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千易神色一顿倒没料到,她一个女子竞也能在这么短暂的片刻,将一切利害关系一针见血的指了出来就。他很镇定的想了想,方道:“你说的这些,我考虑过。只要临天皇拿到足够的好处,有的是办法赐你一个新身份,但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她以为这位只见过数面的异国王子只是一时之间心血来潮的戏言,却不料他竟然早已深思熟虑。国之安危,他说都不走最大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她的意愿!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面对这样的男子,她也会感动。漫夭默默无言的望着他,望着那个有如阳光般的男子,她有剜那间的动摇,如果跟他去了尘风国,是不是就能逃离命运的摆布,是否就能从此远离背叛和伤害?远离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为什么”,她这样问他。
宁千易专注地望着她眼底埋藏的黯然忧伤以及对命运的无奈和悲凉,他极其诚恳的声音,说得轻而缓慢,因为你”过得不幸福。”她与溥筹貌合神离,他一眼便能看出来,她与离王之间有过的纠葛以及他们偶尔眼神的碰撞逃避,他也看出了端倪。所以,他才更想带她走,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临天国军事强盛,又有野心,与之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但他愿意。为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也许会被人说是莽撞,但只有他自已心里明白,一见倾心,从此魂牵梦萦,他注定逃不掉了。
漫夭心底一震,静静地抚弄着手中的茶杯,白色瓷面上青花的凹凸不平摩挲着她的指尖,杯沿触手微热的温度,一甘一丝地透过指尖的肌肤缓缓地渗进了心底。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异常真诚的对他说道谢谢你,千易。”说完,她方抬头,变换了一种语气,很淡很淡的那种。她看着他问道:‘跟你走,你就能确定我会幸福吗?”
宁千易也是一震,想了想,方道‘我能确定的是,我会给你一切我所能给的,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不能确定你是否一定会幸福。可我,“对自已有信心!”
漫夭听后,不急于回应。只是将身子往后靠着椅背,淡淡笑道“你能给我什么。安乐富贵”身份权势?又或者金银珠宝。”这听起来像是不屑的质问,但从她口中说来,却是将人生大事摊开了认真讨论,半点也没有轻视或是鄙夷对方的意思。
宁千易自然知道那些东西她不缺也不会放在眼里,但是不可否认,那些却是他能给她的东西。他伸出一双手,去握住她的手,那样细腻柔软的触觉将他的心也浸软的一塌糊涂,他说:“还有,“我的真心!
漫夭看着他紧握住她的手,感觉着他手心渗出的细汗,她心中忽有一股暖流划过,片刻的挣扎犹豫过后,她微微笑道:“三宫六院,美人无数,一个帝王的真心,你认为有多真?”
宁千易身躯一震,盈满期望的眼逐渐暗淡了下去。
他突然沉默了,不是他不能确定自己的心,而是他忽然明白了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一个帝王最奢侈最无力承诺的东西,他的父王那样爱他的母后,但为了朝局,也还是娶了许许多多的妃子。
他吸了口气,终于放开她的手,垂眸黯然道:璃月,我,明白了。”明白了她这么说的用意。这个女子连拒绝的方式都这样高明!
