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长三尺三寸,琴面黑红相间漆,梅花断纹与蛇腹断纹交织,背面牛毛断纹。
阮珠虽然小提琴拉得不甚好,却是音乐爱好者的一员,没事总爱找找这方面的资料,知道这张琴是中国十大名琴之一,名为独幽,为湖南省博物馆藏品。
吕飘香把琴挪进了一些,双手抚在上行云流水般的弹奏起来,一曲古代版的“梅花三弄”在他的十指间飞出,乐声与亭外飘落的雪花形成了最美的境界,只是曲调有些凄楚的意味,阮珠听着感伤,微微蹙眉,表情有些奇怪。
琴音结束,吕飘香问道:“怎么了,我弹得不好?”
阮珠摇摇头:“这梅花三弄,与我从前听得不同。”
乐曲流传了一千多年,经过无数乐师的创作和改进,古今自有不同,没什么好奇怪的,想了想便释然了。但吕飘香不能理解,音乐就像他的灵魂一样,不弄个清楚,心里像被猫抓了似的难受。
“你以前听得什么样的?”
“我又不会弹琴,怎么跟说呢?”阮珠苦着脸,弹琴给他听显然不明智,乐谱更白扯,他学得是古谱,她学得是五线谱,二者没法共融。“那个,我唱给你听,至于怎么弹你自己理解吧?”
“梅花三弄”又叫“梅花落”,最早是笛曲,后改成琴曲,南朝至唐,大都表现怨愁离绪的情感。 明清多以梅花凌霜傲寒,高洁不屈的节操与气质为表现内容。
这些阮珠却不知道,叫暖春拿来蘸水,在笔在纸张上用五线谱形式写写画画。想了想,不如把琼瑶的《梅花落》歌词以古琴曲方法唱出来,脑中想着,便把歌词填上。
等她写完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了,但两人都投入进去,谁也没感到时间的流逝。
“你写得难道是谱子,左一个圈,又一个圈的,怎么我都不认识?”吕飘香看得莫名其妙。
“你听我唱就是了。”阮珠轻轻嗓子,照着曲子唱了出来:
红尘自有痴情者
莫笑痴情太痴狂
若非一番寒澈骨
哪得梅花扑鼻香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教人生死相许
看人间多少故事
最消魂梅花三弄……
歌声清灵,如翠鸟弹水,如黄莺吟鸣,吕飘香倍受吸引,凝神倾听,听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味,不知觉皱了眉头。
阮珠这才发觉串音了,急忙停住,尴尬道:“串到别的曲调上了,这次不算,重来。”
她唱着唱着,竟从古琴曲的调子串到了电视剧梅花落的结尾曲去了,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她从前可是非常着迷的。
“不用重来,你接着唱,我听着很好。”吕飘香非常感兴趣,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曲调,轻轻柔柔的,像空中飘动云朵,听得心里有点感伤,更多的是感动。
阮珠受了鼓励,继续唱:
梅花一弄断人肠
梅花二弄费思量
梅花三弄风波起
云烟深处水茫茫
红尘自有痴情者
莫笑痴情太痴狂
若非一番寒澈骨
那得梅花扑鼻香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教人生死相许……
阮珠的歌声唱完,吕飘香却在沉思,默默的念着:“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抬起头来看她:“这两句话说得很好,非常感人,娘子,飘香能遇到你,此生不枉。”
“我遇到你也开心。”真的,她与他畅谈音乐,谈共同喜欢的话题,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大表哥回来了。”月亮门跑来了阮玉,边跑边喊:“大姐,大表哥回来了,正在爹爹的锦瑟堂叙话,你快取吧!”
阮珠猛然站起来,坐这么久,腿都麻了,脚步有些虚浮。
吕飘香过来扶住,发现她的眼神微微迷茫,两颊微红,似惊似喜,又似晕晕的。
“我抱你去吧!”
