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襄亲王王府里,博果尔确实连夜马不停蹄的带着董鄂乌兰归来,此刻,他满面沧桑的在厢房里走来走去,眸子时不时往床榻上瞅一眼,水琤候在一侧,垂低了头,默然无语,半晌才犹豫着开口道,“王爷,您一路定然疲倦不堪,这儿有奴婢守着,要不您……”
还未说完,就被他抬手打断,博果尔拧着眉,似乎连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想说,只十分不耐道,“安静。”语气中更有一股不加掩饰的斥责味儿。
水琤红了眼眶,紧紧咬着双唇不再言语。
单御医端坐在床榻侧替董鄂氏把脉,渐渐地,他双眉越蹙越紧,良久才逐步松开。将董鄂氏把脉的右手置入锦被里,单御医就听襄亲王神色急促的大步而来,语气紧张道,“单御医,福晋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儿?”
行了礼,单御医才回道,“不瞒襄亲王,下官所诊治结论与您之前所请的一众太医一般无二,从脉象看来,福晋身体的确全属正常,无一丝异样。”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三封信(三)
博果尔听闻单御医一番话后,脸色瞬息阴云密布,他当初私自强带董鄂乌兰离去时,她人醒来后虽十分抗拒,并一直对他冷言以对,但好在身子尚无大碍。但数日后,偶尔一次争吵中,她竟突的口吐鲜血,然后整个人脸色煞白,直接昏厥过去。
他们当时正是南下,博果尔自是被吓得慌了神,连连行驶至附近的镇上请了位当地大夫,但不知乡野之人医术浅薄还是怎的,竟无法查探出董鄂乌兰的身子状况,只道她脉象全属正常,并无其它病症。
博果尔忧心得日日无法入眠,再待一日,董鄂乌兰一直没能醒转过来,此时的他再顾忌不得其它,立马调转方向,日夜兼程的赶回了京城。
而来顺儿便是在襄亲王二人一回来便得了信儿,立马转了个向给顺治禀告了。
外头来人通报皇上驾到时,博果尔正在与单御医谈论董鄂乌兰的情况,宫里的御医自然个个医术都是极其精湛的,更何况单御医祖祖辈辈便是做的这行,自然更是信得过。可博果尔着实始料不及,他以为乡野大夫医术薄浅无法辨明董鄂乌兰的病症,可居然单御医也是这么个说法,那表明什么?
忧心得瞅着床榻上瘦了一圈的董鄂乌兰,博果尔只觉得心瞅瞅的痛,他不顾一切带她走,却不是想害她。如今她这幅样子说是没生病怎么可能呢?可他无法质疑御医的判断,关键他已经接连请了好几位,结果都如出一辙,这可如何是好?
博果尔痛心得很,又听到前头禀告万岁爷来了,神思更是一阵恍惚。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可那预感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奴仆恭敬将顺治迎到前厅,上座,斟了茶。少顷,博果尔就急急赶至,单膝下跪行礼。
来顺立在福临后侧,撩了眼皮子瞅了襄亲王一眼,这人才出去不到十日,身子怎就足足瘦了半圈儿,那脸色更是惨白得可以,啧啧啧!
顺治免了礼,端着茶杯默了半晌,才缓缓将之搁置在旁边的红木桌面上,清声道,“朕想见见襄亲王福晋。”
博果尔一怔,兀的抬起头盯着上头的顺治,压根忘了礼节。
可别说,这话一说出来,连来顺都吃了愣儿,虽着他总有感觉万岁爷急急来王府约莫与那位福晋是脱不了干系的,但实打实听咱万岁爷把这话给吐出来,那感受可是大大的不同。
顺治没有回避博果尔的目光,正大光明的看着他,反倒看得博果尔微微避开视线,拱拳道,“回皇上,她染了重疾,人还未清醒,恐怕是无法见驾。”
因着本就是事实,尽管博果尔不喜董鄂乌兰再与顺治生出牵扯,可欺君却是大罪,他必须如实禀告。
“可算严重?”顺治凛神皱眉,话语里听不大出关切的意味。
博果尔心头一滞,这话确实问出了他心头最担忧的部分,如今最大的不是畏惧董鄂乌兰生了何种顽疾,而是压根就无法判断出她究竟为何吐血为何晕厥。
他面对顺治的追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可料想贵为九五之尊,指不定有法子不是?便一五一十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顺治越听眉拧的越深,他手搭在椅背,细细回想当日董鄂乌兰晕倒时的情形,也是突如其来的口吐鲜血,尔后不省人事,倒与博果尔描述的状况完全符合。但唯一不同的是,上次她很快就醒转过来,但彼时单御医也是为对此诊断出个所以然来,后来众人注意力自是被“失忆”一事所转移,便忽略了此事。
看着博果尔如今的这般模样,顺治料想董鄂乌兰的情况许是严重,便侧声对来顺耳语几句,无非是给送些精贵药材和通传太医院的大帮子御医通通瞧上一轮。顺治交待完毕,也理不清心下究竟是何滋味,总之好像有很多种情绪糅杂在一团,叫他也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期望着什么?亦或是去猜测那个结果到底是什么?
