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尊重令钟初一很不适应,她走过去,坐他对面。他表情平静,眼睛似睁不开般半合,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阳光暖暖的落在他的额头,泛着柔和的光泽。
“胭脂的事已查出,是含有罂粟,已经交给官府了。”楚凡道。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平静的他,钟初一却又不平静了,拘谨的很,简单应了声:“嗯。”
楚凡抬手,手里多了把匕首,是昨夜他交给她的。他轻轻将匕首搁在桌上,道:“这个,送给你。”
“为什么?”钟初一脱口问。
楚凡抬眉看她,终于,她又看见他眼里的戏谑,他勾唇,笑道:“怎么,你觉得被困一晚上不值得?”
一瞬间,莫名的放松下来,钟初一抓过匕首,看了看,道:“应该说不止这个价格。”
楚凡挑眉,问:“哦,那么你还想要什么?”
钟初一收起匕首,笑起来:“这一身衣裳。”
如此也就心安理得,她一夜的惶恐换来一身衣裳和一把匕首,只是一种交换。
楚凡压低声音笑起来,突然抬手:“上菜。”
那一顿饭,只有钟初一与楚凡,伍庸站在一旁微笑不语,饿了一晚,钟初一只顾着吃饭,丝毫没有顾忌到楚凡,楚凡吃饭很慢,相当挑剔,却很优雅。静静的,他突然抬眸,看一眼低头吃饭的她,又低眉,淡淡的夹起菜,静静的咀嚼。
吃过饭,伍庸将钟初一送出楚府,回到家中,门是打开的,屋内坐几个人,那本是破旧的小屋更显得拥挤了。
钟初一皱眉,疾步上前,走到门口,停下。只见屋子里,大夫人,二夫人,钟颜,钟子康,柳仕纪一个不差,全部来了。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回到钟家
钟颜抬头,见到门口的钟初一,眼睛不由一亮,惊喜的叫起来:“初一!”
二夫人惊喜的扭头,急急的跑过去,抓住钟初一上下看:“你有没有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对你动手?”
钟初一摇头,心一暖,道:“没事,娘放心吧。”
大夫人起身,怪声道:“好了好了,回来就回来了,那么多话做什么,收拾好东西回去吧。”
钟初一不解的看大夫人,收拾东西做什么?钟颜上前拉住钟初一,笑道:“子康不知怎么拿到楚凡那一张假的卖身契,在老太太面前还了你清白,老太太准你回家。昨夜得知你被困山上,娘和爹一整夜没睡,你好好的回来了,大伙才安了心。”
钟子康还钟初一清白,大夫人满心不高兴,撇嘴道:“走吧,这种鬼地方还舍不得了呢,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钟家怎么虐待你了呢。你也别顾着高兴,这事要不是子康,你还出不来呢。”
钟初一扭头去看钟子康,多了份感激,任她怎么也想不到,还她清白的,竟是钟子康。钟子康冲她微微一笑,道:“回去吧,家里人等着呢。”
一旁,柳仕纪见到平安回来的钟初一终于松下一口气,也许是许久不见,此刻的钟初一在他眼中怎么也看不厌。
“初一姑娘,你是女孩子,以后那样的事情,不要再参与。”柳仕纪忍不住道。
钟初一目光这才落在柳仕纪身上,不由变得柔和,他与她毫无关系,却是实实在在关心着她。她微笑着道:“多谢柳公子关心,我会多注意的。”
小屋里空空如也,没有东西可带走,没有需要带走的,钟初一简单的收拾过后,与众人回家。一路上,二夫人对钟子康道不尽的感激,大夫人满脸得意之色,二夫人夸着钟子康形同夸了自己。
“二弟妹啊,所以说,生女不如育男,女儿天生便是惹祸的,唯有男儿放能成大器,做大事,你看我家子康,若不是他,只怕初一要一辈子呆在外面了。”大夫人言语间是掩不住的得意。
因钟子康是救钟初一之人,二夫人也就客气了许多,点头笑道:“是呢,多亏了子康……”
钟初一与柳仕纪走在后面,钟初一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告诉柳仕纪,柳仕纪暗暗点头。
钟初一道:“不过,罂粟这种东西,那些地痞又是怎么有的呢,他们又怎么有胆子做这样的事呢。”
柳仕纪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钱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呢,只是,没想到揭穿的人竟然是楚凡。如此一来,官府定是要嘉奖了,楚凡的口碑又好出一层,生意自然也会好了。”
钟初一不语,这时,钟子康走过来,笑道:“初一,如今楚凡让你打理哪个生意呢?”