“不,我可以走的。”本来她纳了吕飘香,就对不住云世一,再被着他抱着,让老公看见情何以堪。
“好吧,我扶你。”他理解她想的,扶着她朝亭子外走去:“慢点,下面是台阶,刚下完雪有些滑,当心摔倒。”
她由他扶着离开花园,出了月亮门,走上小径,绕过一面墙,再绕过几个园子,穿过回廊,来到锦瑟堂,过了花厅,正好看到里面出来了那个日思夜想的男子。
她呆呆的看着,鼻子发酸,忍不住泪水一滴滴的坠落。
“夫君!”她颤着声,总算喊出了那个名字。
“娘子,为夫很想你。”
云世一走过来把她 抱住她,用整个心神来抱,近半年的恐慌,焦虑,思念,全在相见的霎时间被喜悦替代,手臂微微用力,惹来她的痛叫。
“你轻点,我难受,孩子……”
他急忙松手,这才发现她肚子隆起的很大了,双手一抬,把她打横抱起来,像芙蓉园的方向走去。
“等……让暖春带路,你知道我住哪吗?”
“娘子,你别忘了阮府是我舅父的家,我在没娶你之前来过好几次了,你难道忘了不成?”
是啊,他们是表兄妹,是近亲结婚,只是他不知道她不是之前的阮珠。她有瞬间的失落,抱住他的脖颈不愿松开,很快又被他身上是温暖吸引,头埋在他宽敞的胸膛上露出浅笑。
吕飘香远远的望着离去的二人,心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阮子旭走过来:“怎么,不开心?”
“只要她开心就好。”
吕飘香笑了笑,向阮子旭躬身一礼,转身离开,从侧门离开阮府,在一个很僻静的巷子里,朝天空打出一个用来联络的蓝色烟雾。
过了会儿,四名黑衣人也进了巷子,来到他面前,躬身见礼:“少主子,我们完成了您交代的人任务,将云大爷平安带回来。”
吕飘香嗯了一声:“顺利吗?”
“就是进入吐蕃国遇到点麻烦,哥几个拼杀一顿受点小伤,万幸将人带回来。”
“你们走吧!”吕飘香像他们挥手:“彭成,不要把我行踪说出去。”
“少主子放心,您对哥几个有恩,我们不会说的。”
吕飘香摆摆手,四名黑衣人离开了巷子。
云世一把妻子放在床上,望着那张脸,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似的,俯下头亲了又亲,手在她的腹部轻轻滑过,叹息道:“原来我还可以看到孩子出世。”
“大表哥,我好想你。”阮珠的泪又落下来,哽咽道:“你没有半点讯息回来,我一直在猫耳镇等着,又来你在驿站得到你来的信件,才离开了猫耳镇。可是你为什么不回来?”
“这不是回来了吗?”他笑道,擦去她的泪痕:“给你捎信来的时候,我贱价处理那批木材,但在返回来的路上却听到了赤眉军打进猫耳镇的消息。于是又改道往西,进入吐蕃国,可是关山隔阻哪那么容易……”
进入唐古拉山遇到当地的土司,不仅要钱还要他们为奴,幸好遇到几位侠士搭救,才逃走。他不想她跟着担心,便没有说下去。
“大表哥,我很开心,幸好你及时回来,能看到孩子出生。”
☆、52新章节
云世一对妻子的话恍若未闻;目光虔诚的望着她的腹部;一条手臂把她的上身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在隆起的肚子上抚摸,忽然脸上掠过讶异:“孩子在动,在踢我的手。”
阮珠的眼睛又开始湿润;却是满满的喜悦:“从六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动了;有时候除了翻身动;在里面用小脚小手踢打;我有时还会感觉里面有个球;一拱一跳的;就像滚动一样在里面动着。”
可惜,这些这些事情没人与她分享;云世伟不可能,吕飘香不合适,只有孩子的父亲才能体会血脉相连的感受。
“我错过了多美好的时刻。”云世一的脸上有着惋惜之情:“我真糊涂,竟然在你怀孕时候离开,我不在身边,你从南疆逃难千里迢迢一路上很辛苦吧?”
