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睡了一日,慕容娇娇到窗外的夕阳如清晨时的晨光一样斜照进窗格,在汉白玉地砖上泼洒下了红光潋滟时才醒。今日,是这几天来,她睡得最为踏实的一次,所以当她醒来时,看到着夕阳的美景时,却没来由的觉得安足。
多少年的岁月侵蚀,生活残酷,慕容娇娇早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知足,她只不过是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木偶,任人操纵指使。后来在皇宫中,面对南宫浩风和南宫辰轩时,她的选择也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她一直从未知道什么叫做满足。但是这一次大漠之行,虽然才短短三天,却让她明白了此刻拥有的这份清净又多难能可贵。
掀开七重幔帐,月儿已经在殿中等着伺候,她一见慕容娇娇醒了,眼眶又红了起来,赶忙接过宫人捧来的衣裳,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欣喜的道:“奴婢一直以为昨个夜里是在做梦,所以睡醒了之后一直都不敢踏进寝宫拜见皇太后,现在看到皇太后安好的在这里,奴婢,奴婢…呜呜呜……”,月儿终究还是没有克制住,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慕容娇娇又气又觉好笑,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但此刻,大殿外的锦瑟却匆匆的跑了进来,叩拜之后神色有些异常的道:“皇太后,行宫外有人要求见娘娘。”
慕容娇娇一怔,月儿也呆住了,她忙擦了擦眼睛,问道:“胡说什么,这里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求见太后?”
锦瑟神色十分踌躇,她轻声道:“奴婢也不知道,但来人说,是太后娘娘的故交,让奴婢务必前来禀报。”
慕容娇娇目光一沉,想起了今天早上的白鸽事件,眉心微微的挑起,随之掀开被褥,清冷的道:“请他在清台入座,哀家随后便到。”
“皇太后”月儿错愕的看着慕容娇娇,而慕容娇娇则是目光清透深沉的望着大殿的某一处,她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一直暗中监视行宫的一切,于是便道:“既然是故交,定然是认识的,月儿,帮哀家更衣,”
半柱香后,慕容娇娇梳洗完毕,更上了一件烟霞色曳地长裙,外罩淡紫色的金丝绣菱花长袍,裙摆和长袍拖沓在地,显得分外华贵却又素洁,可能与这山中景致,晨曦落霞交相辉映,又将长发绾成简单的发髻,插了三枚白玉雕牡丹的簪子,云鬓处戴着流苏穗,猩红的璎珞在髻后编成芙蓉花,垂落在后侧,又取了两枚碧珠耳铛戴上,翠云的色泽顿时衬托得她肌肤白若雪,红若桃李,娇美得不可方物。
慕容娇娇淡淡的瞥视了一眼铜镜中美艳而从容的女子,心头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目光沉了沉,随之转身踏出了宫殿。
清台之上,清风拂度,夕阳的红光洒照在汉白玉的雕玉兰砌上,天空中,红霞万里,山巅之下,葱郁从荣,让这片山崖宫殿看起来几乎已是九霄云顶的仙殿,脱离世俗,却也冷清寂寞。
雕着瑞兽神凤的汉白玉栏杆扶手上,一抹青墨色的长袍临风猎猎,男子修长身材在这夕阳红光笼罩之下竟似仙人一般。慕容娇娇款步走到了清台石阶上,拖延在地的华袍发出簌簌的声响,元宝地鞋上的珠翠淅沥,发髻上的流苏沙沙,这些华贵的声音悠然在耳,但却已如隔了几个世纪一般的传入了空气中,远远的飘散,使得那站立的男子身子猛地一震。
慕容娇娇目光落在那清台之上的青墨色身影时,人也怔了一下,一股熟悉的感觉瞬间袭满了全身,她目光一颤,素手扶住了一旁的石柱,而在四周垂落的碧影纱飘荡飞舞间,那长身玉立的男子已经回头望向了她。
四目相接的瞬间,慕容娇娇心颤了一下,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那男子俊美的容颜却带着几分凄楚落寞的对她笑了起来,原本英俊年少的风姿雅悦,此刻似乎瞬间染满了人世风霜一般的被扣上了沉重的枷锁,往昔的丰神俊朗似乎已经变成了浓郁的忧伤。
