凡事轻易不肯服软的,面色虽有些讪讪,仍兀自嘴硬的说道:“祖母也就是嘴上说说要给我们两个庄子,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要给,反正说说又不会怎么样,也就是娘和你心实,会把这等同于空话的承诺记在心上……”
话没说完,随着“啪”的一声重响,傅旭恒已重重一掌拍在了榻上的小几上,震得其上的珐琅彩茶盅“砰砰”乱跳:“正是因为娘心实,所以才被你当了枪使还不自知是不是?你还敢跟我说娘‘心实’,你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婆婆,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
越说越气,最后更是猛地将珐琅彩茶盅拂到地上,然后拂袖大步出了屋子去。
剩下三夫人看着满地的狼藉,片刻方“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来。
伺候在外面的孙妈妈只听得里面先是传来一声重响,然后又是一阵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正急得了不得之际,又见傅旭恒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知道他这一番生气非同小可,忙撵了上去,“三爷,您消消气儿,好歹看在夫人嫁过来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为您生了钊哥儿和颜姐儿的份上……”
傅旭恒却连脚步都没顿一下,转眼已消失在了夜幕中,孙妈妈无法,只得使眼色命自己的一个丫鬟跟了上去,自己则折回了内室去。
就见三夫人正坐在一地的碎片中,拿帕子捂了脸嘤嘤在哭泣。
地上虽铺了厚厚的地毯,房间里也烧了地龙,毕竟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就这样坐在地上,岂有不冷的?孙妈妈自小把三夫人奶大,见此状自是心疼不已,忙上前半扶半抱的将她搀到了软榻上去,又去到外间唤了小丫头子进来将碎片都收拾了,亲自动手沏了热茶来后,方软声与仍抽泣个不住的三夫人说道:“真姐儿,妈妈说句心里话,今儿个之事的确是你太急进了些,太夫人毕竟是三爷的亲娘,知道你这样拿自己的亲娘当枪使,事情若是成了也就罢了,偏还败了,三爷又焉能不生气的?”
三夫人心里已经后悔了,成亲这么几载以来,傅旭恒还是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而且发完脾气便不管不顾的扔下她出去了,也不知今晚上会歇在哪里……思及此,三夫人后怕后悔之余,不由又觉得委屈,抽泣道:“我已经知道错了嘛,可他也不该又是砸桌子又是砸茶盅的啊,还一声不吭的就跑了出去……我这还不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人家的夫君一有个什么事,便二话不说的为她挡在头里,咱们家的倒好,就只知道反过来怪我……他就是这样绵软的性子,我若再不刚强一些,我们岂不是越要在府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孙妈妈听她说着,不由又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自家姑娘打小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要强,事事都想压旁人一头,待嫁进傅家后,因为算是下嫁,三爷性子又好,渐渐惯得她越发骄矜了,一点子气儿受不得忍不得,如今有她看着还好些,将来她若是不在了,可怎生是好哦?
因耐着性子软言劝道:“三爷先前不已说过他有部署了吗?您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三爷便是知道您是一心向着这个家,也要生气于您不信任他不相信他的能力了,他想着自己在外面官能做得好好的,凡事也能处理得妥妥贴贴的,到头来不是别个,却是您这个妻子最不相信他的能力,这样的事,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的……您看长房那一位,就很聪明,知道事事往侯爷身上推,挑唆着侯爷来为她出头,结果是事情也办好了,男人的欢心也得了。您看自她进门以来,侯爷除了偶尔歇在外书房,哪天晚上不是歇在正房的……”
话没说完,已被三夫人很不高兴的打断,“听妈妈的意思,竟是要我学那个狐媚子不入流的手段是不是?我才没她那么下作!”
