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娇娇无意去关注这些差异的目光,回到营帐内更换衣物,丁旭也跟随着来了,他将前两日后备队洗干净的衣服递给慕容娇娇,目光别向他处,却道:“姐姐,孙将军伤的这样重都是为了你,所以姐姐还是别走了吧。皇上脾性反复,姐姐以后别去御前便是,就算是为了我,你也留下来,好不好
慕容娇娇换上了青色长袍,一头散乱的长发披散在腰间,那缠绵的青丝如墨一般,她对这镜子将头发盘起,戴上帽子,却淡漠的道:“丁旭,姐姐有自己的打算。”
丁旭立刻回头,面色却着急得都快涨红起来,他脱口而出:“姐姐难道难看不出来孙将军对姐姐的情意么?我跟随将军多年,从不见将军近女色,但是唯独待姐姐不同……”
慕容娇娇系腰带的手一僵,她目光清冷的望向丁旭,丁旭立刻吓得噤声,却满目诧异的看着慕容娇娇此刻的淡漠和清冷,他顿了顿,试探一般的唤道:“姐姐,我……”,慕容娇娇收回目光,却凉薄的道:“姐姐是不祥之身,从来只会带给别人灾难,你今日也看到孙将军受重伤了,将军是你的恩人,你不会希望他因我而出事吧?”
慕容娇娇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丁旭,便用这样的话来吓唬他,不过,或许也的确是真的,她确实是不祥之身。因为她的出现,孤独宸绝杀了突厥的第一任首领,也因为她,西域大肆的掠走中原女子,更因为她,孤独宸绝挑衅中原,企图进城来寻找她。南宫辰轩亦是,他每日噩梦不断,常要服用苦涩无比的药汁,而这场原本不该发生的战事,也因为她想求得自保,出谋让真格娜纱大王妃设下陷阱,一石二鸟收复了突厥和胡骑。
慕容娇娇闭眸深吸了一口气,再又想到昨日的种种的,心口已经窒闷的难以呼吸。
丁旭瞪大了双眼看着慕容娇娇,似乎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话,但是她见慕容娇娇神色似乎有些忧伤,却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垂下头,然后默然的走了,让她好好休息。
一连两天,军营中都十分清静,西域的边关也没有再发现西域人的踪迹,一切似乎太平的有些令人不安。第三天清晨,太阳刚升出时,终南山的城门突然开了,两百多名大周士兵拖着那数百具西域刺客的尸体,将其抛在炎炎大漠的黄沙上,任由天空中的秃鹰争食。
慕容娇娇知道,这是南宫辰轩对西域的挑衅,亦是警告,但是这种处理方法对于西域人来说,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原本生于大漠,没有中原那必须要入土为安的风俗,血肉成为秃鹰的美食,也是他们生存和征服这片漫无边际大漠的一部分。
这三天,慕容娇娇偶尔去安太医那里,但每次看到的,却都是他再为伤员包扎完伤口,或者为孙将军换药之后的愁眉苦脸。她没有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每日送回来,不曾用过半点的饭菜和药膳就足以证明了他在忧心什么。
从她回来的那天起,孙将军即便在病榻上,也吩咐了以后的饭菜还是由后备队的人做给皇上,慕容娇娇不必再忙碌,可是,就这短短的三日,却不知道后备队有多少人被罚了。安太医见慕容娇娇来了,又是一声叹息,道:“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去御前奉药,如今,唉……”
安太医没有说什么,但是一天却不知道叹息多少次,林安也来找了她多少次,让她为皇帝早膳,但是也都被孙将军和丁旭拦了下来,可一天可以等,两天也可以敷衍,三天之后,众人在皇帝的暴怒之下,几乎都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甚至后备队的一个老者都对她道:“你既然已经让皇上吃惯了那些饭菜,又何必任性得不肯再去御前呢?皇上是天子,天子之怒,伏尸万里,皇上器重你,那是福气,自折福气,可是要掉脑袋的。”
天子之怒,伏尸万里……慕容娇娇以前不曾感受到这样的情境,因为她高高在上,但是此刻看到那一张张愁眉不展的面孔之后,却明白了。他们这些人的生命不过小似蝼蚁,南宫辰轩一个不高兴,全杀了又如何?
