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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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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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堂外,伺候在我身边的侍女侍从惊恐地跪满了一地。一个个叩首恳求着我回去,千万不可在阴气深重的祭祀堂坐着了。

    “夫人,求求您回房。”黛尔将头叩得低低,哀声求我道,“合罕若是怪罪下来,我们是万万承受不起。”

    “夫人……求您回房……”

    哀求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在逝者灵堂前守夜时连绵不绝的恸哭一般。我出神地看着他们,不知我死的那日是不是这般的光景。我现在是坐在蒲团上,那日我就面如死灰地躺在棺材中,一群身披缟素的人在我的灵前彻夜地恸哭。也许我的灵魂会恍恍惚惚地飘荡在灵堂之上,看见正中间躺着我失去鲜活润泽的身躯,还有看见伏在地上的苍白缟素。脑海中交叠出现这样的幻象,我想我真的是糊涂了,病得糊涂了,病得不死不活。

    那些如花苞般娇妍鲜嫩的女子,嫁来漠北后,三百六十五日,寒霜如刀,冻结了年轻飞扬的赤子之心。岁月如刀,销斫了红润如渥丹的容颜。纵观《大漠香尘录》,几乎没有一位公主可以平安聊此一世,更多的人连孤老的幸福也无法保全,如烟花湮灭般,凋零在她们的绮年玉貌之时。

    《大漠香尘录》中只有一人,就是在胤朝嘉致年间出嫁的玉城公主,她本是宗室之女。封作玉城公主和亲北奴,对于作为两国的和亲使者,她是欣然应允。嘉瑞在书中记载,玉城公主出嫁时意气风发,不似一般和亲公主出嫁时的悲戚。她如将士出征般,是怀着去时满心踌躇壮志,来时必荣光凯旋的心境,踏上北上之途。

    可是命运弄人,尽管满腔热忱而来,玉城公主在北奴熬过第五个年就逝世了,一缕芳魂最终飘散在朔风中。

    我望着那些一盏盏宛如莲花盛开般的长生灯,苦涩笑着,玉城她是满怀的壮志与热忱而来,亦是仅仅熬过了五年。

    而我,以我现在如此羸弱多病的身体,我能熬多久?一年?半年?还是寥寥几月?我也就要化作香尘逐风而散。我左手腕上的那道伤那样深,深入肌骨,就算好了怕也是形同残废。

    悲,一个字,暌违数年,到底令我们心脉相通了。

    跪地的侍女侍从低低哀求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萦绕着挥之不去,风穿堂而过,呜呜咽咽的声音,我仿佛真的听见无数女子凝结了怨尤的亡灵,恍恍惚惚地盘旋在虚空哀鸣,悲歌。

    我挣扎着从蒲团上站起,玉笙,还有黛尔卓尔慌乱地上前扶我,生怕我手腕上的伤口再次裂开。

    “拿笔来。”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身侧的人个个噤若寒蝉,黛尔和卓尔相觑一眼,还是小心地将笔为我呈了上来,我右手执笔,拿过一座空白的灵牌,黛尔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为我拿好那座灵牌,唯恐我的左手碰到。

    我抑制着指尖的颤抖,在灵牌上一笔一笔地写下:宜睦公主。由于虚弱,最后一个主字写得有些变形的扭曲,我扔掉笔,忍不住笑出声音。

    宜睦公主,这个封号是我不想要的。她死了,死了正好。

    众人皆是静默屏息,看着我做着如此不可理喻的事,然而大气也不敢喘。

    我心中慢慢蔓延开一片的冰连地结,阿紫,我的妹妹啊,对于你想要的东西,下手永远都是又准又狠。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只要我还在奕槿身边一日,你就不可能受到重视。只有我走了,甚至是被迫走了,你才能抓住机会,凭跟我相似的容貌,博取奕槿的注意和好感,才得以借助奕槿九五至尊的力量去诛灭薛氏。而且我的被迫远嫁,表面上占得好处的是薛氏,薛旻婥皇后从此消了我这个心头大患。可是你若因势利导,就可以十分轻易地挑起奕槿对薛氏的厌恶。

    阿紫是唯求速成和有效,不顾是否有多伤人,不管这个人曾对你多么容忍,多么好。我对付薛氏的手段一再的和缓,终究让你感到不满了。所以你想要自己出手了,凌厉地出手了。

    旧事翻绞,宛若利剑般一下一下地戳得心口郁痛,眼泪最终还是温热地滑落,我仰首望着无数明明灭灭的莲花灯盏,不染纤尘,象征着洁净与往生,香烟幽幽邈邈地浮动,凌空宛如盛开出嘉瑞生前的素颜。