孙妈妈就又暗叹了一口气。人家那一位才真正是聪明人呢,但仍耐着性子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语重心长的娓娓说道起来,“您过门后不久就管家,这么些年下来,也是够累的,往年过年时,人人都忙着玩乐,就只您不得闲儿,忙得陀螺一般,当初怀钊哥儿时,还差点儿掉了,焉知不是操劳太过之故?万幸钊哥儿有惊无险的生了下来……三爷不也说了,最迟元宵节前,一定让那一位好看的吗?依我说,您索性趁这半个月暂时不管事时,好生受用受用,往年不还抱怨说初三回娘家时,因记挂着家里,都不得好生松散吗?今年可不就能好生散淡散淡了?也好生陪陪三爷,最好明年能再为三爷添一个哥儿。且容那一位折腾去吧,反正她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要说三夫人最听得进去谁的话,不是其母勇毅侯夫人,也不是其夫傅旭恒,恰恰正是孙妈妈。孙妈妈将她自小奶到大,又跟着她一道过来永定侯府,要说感情,甚至比跟孙夫人之间更亲厚一些,因为苏夫人待子女们是一对多,而孙妈妈待她却是一对一,她自然感受得到,也因此,孙妈妈的话她最能听得进去。
这会子既闻得孙妈妈这么说,且还言之有理,她也就渐渐冷静了下来,点头道:“妈妈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得好生陪陪三爷,莫要跟他离了心才是!对了,知道三爷去了哪里吗?”又懊恼,“外面天寒地冻的,我就不该跟他生气的,万一冻坏了,可怎么样?”
孙妈妈见她终于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总算雨过天晴了,乃笑道:“放心,我已使了丫头跟上去,只怕很快就会回来报信儿了。您且收拾一番,我再让咱们小厨房即刻做一碗三爷爱吃的臊子面,您亲自热热的送去,再用一点……小手段,保管他就气消了。”
说的三夫人微红着脸,抿嘴笑了起来。
正说着,才跟傅旭恒而去的丫鬟回来了,却是面带沮丧,行礼后唯唯诺诺的禀道,“三爷去了……去了碧痕姑娘房里……奴婢一直等着那边熄了灯才回来的……”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面色铁青的三夫人已将孙妈妈递上的填白瓷粉彩茶盅砸在了地上,溅了那丫鬟半裙子的水。
碧痕是三夫人还没过门时,便跟着傅旭恒的通房丫头。三夫人过门后,却至今未抬其为姨娘,为这事儿,当初太夫人还很给了一阵子第一胎生了女儿的三夫人脸子瞧,还是在她生了傅钊之后,方渐渐未再提及此事,可想而知三夫人心里到底有多恨碧痕!
吓得那丫鬟“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孙妈妈看在眼里,摆手令其退了出去,这才对已是满脸泪水的三夫人道:“夫人且消消气儿,这会子可不能先自乱了阵脚,不然就是更将三爷往外推……”凑到耳边低声说道,“反正那碧痕这辈子都是生不出来的了,夫人且不必忌惮她,或者,索性趁此机会就封了她作姨娘,也让三爷和阖府上下看看您的贤惠,再一对比长房那一位的专房独宠,孰优孰劣,高下立现。”
三夫人本就正在气头上,这样的话如何听得进去?
但孙妈妈跟了她二十几年,自是比任何人都知道要如何说服她,一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娓娓说出口,三夫人本身也不是个愚鲁的,饶是心里再恨再不甘,到底还是咬牙答应了孙妈妈的建议。
于是到第二日,三房新封了戴姨娘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永定侯府,不但太夫人在景泰居知道此事后,连日来抑郁的心情好了几分,就是傅旭恒,也不再生三夫人的气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愧疚,于当晚又歇回了正房去。
三夫人的心里方好受了几分,自此待孙妈妈又比先前多了几分亲厚,不必细说。
再说孔琉玥一早起来,觉得身上清省了好多,鼻子也不再堵塞了,但仍命熬了一晚浓浓的药来热热的吃毕,才召齐了众管事妈妈们,做各种分派。
那些管事妈妈们经过昨日老太夫人和傅城恒联手镇压碧兰一家,联手为孔琉玥撑腰之事,心里不自觉又对她添了几分敬畏,不必她吩咐,自己就先把差事理顺当了,这会子只管恭恭敬敬的回禀与她知道。
因要将明晚祭祖时的百余样吃食提前整治出来,今明两日最忙的部门,自然当数厨膳司。孔琉玥在听完众管事妈妈回话后,于是在将其余部门都留够基本人手的情况下,将能够抽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