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生还能再见,更不敢去想,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的一副光景,慕容娇娇静静的看着眼前依旧俊美却满眼尘霜的男子,心头一涩,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
步下香阶,慕容娇娇一步一步的走上的清台,红唇轻柔抿起一抹浅笑,淡淡的开口:“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南宫浩玄消瘦了,即便依旧如以往那般风姿卓越,却已经褪去了那份爽朗的风采,他淡然一笑,脸上的表情似乎就要随风而去一般的淡泊,他的神色令慕容娇娇觉得心惊,更觉得酸涩,而他自己却似没有丝毫所觉一般的道:“我也没有想到,其实,若非是无意中得知了你失踪的消息,我想,我此生都不会踏上终南山的行宫。”
慕容娇娇心头一凛,有些震惊,但随之想起了昨夜在山下看到的那队商旅和今晨的白鸽事件,原来,那是他的人。垂眸,慕容娇娇淡然一笑,让自己的口气尽量云淡风轻:“只是一场误会,哀家…很好,月儿她们太小题大做了。”
南宫浩玄剑眉微蹙,深深的凝视着慕容娇娇,那眼神似乎想读懂她,却又带着几分忧伤,他道:“是吗?你从来都不是一个这么任性的人,现在这件事情已经传到了皇宫里,想必皇上应该不久就会来行宫,你也打算这么向他解释吗?少帝多疑,他不会相信你的话。”
慕容娇娇略略僵住,有些不敢相信的望向南宫浩玄,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也知道南宫辰轩对她的……目光一闪,慕容娇娇立刻垂眸,转换了话题道:“锦瑟已经传信给皇上了,王爷若是看完了那封信,还请替哀家将它送回皇宫中,以安皇上的心。”
南宫浩玄顿了一下,随之目光一暗,薄唇抿起了落寞的笑意,他道:“你果然知道了,终究还是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那只信鸽……我已经派人用最快的信鸽将信送回京城了,你放心,今天晚上皇上应该就能收到了。
“景亲王说笑了,若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哀家的眼,王爷今日来见哀家,哀家也就不会那般惊诧了”慕容娇娇淡淡的说道,她想让他们尽量相处淡然,毕竟,她曾经蒙骗他,伤害他,但是这一切她即便有了今日的荣耀却又不能偿还,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让他再因自己有丝毫的伤害。
垂眸,慕容娇娇抬手扶在栏杆上,手指上的金护甲在夕阳的红晕中闪烁着光辉,提醒着她,她至高无上的身份和曾经的种种罪孽,和与此刻景致分外相符的高处不甚寒。
“娇娇,你一定要与我这般生分吗?我来这里,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看你是否平安而已”南宫浩玄听着慕容娇娇淡漠疏离的话语,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他走向她,目光隐匿着痛楚,似被深深的刺伤了一般。
慕容娇娇心头陡然颤动了一下,她后退了一步,却见南宫浩玄僵住了步伐,他满眼哀恸的看着她,伸出的手也悬浮在半空中,少许,他落寞的垂下。也许是不想让他太过难受,也许是因为自己知道亏欠了他太多,慕容娇娇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身份既已被束缚,就必须受累于世俗的眼光,王叔是先皇的亲弟弟,当朝太皇太后的儿子,而我,是先皇的继后,当朝皇上的母后,天下人眼中的皇太后,所以必须拘于礼数,所以请王爷也一样守礼。”
南宫浩玄眼底的光辉渐渐的暗淡而去,他苦笑一下,随之抬起头看着清台之下的万丈草木欣欣向荣郁郁葱葱,在夕阳下的侧容竟有几分不似红尘世俗中人的淡漠萧索,他淡淡的道:“原来你将身份看的这般重,我一直都以为,你的一切不过是皇兄所迫,太子拘束,却没有想到……不过,你平安无事就好。”
慕容娇娇长睫微动,唇角凝起了一抹讽刺的笑意,他终于明白了她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女子,她所做的一切都并非如外人眼中所谓的逼迫,而是自己想要的。可,这的的确确是她的初衷不是嘛?荣华富贵,高高在上,凌驾天下人的地位,这是她想要的,可是在被南宫浩玄说中的那一瞬间,她竟莫名的觉得心口刺痛。