    只是你对于自己所选的路,不要后悔。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二部 零落成泥碾作尘1
章节字数:2481 更新时间:10…06…14 18:12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繁逝的一间小小暖阁中,我拥着厚厚的洁白狐裘临窗而坐,神色淡漠地看着烟霞色帷幔掩映的窗外,一片一片地旋舞着鹅毛般的飞雪,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原本森郁幽寂的院落中已覆上一层皑皑的颜色,疏落的几株腊梅已到了开花的时令,开的是罄口黄梅,狭长单薄的花瓣上有时还裹挟着晶莹的雪粒,偶尔有几星冷绿簌簌摇落的白雪中冒出来,竟是微微地刺眼。

    我就这样一直坐着,渐渐感到疲乏无力,我的身体已经纤弱得禁不住狐裘的分量。嫁到北奴时,我身上带着在帝都落下的旧病,手腕上那道的深入骨髓的割伤经久不愈,再加上我连日来的心绪暗淡,自己没有求好的意思。静居在繁逝的这些日子,身体非但没有起色,而是一日一日地不济下去。

    繁逝之中日夜有御医守候,每日定时诊脉。苦涩浓稠的汤药不知喝进去多少,皆是毫无用处。药苦,我此时唇角的笑意更苦,只有我知道,我是病在哪里。

    这时,忽然感到一团暖暖的东西触到我冰凉的手指,我凝神一看,是玉笙半跪在我身前,将手小心地探进我的白狐手抄中。

    “唉。”她低低地叹了一声,“手炉都冰透了,小姐为什么也不言语一声。”

    我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依然微合着双目靠在软椅上不说话。只听见玉笙轻声地吩咐身旁伺候的婢女,将装好新炭的手炉拿来,又默默地塞入我的白狐手抄中。

    “小姐。”当我再次睁眼时,看见玉笙还是半跪着的姿态在我面前,眼中似有清泪点点,带着一声抽泣道:“玉笙求你说说话,或者哭一哭也好。”

    来时一双盈盈若秋泓的明眸,此时已是黯然无神,像一口干涸经年的枯井,覆盖着被风干的锈红苔藓,流不出一滴眼泪。

    “玉笙。”良久,我漠然启唇道:“你走吧。”接着又闭上双眼,心神又陷入瞑濛沉沉的暗色中。

    初来繁逝时,我梦魇不断,长夜无眠时,我会蜷缩着抱住自己,断断续续地哭泣。难得可以浅睡一会,也是常常喊着母亲而惊醒。现在不哭不闹,我倒是彻底地安静下来了,更或者说是死寂,整个人对外界迟钝得宛若木刻一般。

    除了胸口的一颗心还在跳动,提醒着我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物。

    我显然是在消磨耶历赫的耐性,憎恶他对我身体的触碰,甚至在我病中以手**我的额头,我也是抵触的。那几日我高烧持续不退,他没日没夜地守在我的床边,见到我醒时,神色憔悴而悲戚地追问我:“颜颜,你究竟要怎样!”

    我冷淡地面壁而躺在床上,唯余下一个背影给他。

    耶历赫那时用力地扳过我,迫使我与他对视,几乎是猛兽忍耐到极致地低吼道:“什么都可以答应你!颜颜,真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除了让你离开我……”

    我笑意凄艳,我什么都不要,除了让我走。可是,唯一我要的,你却是给不了。既然如此,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现在这般羸弱多病的身体,熬过一日算一日。而你,我名义上的夫君,拥有我也是过一天算一天。

    寒风易催折,簌簌花微堕。

    花堕之后,零落成泥,再碾作尘,怕是无法逃避的宿命。

    《大漠香尘录》,三十二位公主哀衿的香消玉殒,我,三千殊色中的一株,又怎么例外呢。

    轩彰元年。

    轩彰二年。

    轩彰三年。

    转眼间已是轩彰四年,我有时会觉得暗暗的惊讶。我仿佛受到某种庇护般,让我活了下去。耶历赫依旧是时时来繁逝,看我一眼是否安好,然后就沉默地离开。我依旧是视若不见,常年名义夫妻下来,却是愈加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三年多来,我们之间的说过的话几乎屈指可数。

    我偶尔精神尚好之际,会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在庭院中走动,一日,突然如落雷般听得头顶上传来一声长啸。抬头就看见一团暗黑的大鸟影子从云间掠过,振翅飞向邈远的天际,似乎是帝都城的方向。