于是,她最终还是无奈的走进了后备队,做一些简单的点心、膳食,而当林安看到那些饭菜时,几乎是喜极而泣,硬是拉着她去了明黄大帐。
再次踏进这个压抑的地方,慕容娇娇依旧是低垂额头,沉默静候,但林安却格外欣喜的禀报道:“皇上,那个做饭的小厮这两日伤已经养好了,现在又可以侍奉皇上了。”说完,就转头对慕容娇娇道:“快点上来”
慕容娇娇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将饭菜放在案几上,却没有听到皇帝发话,她微微放下心,朝后退去,随后在林安为皇帝用银针试毒的时候,低声道:“若公公没有别的吩咐,草民告退了”
林安见皇帝气色很好,便对她道:“下去吧,傍晚时别忘记了送药”
慕容娇娇低首道:“是”,说罢,慢慢的退出营帐。
离开营帐,慕容娇娇闭眸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前往了孙将军的营帐中看望。孙将军的气色还不错,在丁旭的服侍下,已经用完了午膳,见她来了,已经不如几日前那般苍白的俊容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道:“难怪皇上喜欢吃你做的粥,害我吃了三大碗,现在撑着了。”
慕容娇娇被逗笑了,丁旭见了,也眉开眼笑,道:“好多天了,第一次见姐姐笑,姐姐笑起来俊得很,连孙将军都比不上。”
孙将军摇头失笑,似乎在说童言无忌,但慕容娇娇却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她道:“边关战事在即,风声极紧,将军却因为民女受伤不能率兵,若是皇上知道,只怕不仅不会再想吃民女做的饭菜,而是要将我拉出去蒸发了。
“我已禀报了皇上,但却没有提及你,只道是自己不小心摔下了山崖。”孙将军轻描淡写的说道,随后他神色沉了一下,又道:“边关暂时不会有什么动静,因为我收到消息,据说西域的首领已经借着那夜的混乱潜入了中原,所以我们已经在整个终南山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慕容娇娇一惊,她脱口而出:“将军如何断定已有人潜入?”
孙将军有些疑惑的看着慕容娇娇,而慕容娇娇也察觉了自己失态,便立刻收敛了情绪,垂眸道:“民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事情太过突然,所以有些心惊,而且照如此推断的话,那我们岂不是更为不安全了?”
孙将军摇头:“这倒未必,不过依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个西域的首领潜入中原领地,似乎并非想要挑衅,倒像是在寻找什么,但是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不过,这目标虽小,也不可掉以轻心,所以姑娘以后也别轻易出军营,我已经吩咐了安太医,在这段时间也不可上山采药,以防万一。”
慕容娇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但是眼底却浮出了阴郁。孤独宸绝,你已经来了吗?垂眸,慕容娇娇沉凝起来。
傍晚,慕容娇娇在后备队吩咐人熬粥,洗净准备的食材,然后便去安太医那里为南宫辰轩煎药。半个时辰后,她带着后备队的人,捧着药膳和晚饭一同进入了明黄大帐。
也许是想找个人为自己壮胆,也许是因为她自己走进这个地方会觉得无比压抑,所以慕容娇娇不愿单独踏进这里。而林安看到这一幕,也没有觉得不妥,但却亲自上前接过了后面人手中的饭菜,吩咐下去,随后将东西放在了案几前,走到皇帝身侧,压低声音道:“皇上,药膳熬好了,该服药了。
慕容娇娇抬眼,这时才发现南宫辰轩坐在御案前,修长的手指抵着额头,正闭眸休息。她默不作声的将药碗放下,那苦涩的气息熏得她有些作呕,虽然已经好几日了,但是她还是不能适应这种气息。
南宫辰轩慢慢的睁开了双眼,那清冷的俊容和眼神令人有些胆怯。站在慕容娇娇身后的男子只是轻微的扫视了帝王一眼,就已经吓得差点跪在地上,但慕容娇娇却只是低垂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南宫辰轩看见慕容娇娇,却没有说话,林安站在一侧,见帝王没有什么反应,便催促慕容娇娇为帝王吹凉药膳,随后对后侧的人道:“下去”,那男子如临大释,立刻跑走了。
“皇上,奴才去探望孙将军。”林安不知为何,突然又对皇帝说了这句话。慕容娇娇一惊,但南宫辰轩却依旧冷然威严,他闭眸摆了摆手,算是应允了。
“林公公”慕容娇娇有些紧张的望向笑着退出营帐的林安,而林安则示意她侍奉皇帝用膳服药。