“还好了。”她含泪地笑着,那个时候她一直担心他的安全,幸好,幸好他回来了,就在她身边。她偎着他温热的身体,觉得这个男人才是自己的天。
她的男人长久的在外奔波,照原先有些消瘦,但更显得健壮,皮肤黝黑,手心有着一层老茧,很粗糙。她细嫩的小手摸在上面,沿着手背的凸显的筋络往上摸,胳膊、肩膀、胸膛,她嫌那层衣服碍事,把它扒开,一双小手在他的胸膛摩擦。
这具胸膛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现在感到是这样亲切。
云世一把上衣整个脱下去,任她摸着,感受她传递的温度,整颗心都柔软起来。
天知道,他在柳州得知南疆叛乱当时的焦虑,托驿站的快马送去书信要她速速撤离。
当他带着几大车金丝楠木星夜感到南疆交界,才知道反贼远比想象的残酷。有钱人,商人的财务被洗劫一空,身上衣物被剥光,抓去游街示众,甚至严刑逼问财产的去向。
他的随从云山,自告奋勇伪装成贫苦百姓来猫耳镇侦查情况。带给他的消息是几个存着侥幸心理的商人把钱财埋藏于山间,希望有太平的时候取走,可是当地百姓认出他们,举报给赤眉军,抓到后打得不成人形。
云世一知道从猫耳镇回到天楚国行不通了,在南岭国以极低得价格处理了那批金丝楠木。带着随从向西而行,进入吐蕃国,一路艰辛自不必说。但在进入唐古拉山,当地的土司见到他们是天楚国的商人,起了贪心。
由于吐蕃国手艺匠人稀缺,造成生存环境的恶劣,天楚国百姓或多或少都懂得种植和制造上的技术,人贩子千里迢迢,带过去的奴隶都价格不菲。
云世一为保平安献出钱财不说,土司还要抓他们做奴隶,双方动了手,正在危机时刻,来了一帮侠士,一顿拼杀救了他们,一路上结伴而行,从吐蕃国西北进入汉中,来到渝州。
他并不知道妻子也在渝州,但他被那些侠士带来了这里,便起了来舅父家看看的打算,没想到她也在这里。
“大表哥,我一直的害怕你不能回来,那时候逃难到了榕城,实在走不动了,就打算来渝州,当时也想过你会绕道回来,但还是让暖春去城门口贴出通知你的告示。”
“娘子,辛苦你了。”想着她怀着他的孩子,体质最虚弱的时候,还在舟车劳顿的逃难,他的心又拧了起来。
“我哪有什么辛苦,唉,只要你活着就好。”
“我活着,你也活着,还有孩子,我的娘子怀孕很辛苦吧!”他把手又放在她的肚子上,真切感受那里有一个生命存在,他和她共同孕育的骨血。
此刻,他的心里生起了感动的情绪,拥着她和孩子,近半年的时间在所受的辛苦都算不得什么了。
分别的那段日子,多少个夜里,他一直想这样紧紧的拥抱她,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云世一在她的身旁躺下,拉过被子盖住彼此,搂着妻子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梦乡。
将近傍晚,两人才醒过来,眼里溢满幸福的光彩,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相互注视。
门外传来敲门声,云世一穿了衣服,起来开门。
进来的是阮玉,她眼神莹亮,很兴奋的样子,向云世一喊了声大表哥,便把目光投注在床上:“大姐,爹爹说待会给大表歌接风洗尘,如果你不舒服就不要去了。”
“没事的,我能去。”她怎么舍得跟他分开。
云世一扶她坐起来:“我叫暖春打洗脸水给梳洗一下,把你打扮的漂亮些,瞧这脸哭得像小花猫,出去被舅父看见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他女儿了。”
阮珠嘟着嘴:“我现在身材丑得很,再打扮能好看到哪去,你就别说好听的了。”
“咦,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很漂亮,这可完了,我是不是眼光有问题?”
“夫君,你的话真动听,以后你每天都要说珠珠是最漂亮的。说一百遍,我听着开心,就能生个儿子了。”
“是吗?”云世一愁眉苦脸:“那还是不要说了,生儿子多没意思,我比较喜欢女儿,像珠珠一样可爱的女儿。”
“那……那万一是儿子怎么办?”阮珠担心起来。
“天啊!”一旁的阮玉捂住耳朵:“原来世上还有这么肉麻的夫妻,我的鸡皮疙瘩要起来了,要命啊,我得赶紧离开,再待下去非吐了不可。”
“哎呀,玉儿,你别走,待会咱们一起去锦瑟堂。”阮珠被嘲笑的窘了,急忙说着留人的话。
“算了,你们久别胜新婚,我就不打搅了,你们继续腻歪吧!”
阮玉转了身,推门离开了。
暖春暖情得知主人醒了,都进来侍候,暖春打来了洗脸水,暖情把早已熄灭的火盆燃着。
收拾了一新,云世一用狐裘把阮珠包个严实,横抱着去了锦瑟堂。
因为年关将近,阮府打扫得焕然一新,锦瑟堂里窗明几净,窗纱都是新换过的,大厅正中梁上挂了一盏琉璃大吊灯,灯上插了一百支蜡烛。
大吊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