“你知道就好,当年在千鹤湖偶遇,我并非存心蒙骗你,至于后来种种,你愿意如何去想,我已经百口莫辩,金銮殿上的那一幕,我不曾想过会与你见面,所以……”慕容娇娇话语顿住,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目光微微暗沉,随之转身欲离开。
“你既然不在乎我当年的想法,今日又何必在乎世俗人的眼光?”南宫浩玄突然在她身后说道,慕容娇娇僵住,有些错愕的回头望向他,却见他神色坚定的道:“你在终南山一住就是六年,可见你也是想逃避深宫的束缚,如果你真如你自己所言的那样在乎世俗人的眼光,又何必逃到这个地方?如果你想要荣华富贵,又为什么不在宫中享受那扫平一切带来的尊容?你是害怕,是因为你不想要别人的强迫,即便若你愿意了,你可以得到所有的隆宠
南宫浩玄说的太直白了,他甚至已经洞悉了南宫辰轩对她的情意,更明白她来终南山六年是为了躲避什么。可是这样的直白,并没有让慕容娇娇觉得贴心和安慰,反之心头升起了恐惧,她眉心蹙起,冷声道:“王爷多虑,哀家来这里是为了清净,先帝后宫中的争斗已经让哀家力不从心,皇上年纪也大了,将来后宫充盈之时,必然也是如此,而哀家不想如太皇太后那般争斗其中。”
南宫浩玄目光一定,似乎慕容娇娇说及太皇太后之时,刺痛了他,但他随之却只是扯起一抹苦笑,道:“也许吧……”
“天色不早了,王爷该下山了,哀家,也累了”慕容娇娇转身便离开了清台,甚至头也不曾回过。
回到了寝宫,慕容娇娇突然有些虚脱,她坐在椅榻上,心绪不宁,更是浮躁不止。南宫浩玄是什么时候发觉南宫辰轩对她的心思的?他这一次来,难道只是为了看她是否安好?慕容娇娇闭眸,太多的错乱在心头混杂,令她觉得厌烦,但是平静的多年的心,却又因为当初的这个人出现而变得不再安静如昔。
“小姐,喝口茶吧,您都坐在这里好几个时辰了,天色也黑透了,您还是休息吧”月儿端了一碗茶来,放在慕容娇娇身侧的檀木案几上,有些忧心的看着慕容娇娇秀眉紧锁的模样,随后又道:“奴婢听闻锦瑟说,今日是景亲王来访,他是否冲撞了小姐?”
慕容娇娇目光一沉,随之问道:“月儿,皇上对哀家的心思,真的那般明显吗?”
月儿面色瞬间苍白,目光显得惊恐不安,她吓得立刻跪在地上,道:“皇太后恕罪,奴婢不知道太后娘娘再问什么。”
慕容娇娇目光清冷的凝视着月儿,她记得她曾经在林安送赏赐来时,私下问过他,便起身在空旷大殿中慢慢的走着,四周的碧色幔帐随着窗格外吹进来的冷风慢慢漂浮翻滚,窗外,天色已经黑透,只有满天的星辰。
慕容娇娇走到窗前,仰望着星空,从山巅处望向遥远的东方,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了那片密集的大漠,肆意吹风,卷着黄沙簌簌打在营帐上了夜晚,她目光蓦地闭上,最近,她经历的太多,想的也太多,于是她抬手将窗格关上,心头,也随之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少许,她叹息了一声,淡淡的道:“哀家累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月儿心头沉了沉,有些戚戚然的看着慕容娇娇婀娜的背影,那华贵的金丝绣菱花淡紫长袍在大殿内明灭不定的赤金莲花交叠的烛火下闪烁着刺目的华贵光芒,她抿唇低垂下脑袋,道了声是,便小心的退出了宫殿。
慕容娇娇呆站了片刻,突然看到了手旁的窗格上的糊布,那也是碧影纱的,只是上面绣了很多别致小巧的花样,是大周国宫廷中最有吉祥寓意的菱花,慕容娇娇微微失神,抬手触摸上那密匝匝的花纹,秀眉蹙紧了起来,今年深秋,便是南宫辰轩来讨承诺的时候了,慕容娇娇突然又觉得烦躁起来,看来,今年不仅是多事之秋,更是多事之春。
一夜寂静,第二日晨曦降露,朝阳高照的时候,慕容娇娇才起身,月儿和锦瑟进殿伺候更衣之后,二人神色都有些踌躇,慕容娇娇看着镜中她们二人映出的愁眉苦脸,淡淡的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她已经习惯了每天必然会有异状,多年的平静,似乎在这短短几里彻底消失了,她的生活也似天翻地覆一般。
锦瑟和月儿相互交汇了一下眼神,随之,锦瑟上前,道:“回禀皇太后,昨日那个…那个太后娘娘的故友,今日一大早就来了,奴婢们不肯让他进行宫,可是却也拦不住,此刻,已经在清台等候娘娘一两个时辰了。”
慕容娇娇秀眉微挑,目光闪过一丝诧异,而月儿则道:“奴婢也去说过几次,可…可王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