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娇娇秀眉微挑,目光闪过一丝诧异,而月儿则道:“奴婢也去说过几次,可…可王爷就是不肯离开,且说若是皇太后不肯相见,他便一直等下去,直到娘娘愿意去见他为止。”
“当朝王爷,什么时候也变得如同市井地痞一般无赖了,哀家不见,他还不肯走?”慕容娇娇口气有些凝重,她不想再见南宫浩玄,因为就算见了,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南宫辰轩给她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她不想再揽其他的纠缠,于是又道:“月儿,你去清台将哀家刚才的话告诉他。”
月儿有些惊诧,因为这话实在太直白,对方可是大周国的王爷呢,岂能这般羞辱?可是月儿不敢再说什么,道了是,便出去了。但片刻后竟然又折了回来,秀眉几乎蹙成了桃心,憋着嘴道:“太后,王爷说,说……”
慕容娇娇已经梳妆完毕,她抬起带着金护甲的手抚了一下鬓角,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简单淡雅的装扮,随后垂眸,轻拨这手指上的金护甲,淡淡的道:“他说什么?”
月儿有些为难,她小声道:“他说了一句奴婢听不懂的话,说什么问佛,然后说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还说,要等到太后心中一片清明如镜时,太后自己也许也会明白他的心思。”
慕容娇娇呆住了,不仅仅是南宫浩玄竟敢如斯大胆的表达了对她的心思,还有自己莫名的惊恐。慕容娇娇握住手中的象牙雕凤尾梳,突然啪的一声丢在了案几上,喝道:“放肆,一个被流放的王爷,也竟敢对哀家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月儿和锦瑟跟随慕容娇娇在终南山六年了,却从来都没有见过慕容娇娇发这么大的火,所以当下吓得噤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起来。这段时间她们也经历的人间地狱般的恐惧,所以也患得患失,人也不如之前那般精神了,二人似乎又回到了宫廷中一般,谨慎的道:“太后息怒。”
慕容娇娇闭上了双眼,随手扔下了象牙梳,慢慢的睁开清透的眸子,转身踏出了宫殿。
清台上,凉风徐徐,南宫浩玄早就入坐,此刻正在饮茶,观赏满山红遍,层林尽染的风景。他在听到慕容娇娇鞋子上的碧玺珠翠淅沥声时,微微顿了顿,声音清雅从容:“这里真的很美,就如隔绝世俗一般,能够静心的住在这里六年的人,一定也与这风景一般淡雅脱俗,所以,何必要说那些狠话
“你以为你很了解哀家?”慕容娇娇有些怒了,她不懂为何自己将话说那般难听,他却还是不走,并且能够这般淡漠从容的饮茶。
“我想了一夜,如果当年失去机会是因为我的无知和天真,那么今天,我不能重蹈覆辙。”南宫浩玄说完,转头望向她,慕容娇娇目光陡然一冷,因为此刻的南宫浩玄,他立在晨曦之下,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千鹤湖初遇时的样子,他丰神俊朗,风姿卓越,几乎似天人一般的立在那里,只需暖柔一笑,便如在画中。
“这就是王爷所谓的‘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为求姻缘,而不顾是劫数,还是缘分吗?”慕容娇娇声音寒冷,她别开眼不敢去看眼前的男子,六年前,就是自己多看了他几眼,所以才频频夜雨相会,即便那其中掺杂着利害,但是,她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她没有对他有几分好感。
他是一个温润的男子,如风一般纯净,令人舒心荡漾。若是她一开始就沦落在凡尘之中,不曾跨入深巍宫殿,卷入夺嫡之争,那么也许,遇见这样一个男子是天上赐予她的福气,只是可惜,万丈红尘,茫茫人海,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南宫浩玄一笑,目光灼灼生辉,他道:“‘六世,亦可以为了爱情而放弃佛缘,即便天妒英才,不及全寿而殒,但他也没有遗憾,他既能如此,我有为何不可?”
慕容娇娇一怔,但随之冷笑起来,她望着行宫脚下的宽阔四野,茫茫青绿,淡淡的道:“可王爷别忘记了,他可以,是因为他遇见了可以爱之人,但王爷您遇见了吗?”