他几日前很是激动,也很冲动的直接赶来襄亲王府,但打没见着人,回去一个人琢磨了几轮,顺治心头的那股热血仿佛慢慢给冷却了下来。那三封信他看到了,当时的心情他现在都还能感受得一清二楚,满腔的不可置信,铺天盖地的质疑以及直刺心尖的痛楚……
他想问个明白,却不忍重新去读一遍那三封信。那里的真相他觉得自己完全沦为一个笑柄,顺治宁愿认为这是那个叫董鄂乌兰的女人的恶作剧,可是字迹呢?那三封信的字体如出一辙,的确是娜木钟的笔迹……
厅里三人一度陷入沉默,顺治出神片刻,意识逐渐清明,他微微阖上眼,静了半晌起身,冲博果尔道,“那朕便回宫罢!”说着便往外率先行了两步,所经之处,身后都是一片跪安行礼,顺治直视前方,脑海里兀的闪出娜木钟朝他莞尔一笑的容颜,还有董鄂乌兰嘤嘤大哭时的模样,这两者无论如何都是找不出一丝相似之处的,但不知可否是心理作用,他竟觉得有那么点类似了!
晃了晃头,将脑子里的所有画面驱逐,顺治右脚踏出王府门槛,却硬生生顿在半空,他僵愣片刻,终是喟叹一声,将迈出的右脚收了回来,走至恭送圣驾的博果尔身前,轻声道,“朕可否离开之前见她一面?”
虽说这话说的客气,是个问句,但万岁爷的话谁敢拒绝?纵使博果尔不愿也不能拒绝。将顺治领至董鄂乌兰的院子,博果尔目送他推开门扉行了进去,心微微颤乎个不停,他始终不懂他的兄长,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可是此刻他却陡然觉得情况真的不容乐观,皇上是不是也开始对董鄂乌兰产生了兴趣?
拉开的门扉再度合上,博果尔捂着胸口,脸色乌白,他其实也恨,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妻子爱上别人,他也是。而且,那人是他的兄长,甚至他们之间还有伦理以及皇室尊严等诸多问题,怎么能够呢?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三封信(四)
暖阳被阻隔在门扉之外,两面小窗大敞着通风去味儿。
屋子里的下人门都给撵了出去,顺治站在门前,瞟一眼床榻上微微鼓起的锦被,一时竟有些不敢走上前。
床侧雕花栏木遮住了视线,看不清她的脸,顺治顿了半晌,终于抬足走至床榻边儿。
他立在一侧,遮住了窗外投射进来的几米日光,她的脸瞬间沉浸在一片阴暗中。顺治仔仔细细瞅了她两眼,真真儿的不像,她和那个她……
顺治足足看了她半刻,才缓缓移开视线,转头去看窗外的天空,春深了,外头树木的叶子都浸了油似的,绿的很有光泽。他突然间真的有点闹不明白自己,他既希望娜木钟是真正的离他而去,又希冀这里沉睡着的人是她的延续,这种矛盾的心情,实在够折腾人!
怔怔站了不知多久,他重新回眸看了眼董鄂乌兰,她还处于昏睡之中,脸色果真难看,原先丰润的脸颊深深凹了进去。顺治细微皱眉,他有听博果尔简易的道了几句她的病情,心里也存了几分疑虑。
叹了一声,顺治深深盯着她,低声喃道,“你究竟是谁?”