漫夭欣慰一笑,有些抱歉,但她只能这么做。宁千易真的是个不错的男子,为人坦荡,做事光明磊落,与他相处,没有心机不需防备,便不会觉得压抑,如果他不是未来的帝王,那他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人生伴侣。而君王的后宫,绝不是她的归宿。
人,大概是因为料不到未来,才会如此肯定。说到底,一切都只因宁千易不是她心里头的那个人。
临别时,宁千易时她说:“上次刺杀一事,恐怕傅将军早已了然于胸口过几日我就要走了,如果,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他的意思,她明白。漫夭略带感激地望着他,若有所思道为何,你一点都不怀疑我”
宁千易朗声一笑,道怀疑你什么?怀疑你设局故意接近我吗?呵呵,有谁傻到钻进自己的局里,为别人那么拼命的?你那么聪明,你有布局的智慧和能力,但你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那么多各人命,看你杀人时的神色就知道了。如果,“如果这些都是你设的局,那我也认了。”
心里有些涩涩的感觉,漫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个未来的君王,这般痴,不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宁千易走了,漫夭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望了眼琴台的方向,那里抚琴之人早已换了。沉鱼如今是这茶园名义上的新老板,毕竟在风月场上混久了的人,很会处事,大概是在青楼看多了男子的薄幸,很容易便接受了漫夭那种女子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的独立思想。从一开始只抚琴,到后来的经营茶园,经过漫夭许久以来的悉心栽培,她也不负漫夭所望,将茶园打理得有声有色
漫夭起身径直去了后园,刖转过一面玻璃墙,沉鱼已经迎了上来,笑道:“王子走了。”
沉鱼较一年前更加妩媚动人!明媚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商人的精明。经过一年多的相处,两人见面也都没有了最早的客套,漫夭点头,问道,昭云怎样了?情绪可有好转。”自从赏花宴过后,昭云住进西郊别院,虽然摆脱了逍遥侯府的纠缠,但毕竟人言可畏,加上她整日闲着无事,自然容易胡思乱想,于是,漫夭便让她来茶园,说是给沉鱼帮忙,其实就是想让她多接触一些人,以免一个人钻牛角尖。
沉鱼道:“比刚来的那两天好很多了,一开始她不爱说话,看见谁都恨不能藏起来才好。现在跟大伙儿相处了一阵子,有时候笑笑闹闹,活泼了不少。最近几日,她在跟老张学习账务整理。”
那就好。”漫夭稍稍放下心来,昭云那么年轻,不应该一辈子活在不幸婚姻的阴影中。两人说着已经来到后园管理室,一进屋便见到管账务的老张正满头黑线,无奈地盯着一个粉色裙衫的女子,直叹气。
漫夭笑道这是怎么了?”
啊,容乐姐姐,你来啦?”昭云一见漫夭,便笑着欢快地跑了过来,那动作让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昭云时的模样。她毕竟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漫夭看了眼桌上凌乱的账单,再看了看老张的脸色,拉着昭云的手,问道:是不是犯错了?”
昭云吐了吐舌,低着头,不敢看老张。那堆账单,老张整理了一个早晨,结果她硬说要帮忙,然后就越帮越忙。老张碍于她的身份,也不能发作,只能在心里暗自叫苦。
漫夭嗔责道:“昭云,快给老张道歉。”
老张一惊,哪还顾得上账单不账单,两手慌乱直摇道:“使不得!公主,您折煞小人了。小人哪敢让郡主道歉啊!”
漫夭微笑道:“这里没有郡主,昭云来茶园工作,就和大家一样,没有身份尊平之分。昭云,你说呢?”
昭云点头道:“恩,容乐姐姐说得极是。老张,对不起啊!我下次一定好好理清楚,不会再乱了。”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郡主的好意。小人自己一个人就理得过来。”老张说罢忙不迭行礼退了出去。
漫夭不禁轻笑出声,“昭云,你在这里可还习惯?”
昭云连连点头,笑着道:“恩,我喜欢这里,沉鱼姐姐,还有这儿的每一个人都对我很好,容乐姐姐,谢谢你!
漫夭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不要一直活在过去,人生,还很长!能摆脱桎梏,获得自由,昭云,我很羡慕你!”
昭云的自由有了,而她的自由,何时能有?
回到将军府已是中午,用过午饭,在屋里小憩片刮,后又看了半日书打发时间。
天黑的时候,项影便来了。
漫夭找个了理由把泠儿支了出去,才问道:“查的怎么样了?人带来了吗?一路上没被人发现吧?”