南宫浩玄一怔,他略显激动的起身,走上前握住了慕容娇娇的手,慕容娇娇一顿,想要甩开,但是他却紧紧的抓住。慕容娇娇知道南宫浩玄武功极高,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便不理会她,目光沉静的望着其他地方。
“难道你心里一点都没有我吗?”南宫浩玄看着慕容娇娇的面容,眼底有几分急切。
慕容娇娇平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承蒙王爷错爱。”
南宫浩玄顿了一下,心口似被人重重的击了一拳,蓦地放开了慕容娇娇的手,他神色瞬间憔悴了起来,但随之又精神一震,突然望向她,道:“我不在乎,我会等。”
慕容娇娇没有想到南宫浩玄竟然这般固执,她微微叹息,走到栏杆处,置身于清风晨曦中,身后,那长袍摆脱飞扬起来,裙角已翻滚如云,她道:“王爷既然自比‘六世,,那可曾知道他的那首‘问佛,之中还有一句话?
南宫浩玄目光沉了沉,慕容娇娇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便已知道他心中清楚自己想说什么,但是她还是迎风淡淡的道:“‘我问佛:为何不给所有女子羞花闭月的容颜?佛曰:那只是昙花的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王爷,这个尘世间原本就是娑婆,原本就残缺而不能圆满,所以,‘命由己造,相由心生,,王爷既然懂得用诗来表达,为何有不能体悟这诗中的境界呢?
南宫浩玄怔住了,或许是没有想到慕容娇娇比他更能明白这诗中的原本意境,他看着她,心头如五味杂陈,难以言喻,酸楚痛苦交织密集,也许,这就是佛中所谓的求不得苦。片刻后,他凄然一笑,突然问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你是想告诉我,你当年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创造自己的命运,而我放弃了母后的安排,也等于放弃了你吗?”
慕容娇娇秀眉蹙起,她道:“王爷为何要误解我的意思?”
“这不是误解,而是事实,若是当年我同意母亲的要求,也许今日你就已经站在我的身旁了,我也不会承受这‘求不得,苦,一切都是我的错。”南宫浩玄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变了,大手猛地抓住了白玉栏杆,关节处片片泛白。
慕容娇娇长睫微敛,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因为南宫浩玄一直都将自己往一个无法轮回的死角上逼,甚至开始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其实慕容娇娇并不贪恋这红尘世俗,她想要得到的,不过是一份清静,但这份清静必须没有人敢来打扰,亦没有人敢亵渎和踏足。而想要得到这些,就必须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拥有荣华富贵。
慕容娇娇缓缓的道:“凤凰涅槃中说‘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娇娇在王爷的眼中是红颜,但是红颜不过也是枯骨,如果今日娇娇是一具枯骨,王爷还会这般执着么?”
“本王从来不在乎表相,我在乎的你,你的心,你的人,你的一切”南宫浩玄突然低吼起来,面色有些泛青,那模样,就几分相似于震怒的南宫辰轩,只是,他更懂得克制自己。
慕容娇娇震住,突然有种错觉,似乎亲眼看到了日后的南宫辰轩,六年之约,他说过若是她还不能对他动心,他便会放过她,让她安心的做大周的皇太后,可是……可是这六年来的每一个秋后狩猎,他看自己的眼神,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令她惊恐不安,不知所措。
“王爷还是尽早离开行宫吧,就如王爷所说,皇上也快到这里了,我不想让王爷为难,王爷也莫要打破我的平静”慕容娇娇声音颇为淡漠,甚至到了绝情的程度,在南宫浩玄和南宫辰轩之间,如果真的必须要选择的话,也许,她会选择后者,因为南宫浩玄性子温润,即便痛苦也不会做出残害众生的事情,但是南宫辰轩却……
想到南宫辰轩曾经的种种手段,慕容娇娇突然觉得不寒而栗,最近她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所以再也无法承受更多,因而她快步离开了清台,不想再与任何人有过多的纠缠。
“你的心在皇上身上?”南宫浩玄突然带着怒意的说道。
慕容娇娇僵住,她回头沉冷的看着他,无视于他的激动:“我不属意任何人,包括王爷”