……
董鄂乌兰觉得自己好像沉睡了许久许久,她偶尔意识似乎是清醒的,只是脑子里会闪过许多画面,娜木钟的,这具身体的,还有那些只存在于二十一世纪的电脑建筑高速公路。有时候她自己也会混淆自己到底是谁,但混淆过了也能理清楚自己的状况,她很想清醒过来,可是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一般,怎么都睁不开眼,再后来,她就渐渐沉浸在无限的黑暗里。
博果尔这几日简直忙得心力交瘁,太医院数得上号的御医源源不绝的都来诊了一度脉,但结果仍是与之前一般无二,昨日他甚至放出消息大求民间高医,也有几个闻声前来的,其中有数名就是来混个场子,但中间也有名声远播千里之人,但还是一无所获。
说真的,博果尔几乎濒临绝望了。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他亦不再封锁董鄂乌兰生病一事,旨在盼望突然出现个高人能解她的奇异病症。而如今的襄亲王府,也完全成为朝廷官员和天朝百姓们侃侃奇谈的时下话题,只道是襄亲王对福晋一往情深,苦求良医诊治爱妻,那王府门槛都快被各色各样的人给踏破了吶!
这事儿就连皇宫也是传得热闹,满宫宫女儿们近日唠嗑基本都讨论的这茬儿,连着来顺儿都一个不小心听到了好几回,他听听就罢了,一哂了之,这有些事情其实也就这么着,本来平淡无奇的,可一传十十传百,那还了得,估计整得连最先捣鼓这原话的都不敢认了。
来顺儿叹了一声,往西边的南书房行去,万岁爷正在里头和朝上几位大臣讨论要紧事儿。他走了一会子,还是忍不住嗟叹一声,这襄亲王福晋的病症当真是挺奇葩的,按理说就是一挺悲情的事儿,可如今大家讨论的重点却拐了弯儿,个个都道襄亲王是个痴心人,夸他如何之好,可谁管顾那董鄂氏还躺在踏上受着病痛折磨呢,哎,真是怪可怜的咾!
穿过一长条廊檐,拐了个弯,来顺正好瞅见几位大臣从书房踱了出来,他赶紧顿住步子,垂首待几位过去消失在眼皮子里后,才重新走进书房里去。
他进去打尖儿请了安,才发现万岁爷以手撑着额,眉目染了几分倦色。来顺从旁边儿宫女手上接过温着的参茶给端过去,体贴道,“万岁爷,这身子要紧,您先喝点儿这参茶好好补一补吶!”
顺治没出声儿,过了半晌才慢腾腾撑开眼皮子,扫了眼摆在桌面上的那盅参茶,略带沙哑问道,“她今儿个可醒了?”
来顺躬腰垂目道,“尚未醒转。”
“嗯”了声,来顺见万岁爷眉拧的死死的,撑着额头的手收回来平搁在书桌上,双目盯着那本摆在前面儿的摺子,摸约过了半刻钟,愣是没瞧见万岁爷批阅一个字。心底喟叹一声,来顺双手交握在一都,无奈极了。
这万岁爷先头口中问的自然是那襄亲王王妃,可来顺真的挺纳罕的,此前襄亲王把那董鄂氏从宫中接走时,咱万岁爷可不是这模子,那时候他在一旁瞧着,实在觉得万岁爷真心挺高兴的,眉梢都染上了几分喜意,可这才多少时日,怎的咱万岁爷都对那女人给牵肠挂肚了起来?
来顺伺候万岁爷久了,自然能摸透几分圣上心思,往往不说看个十分,也能瞧出七八分的端倪来,可这次,他是真正的不懂了……
眼睛盯着一处久了,实在酸涩得厉害,顺治抬起头,惯性朝小窗外扫去,那小小的一方格子空间里,突然闪现出一张甜甜的笑脸,她一直笑着,眼睛月芽儿似的,弯弯的闪着好多小星点。
顺治一眨眼,那画面顷刻消失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最近自己似乎太容易就想起娜木钟了,他分明早已把她尘封,如今却被那些信笺重新激起了点点涟漪,他觉得实在匪夷所思,他想忘记自己在信上所看到的那些东西,可内心却不可抑止,那些涟漪逐渐扩大,都快演变成惊涛骇浪。
略一迟疑,他从左上方书册堆里取出压在最低的那本蓝皮书册,随意一番,抽出那三封信笺。
那些墨迹是才书写不久的,做不得假。三封信笔迹确实出自同一人,连模仿的一丝痕迹都见不着,为此他甚至命人翻箱倒柜,耗费一天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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