钟初一慌忙抬头,笑道:“没有,只是让我做着些杂事。”
钟子康不信,呵呵笑道:“怎么连哥哥都信不过吗,连做什么事都是秘密了,你若只是打杂,楚凡会让你与他一同去查货?那样的事他只会带着自己信任的人吧,三妹在楚凡心中还是可信的。”
钟初一道:“也许是为了试探我的能耐吧,楚凡做事旁人都无法知道,我又如何清楚。我为他做事,能讲的我必当讲,不能讲的哥哥即使说再多,我也只能说一句抱歉。”
钟子康不气不恼,依旧是呵呵笑着:“初一适合行商,只是可惜浪费在了楚家,日后有什么事,记得对我讲便是了,莫要见外。”
钟初一微笑道:“一定。”
隐约的,钟初一觉得钟子康似乎想从自己这里打听到什么。可是钟子康是帮过自己的,她不敢多疑,想了想也就放下了,没多在意。
回到钟家,静静的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钟初一去老太太那给老太太请安问好,老太太闭目养神,懒懒的似没听见般,钟初一也不在意,问过了也就出去了。钱妈跟着追了出来。
“三姑娘,这些日在外面可是受苦了,难为你了。”钱妈心疼的看钟初一,忍不住数落道,“三姑娘,也莫要怪老太太生气,你做事怎么就没想到老太太来呢,做什么事都要先同老太太商量了,再这么下去,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钟初一微笑道:“多谢钱妈提醒,初一记住了。”
钱妈这才笑起来,道:“三姑娘,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你能化险为夷日后必当……”正说着,屋内传来老太太的唤声。
“钱妈,茶凉了。”老太太冷冷的声音拖长。
钟初一看了眼屋子内,向钱妈笑道:“你去吧。”
钱妈这才进去,钟初一于是往自己房间走去,路过一个房间,闻见一股浓烈的腊梅香,不由停下脚步,往着房间走去。房间门前落一把锁,她上前,从门缝里往内看,赫然张大了嘴。
一屋的梅花,堆满了屋子,浓烈的梅花香扑鼻而出。是谁在这里堆满了梅花,又要做什么用的呢!
“三姑娘!”柳儿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脆脆的叫着。
钟初一吓一跳,扭头见是柳儿,这才起身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儿撇嘴道:“自然是来看三姑娘的了,三姑娘你就那样一去不回,可知道柳儿有多担心你,那楚凡可真卑鄙,没想到会这样害你,三姑娘,你在外面的日子是住在楚府吗?”
她被赶出钟家,她没有来看过她,连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所关心的是关于楚凡的一切吧。
钟初一嘴角扯起一抹笑,却显得生冷了,道:“没有,我在外找的房子,楚凡是什么样的人,怎可能轻易让人住进去。”
柳儿这才讪讪笑道:“是了……”顿了顿,她又笑起来,道,“三姑娘,不管从前怎样,如今你回来了,什么苦什么难算是过去了,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为人正直,有什么事,他会给你公道的。”
“嗯。”钟初一淡淡应着,指着身后的屋子问,“这里怎会有这么多腊梅?”
柳儿瞟了眼,道:“是大少爷弄的,前些日子里面装了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大少爷不让人靠近,今日天未亮,说换就换了,大少爷说那些货有人要拿走,于是这里面就换成了腊梅。”
钟初一不解,既然货被拿走了,换上这些腊梅来做什么呢。
“大少爷为何要放这么多腊梅?”
柳儿想了想,道:“大少爷说他要做生意,也不知道做的是什么买卖,或许,是要开花坊也不定。”
钟初一摇头,不像是要做花坊。
柳儿见钟初一沉思着什么,于是笑道:“三姑娘这是怎么了,像审人般,这些花有什么不对吗?”