“但他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你想逃离,只有跟我走”南宫浩玄握着拳头坚定的说道。
慕容娇娇惊住了,突然明白南宫浩风今日来的目的了,他竟想带她离开。慕容娇娇有片刻的失神,脑海中也一片混乱,可以吗?她可以离开摆脱南宫辰轩的刁难吗?也许可以,但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们能够逃到哪里去
“虽然王爷后悔当初没有听太皇太后的计策,但是天下终究不是王爷的,娇娇只是红尘中的一个小女子,贪图生命和荣华富贵,所以不会离开,王爷保重”慕容娇娇淡淡的说道,随之离开的清台。
也许,南宫辰轩并不会逼迫她做什么,但是一旦发现她与南宫辰轩或者知道了她失踪后在大漠上发生的事情,那么她的命运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她能够做的只是静静的等他来……
文中的‘六世,,为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因为文章中不允许些‘达赖,两个字,所以被省略了。
仓央嘉措:六世活佛,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敢为了爱情而放弃佛缘的活佛,但是他最后的下场十分凄凉,死时才24岁。
他一生写过近百首诗歌,拥有极高的天赋与无与伦比的俊美外貌,其中流传中国最广的就是《十戒歌》、《见或不见》、《问佛》以及那首人人得知的诗句:
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67夜半浅梦
终南山行宫巍巍高耸,似居凌霄天阙的清冷宫殿,正午阳光普照,琉璃金瓦斜射着万丈光华,遗世而独立,万人瞻仰却又瞩目不及。三十三重天阙,从来高处不甚寒,脱离世俗和拥有绝顶权势之后,似乎拥有的,只有目下无尘的威严和天下之间所有的荣华富贵,而心,永远都只能是冷清的。
一连五日,慕容娇娇未曾踏出寝宫,在万丈之巅上的天空蔚蓝清澈,万里无云,暖热的阳光从窗格中照射而进,在汉白玉地砖上浮射出柔白的光,几乎可以照见人影,清风拂来,碧影纱飘飞荡漾,如浪翻滚,支撑得束住了镶金白玉凤尾勾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慕容娇娇坐在贵妃椅上,面前的案几上摆放了许多书籍,此刻正在聚集精神看着,但是当听到那细微的声响之时,却又不由得蹙起了秀眉。
她从来都不曾专心过,所以草木皆兵。慕容娇娇微微闭上双眸,沉默了片刻,随之对一旁守候着的月儿道:“去将幔帐放下来,外头的太阳有些毒辣了。”
月儿微微怔了一下,有些错愕的朝雕着凤凰飞腾,用碧影纱绣金丝菱花糊挡的窗格,外面的阳光正晒得暖和,使得原本清凉的宫殿也有了几分暖意,吹拂进来的清风更是怡人,哪里会觉得毒辣?
但月儿什么都不敢说,只能道了是,慢慢的上前解下了白玉勾上的环扣,将重重碧影纱都垂幕下来,顿时,那窗外刺目的光阳从纱中透进来,就似柔和的月光一般轻盈,光泽伴随着幔帐轻轻飘起而流光溢彩。
慕容娇娇依旧低头看着书,看似心无旁骛,但是心头却十分混乱,只因,此刻的清台上,南宫浩玄还在。他似乎已经下了狠心,非要等到她同意跟他离开一般,每日星光璀璨时下山,而早上东方还未泛白时却又已经到来。慕容娇娇原本以为他那一日听她的话后,必然会放弃,就算不放弃也会恼怒几日,却没有想到他不仅没有放弃,甚至变本加厉了。
心口有些沉闷,慕容娇娇终于在一个字都看不见去之时,将书册放下,抬头看了一眼因碧影纱随风而舞而忽明忽暗的寝殿,淡淡的开口问道:“可有皇宫传来的消息?”
锦瑟在一旁震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但她随即上前,小声道:“还没有,想来是刘公公看管的严,林安找不到机会。”
慕容娇娇闭上双眼,想休息片刻,但在想到南宫浩玄之时,心头却觉得清醒了很多,随之她起身,在大殿内慢慢的散步,侧耳听着自己脚上摇晃的碧玺珠翠,感受这片刻的宁静。说是片刻宁静,是因为不知道下一刻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她几乎已经嗅到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气息,因而觉得这片刻的宁静都显得分外珍贵。
月儿见慕容娇娇秀眉微蹙,神色深沉,心头七上八下的没底,她想说话安慰自己的主子,却有怕口拙反而惹得她不开心,所以只能瘪着小嘴,不过还是锦瑟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