    我细眯着双眸,心中不禁生出感叹,嘉瑞诗中所言不错,若能孤老,就真的还有归鸿可看。

    这些浑噩无聊的年间,我已入道多年的父亲,玉修道长倒是时常来看我。爹爹原先为相时就以肃重耿直、不苟言笑而称,现在入道之后,没有如道家要旨清逸出世,无拘无求,而是更加刻板固执。

    爹爹近乎雷打不动地来繁逝,向我陈述历代贤后贞妇烈女传记,囊括了《母仪》、《贤明》、《仁智》、《贞顺》、《节义》、《辩通》、《孽嬖》,其中爹爹着重强调了贞顺与节义。

    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贞烈是女子仰不愧天,俯不怍地的首要保证,我既嫁为人妇,就不该再心有旁骛。我数次地拂逆丈夫,已是失了女子的婉顺。婚后多年,无故独居外室,于繁衍子息无半点功劳,就是不节不义。

    肃穆妇容,静恭女德。

    爹爹几乎日日以古时女子的懿范来规劝我回到耶历赫身边,可谓用心良苦。我静居已是无聊,听爹爹苦口婆心地恳切教导,日子过得更加碌碌无聊。可他毕竟是我的生父,不是耶历赫,我不想见就拒之门外。

    那些日子里,我身体本是不好,就着这个缘头。我若是听得烦腻了,就躺在椅子上装晕倒。玉笙就常说我只有装晕骗爹爹时,才有些像从前心思精灵的颜卿。

    不过那次,我是真的烦腻了,霍然站起来朝爹爹诘问道:“爹爹让我学昭君,为什么就不直接让我做西施呢?”

    同样是远嫁他国,昭君凭落雁之容,所求的是边塞的安定;西施凭沉鱼之姿,所求的将吴王构陷与淫乱无道之地。前者女杰,后者祸水。

    爹爹清矍的脸上青白不定,我那句话是真的触怒了他,厉声责骂我道:“女子偏狭,目中仅有寸光而无远见。天下之民,生乎南,生乎北。地域不同,源于通脉。何拘泥于大胤与北奴,甚至东部琉球,南部蛮率,还有靠近西域一带的诸多小国。唯有不仁之人,才以万物为刍狗柴薪,杀戮任予,擢刈任至。”

    接着就是横亘房中的沉默,可以听见庭落中腊梅上的积雪瑟瑟地坠落,融入地上潮湿的冰水中,不着一丝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如雾般缥缈的声音响起:“阿紫已在帝都城中诞下女儿三公主,为皇上所钟爱……”

    我的声音中毫无一丝的情感起伏,“恭喜妹妹已为人母。”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二部 零落成泥碾作尘2
章节字数:3063 更新时间:10…06…19 12:49
    漠北风沙刮地,塞云衔愁,这样过下来。转眼间已是轩彰四年的年末,漫漫的大雪落了好几日,银装素裹,寒意愈发地重了。一夜过后,繁逝中的雪就积了一尺来厚,听几个侍女小声嘀咕,说是一早上起来,门都要费力地打开。玉笙极力劝我别出房门,免得受了寒气让病势加重。

    我闲闲地看着窗外,几个鼻子与手都冻得通红的侍从,不时往手上哈几口,白蒙蒙的蒸汽萦绕在鼻息间。他们将落雪清扫到角隅,露出光滑的青石地面,方便院中人的行走。细碎的脚步声踏着些微澄明的积水,侍女们逶迤地踱进我的屋子。

    玉笙小心地接过填漆托盘上犹自冒着热气汤碗,银匙搅动这碗中黏稠浓黑的药汁,略略放凉后端到我跟前来,我看着一汪墨玉般的药汁,以前在帝都之时我是最忌苦,一点苦涩的东西都禁不住。现在日日喝这种苦药,人未见好转反而脸色日渐苍白,像是身体中血气逐渐地被抽离殆尽。

    我摆摆手,淡淡地说道:“端下去,不喝了。”

    “小姐。”玉笙婉顺地俯身半跪在我膝边,“可是……”

    “多喝一天不会好,少喝一天不会死。”我眼神空濛地看着窗外。

    “小姐,你又何苦折磨自己呢。你自己不心疼自己,玉笙是真真地在您心疼啊。”玉笙握住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暖意自她的手心融融地传来。

    “我没有想要折磨自己。”我亦是握紧玉笙的手,“玉笙,陪我出去走走,折几支腊梅好吗?”

    玉笙听闻强颜笑道:“小姐身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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