钟初一这才笑道:“没有,只是突然见到这么多花,奇怪罢了。”
正文 第四十六 风声又起
柳儿眼珠一转,不信的看看钟初一,又看看那紧闭的门。钟初一顿了顿,道:“我还有事,你忙自个的去吧。”她说走开。
钟初一回到钟家,最不乐意的是钟静苒,钟子康竟将钟初一接回钟家了,这令钟静苒满腹郁闷。不耐烦的走在走廊里,想着大夫人夸钟子康的语气,忿忿不平。
“娘是怎么了,子康将钟初一接回来了,还了她清白,她不去说子康,却还夸奖他,糊涂了不是。子康一口一个钟家的事,难道我的事便不是事了?有那心思为钟初一着想为什么不多为我想想呢。”钟静苒愤愤道,抬脚狠狠踢在柱子上。
这时,钟初一远远的走来,一身淡紫分外动人。钟静苒不经意抬头,目光正对上钟初一,她那一身衣裳漂亮大气,做工精细,一看便是上等货色,可是怎么会穿在钟初一身上呢?!她有什么资格穿那样好的衣裳!
这样想着,钟静苒看钟初一的眼中更多了份敌意。
钟初一走过来,目光与钟静苒相触,想到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只要是在钟家,没有不遇见钟静苒的地方。
钟静苒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高昂了头颅道:“你能回钟家,也是托了子康的福,倘若不是他,你便是死在外头,也不会有人让你回来的。”
钟初一道:“大哥的情初一会记在心里的。”
钟静苒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目光落在钟初一那一身衣服上,问:“你这衣服哪里买的?”
钟初一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胸前的衣裳,笑起来:“怎么,姐姐喜欢?”
钟静苒撇开头去,冷哼一声,道:“这样老成的颜色也就配得上你那样的皮肤,绣得花叶没什么新花样,老套。这种衣服也就你这样的人穿穿罢了。”她说着,与钟初一擦肩而过。
钟初一淡淡的目光扫过她离开的身影,向前走去。回到钟家,该见的都见了,只有钟二爷,钟颜说,自打钟初一走后钟大爷便气得一病不起,成日里咳嗽,昨夜得知钟初一失踪,一夜难眠,翻来覆去竟咳出了血。
钟初一往钟二爷院子走去,将进院子,只见院子里钟二爷负手望着院子里枯败的树叶沉思,突然咳嗽起来,捂住了嘴,身子咳得颤抖,干瘦的身子显得有些佝偻。
一瞬间,钟初一心地蒙上一层酸楚。钟二爷老了,他的思想远跟不上时代,所以有时候他显得顽固不化,可是,他毕竟是钟初一的爹,无论他有多不喜欢那样不争气的女儿,可是他的心底,其实还是担忧着她的吧。
钟初一静静的站在门口,望着削瘦的他,突然想起远在外来的父亲。这时,院子里传来钟二爷的声音。
“来都来了,鬼鬼祟祟在外面做什么。”钟二爷略微沙哑的声音依旧严厉。
他背对着她,钟初一走进去,在他身后停下,轻声道:“爹。”
她以为,他定是要骂她恼她甚至打她了,可是,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
空气似乎凝固了般,钟二爷不说话,钟初一不知该说什么,两人静静的站着。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有梦想的,那时候壮志筹谋,我想要成为一等一的商人。我以为这辈子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惜,在我将进棺材的时候才明白,这辈子,我都是一事无成。老了……”钟二爷突然开口,长叹一声。那样轻,宛如树上的落叶滑下,满腔无奈。
钟初一不语,静静的凝视着钟二爷。
“就像这树上的枯叶,辉煌过,到最后,终究是颓败湮灭,什么也没留下。”钟二爷眼中是道不尽的落寞。
钟初一抿唇,片刻,轻声道:“落叶归根,来年将会长出更加茂盛的枝叶,轰轰烈烈。长江前浪不是被后浪推死在沙滩上了,而是为后浪劈开了天地。子女的意义不是一个姓氏一个宗室的延续,而是一种精神的传承。祖辈未完成的,子孙会继续下去。”
钟二爷眼睛异常明亮,嘴唇微微颤抖,终究没有说出话来,望着满树的枯叶,身子不自觉的挺了挺。钟初一不再说话,父女两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站在一起,沉默的看树上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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