项影点头道:“主子请放心口人已经带来了,只是,不管我问她什么,她都不肯说,我只好把她暂时安排在我屋里了。
漫夭道:“好。走,去看看。”
项影住的屋子一如平常的他本人,收拾得简洁而干净。屋里除了一件单人床和一个不算高也不够大的桑子以外,几乎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漫夭被引着进屋之后,便看到床边一角昏躺着一名年轻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小巧,倒是个美人胚子。
项影上前解了那女子的昏穴,女子悠悠醒转,一睁眼看到项影,似是受了惊吓,就欲喊叫,项影眼疾手快,连忙点了她的哑穴。
漫夭对项影使了个眼色,项影会意,转身替她关上门,自觉地去问外守着。
漫夭上前,看了那女子一会儿,只见她杏目睁得大大的,盈满惧意的双眼透着不染俗世般的清澈以及未经世事的单纯。
这就是令萧煞一个劲儿往软香楼跑的青楼女子可人?漫夭皱眉,心中微诧,这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风尘中人,更像是远离红尘的某座灵山之中孕育出来的清灵女子,单纯而美好,让人很自然的就想好好待她。漫夭蹲下身子,安抚地拍了拍女子微微颤抖的肩膀,露出一个让人最不易防备的笑容,声音温柔亲和,道:“姑娘别怕。我请你来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你聊聊天。我现在解了你的穴道,你别声张,可以吗?
有的人与生俱来便有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那女子看着漫夭的笑容,心中的担心害怕不自觉就消减了,她眨巴下水灵灵的大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漫夭替她解了穴,扶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
那女子转头看了一因,怯怯问道‘这是哪里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谁?刚才那个人又是谁?她一连串的问题把漫夭给逗乐了,漫夭微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家,刚才那人是我的侍卫,是我让他带你来的,吓到你了吧?”
那女子点头,眼中忽然又多了许多防备,道:‘你让他带我来这里要做什么?
漫夭轻轻托起女于的手,指尖不经意就摸了把她的脉门,见她脉搏跳得极慢,似乎随时都会停下般的速度,不由心中一惊,忽的皱眉道:“你是萧煞的什么人?”
那女子神色一慌,连忙收回自己的手,站起身,警惕地看着漫夭,很是坚定的说:你别同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说。说罢,她把头一昂,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煞是可爱。
漫夭不禁好笑,也有几分欣赏,这女子外表看似柔弱,实则刚烈,看来急不得。
漫夭笑望着她,真的什么都不问了。
等了一会儿,女子见漫夭只望着她笑,也不说话,她漆黑的眼珠转了几转,心里十分疑惑,心道,这女子的反应与她想象的不一样。按说,应该接着逼问,或者用什么严酷的刑罚吓吓她才对。可她为什么笑得那么温柔,像冬日里的最后一点阳光,令人不自觉的就想靠近。女子又眨了几下眼睛,好奇问道‘你,你……笑什么?”
漫夭亲和笑道:“没什么。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我是萧煞的朋友,不会害你的。你头发乱了,过来,我帮你梳一梳。”她就如同一个长姐对自己的妹妹说着最温柔贴心的话语,那女子偏着头想了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自觉地就走了过去。真是一个单饨的孩子!漫夭如是想。拿起桌上的木梳子,轻轻帮她梳着发,随口与她聊着天。那女子虽是刚刚才认识漫夭,却直觉她不是坏人,更觉得她特别亲切,与她相处,说不出的舒适,所以,不消片刻,也就慢慢地放下了防备。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漫夭才问道‘你叫可人”,女子撅嘴道:“才不是,那些人瞎给我起的。”
漫夭笑道哦?那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女子欢快答道:“我叫萧可。”
萧可?她姓萧!漫夭压下心中疑惑,不动声色道:“恩,这名字真好听。是谁帮你起得。
我娘。”
你娘一定是一个很美的女子。”
是啊,我娘可美了”,她忽然兴奋转头,也不顾头发梳没梳好,就想看着漫夭的眼睛说话,一对上漫夭浅笑的容颜,她愣了片刻,闷闷道:“不过,还是没你好看。”
漫夭轻笑出声,“那你娘现在人呢。怎么她没有跟你在一起?”
萧可眼神暗淡下来,柳眉蹙起,语带忧伤道:‘我三岁的时候,我爹娘就死了,其实我早就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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