慕容娇娇呼吸窒住,她岂会不明白林安这么做是故意的,她在心里后悔,不该再次答应送饭菜到御前来,但是现在却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她慢慢的端起药,如同上次一样,慢慢的吹拂,用银勺轻轻的搅动了几下,心下想着,这次他并不躺在床榻上,精神看起来也尚可,应该不用她喂吧
药似乎已经凉了,但是慕容娇娇却对试药也踌躇了一阵,因为这药实在是太苦。但是她只能硬着头皮,舀起一勺,放进口中,那熟悉的苦涩顿时令她无法忽略,她闭上双眼,硬生生的咽下去,逼迫着自己尽量不要咳出来,但是紧紧一口药,慕容娇娇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变得苦涩无比。
“皇上,可以服药了。”慕容娇娇低垂长睫,将手中的药捧上前,但是,许久都没有动静。她的心头一阵寒凉,不仅慢慢抬眼望向帝王,但在眼神碰触到那深邃冰冷的凝视她的目光时,心口却猛地一跳,随后又低下来。
莫名的心慌带着丝丝的恐惧,占据了慕容娇娇的内心,她呼吸有些急促,不明白南宫辰轩为何总是这样看着她。是因为她长得与他所看的画中的人太过相像么?可是,她现在是男子,他不该对她……
“抬起头来。”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沉闷的响起。
慕容娇娇僵住了,她捧着药碗的手晃了一下,随之,慢慢的将药放在案几上,漠然的抬头,但是眼睛却敛着,不敢朝他再看一眼。
时间仿佛渐渐的停止了,周遭一片寂静,空气中,似乎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而和慕容娇娇自己狂乱的心绪。她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袖中的素手都已经握成了拳头,只是因为太相似,所以南宫辰轩才会这样,她不停的说服自己,因为她信得过安太医的医术,他忘记了,便不会再记起,即便他曾经对她露出厌恶痛恨的眼神而将她推开……
想到那件事,慕容娇娇猛地闭上了双眼,眉心也微微的蹙起来,但这一幕看在南宫辰轩的眼底,却让他的眼神更为的幽沉,他依旧凝视她,黑眸透着不可琢磨的深邃,低沉的声音从凉薄的唇中溢出:“你很怕朕,却不是因为畏惧,为什么?”
慕容娇娇怔住,她睁开双眼望向南宫辰轩,却正好撞进了那幽深漆黑的眸瞳中。有一瞬间的失神,因为他的眼神几乎可以将人吸进去,但慕容娇娇还是立刻别开了目光,再次垂下头,但是精巧的下颚,却猛地被扣住了。
慕容娇娇眼底一沉,身体僵直了,猛然抬眼再次望向皇帝,却见南宫辰轩的剑眉也陡然拧,脸上划过一瞬间的痛苦,随后便收回了手,站起身踉跄了几步。慕容娇娇惊住了,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南宫辰轩就如同第一次那样,握手成拳,抵在自己的左胸前,面色煞白,漆黑的瞳孔也不住收缩。
“皇上……”慕容娇娇呆住了,她的心头一紧,几乎要冲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但是,最终她还是忍住了。南宫辰轩的手撑在御案上,不住的喘息,手掌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那模样甚是骇人,但是这样的痛苦渐渐缓去之后,他望向慕容娇娇的眼神却更为深邃了,那疑惑与冰冷的目光几乎要穿透她一般。
慕容娇娇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从南宫辰轩的营帐中走出来的,她记得的,只是看着他休息片刻后,面色略有好转,然后拿起药碗一口气喝下那苦涩的药汁,接着草率了用完膳,便让她离开了。
从未这么累过,慕容娇娇回到营帐时,几乎是立刻倒在被褥上睡熟了,可是今日发生的一切,却又让她辗转反侧。她来这里是不是错了,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她真的是不祥的,今日的那一幕,她看的真切,虽然不想去承认,可是却还是清楚的知道,南宫辰轩虽然忘记了她,可是他的身体却对她任何一寸发肤都存在着强烈的排斥,似乎,她一近身,他就会发病。
恨吧,即便已经忘记了,但是潜意识存在的排斥却那样强烈,浓郁到她再不能靠近他的地步。慕容娇娇抱着枕头,将自己的头深深的埋在里面,打算以此来平息内心的痛楚,但突然一阵脚步声,她的枕头就被人抢走了。抬眼,只听到丁旭慌张的声音:“姐姐,你要做什么?这样可是会闷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