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我已绕完大半个圆弧,几十盒花炮拖在草丛中的引线全被点燃。星璇从另一端跑来,四溅的火星在他脚下蜿蜒成头尾相接的长龙。他转眼便到了我跟前,甩手扔掉火把,拉着我跳进圆圈中央。
几乎是在一瞬间,所有烟花同时绽放。
红的、蓝的、紫的、绿的……无数光球夹杂着金色银色的弧光喷薄、滑落,像是最绚烂的花园,刹那间,姹紫嫣红开遍。又像是一场华美至极的流星雨,在空中划出最迷离最潋滟的轨迹。
寂静的山谷似乎也被点燃,光影流转,琼花玉树,恍若天上人间。
我背靠着星璇,仰着脸,险些看痴过去。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我转身猛敲星璇的脑袋:“愣着干什么?快许愿啊!”
星璇如梦初醒的朝天狂喊:“一愿父母安康,二愿国泰民安,三愿站在我身边的人早日忘却烦忧,每时每刻都活得和现在一样!”
“笨蛋!还有你自己呢?”我笑得眼泪直流,继续敲他的脑袋:“谁让你这么大声喊出来?”
“你试试,只有喊出来才能让上天听见,自己也会觉得轻松很多!”
烟花的爆裂声震耳欲聋,星璇清亮的声音在山谷间回响,而我的视线渐渐模糊,聚拢双手对天空大喊:“愿所有被我牵挂的人都平安快乐!尤其是星璇那个笨蛋,一定要幸福,幸福啊啊啊……”
我喊得声嘶力竭,连气都踹不过来,摇摇晃晃刚站稳,便听星璇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长得比较帅!”
“原来如此……”
每一朵烟花盛开,星璇的脸就被映上最明亮的光彩。每一朵烟花凋谢,他的脸就朦胧未明。无数朵烟花盛开与凋谢,而他只是深深凝望着我。
“为什么不是你?”
“啊?我听不清!”
“为什么,”星璇一字一顿:“我的幸福不是你来给?”
“因为,早一步或是晚一步遇见的,都不是你要找的人。”
天空慢慢沉静下来,我的泪在黑暗里肆意流淌。
因为……你曾给我的太多太多,多得我无力偿还。
因为……这世上能给你幸福的人,并不是我。
谁的幸福我都给不了。你不是弄月,幸好你还能遗忘。
天边,启明星已在晨风中闪烁。
每一次开始,都是结束。
回赏心殿的第二天,我很早就爬起来梳洗,小蕊推开门的时候万分惊讶,忙上前来帮忙。在我措辞艰难的授意下,她用一根缠丝花簪将我的头发挽起,红锻制成的海棠斜插入鬓,鬓角垂下两绺微卷的发丝,衬得红宝石耳坠愈发的娇艳欲滴。
小蕊好奇的问:“小姐不喜欢浓烈颜色,今日怎么来了兴趣?”
“我是不喜欢啊,可别人喜欢。”我起身走到屋角,打开几口檀木箱,里面装满了穆子云给女儿嫁妆。挑来拣去半天,我选出件红绡长裙,配着杏黄色湘绣并蒂莲的抹胸穿上身,大小刚合适。
我对着镜子前后看了看,上下一体的衣裙修身飘逸,薄薄的宽袖于身侧衬出优美的腰线。我想了想,又拿起胭脂黛笔,将妆容又稍稍加重了些。
小蕊在一旁怔怔的看着:“小姐这身打扮,真教人不认得了。”
“好看么?”
“好看是好看。可是……”小蕊琢磨了半天,谨慎的给出意见:“略嫌妖娆了些。”
“是吗?”我咬咬牙,将抹胸的边缘往下拉了寸许:“那可是成了,我要的就是这效果。”
“小姐你……”小蕊看上去快要昏倒:“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开始练习所谓的一笑倾城,呲牙咧嘴道:“你还看不出来我要去勾引皇上么?”
众所周知,甘露殿是楚天佑用来宠幸后妃的地方,有专门的执事太监记录某年某月某日,皇上和哪个女人睡过,事后有无避孕等等,整个流程都被人尽收眼底。更重要的是,那地方离楚天佑自己的寝宫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我既然横竖都是要侍寝的,当然不能平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除了主动出击还能掌握几分胜算外,别无他法。其实,就算星璇没有事先获取这个情报,我在穆子云府中也不止一次的打过这个主意。只不过那时一来没有攒够勇气,二来没有死到临头。如今两样都齐全了,我不入地狱,谁入?
《拈花一笑醉流景》雪月天使 ˇ一一二 允诺ˇ
午后骤雨初停,淅淅沥沥的积水顺着屋顶的沟檐落下来。一连几天的闷热缓解了不少,对我却于事无补,我不断的告诫自己要镇静,可手心仍满是汗水。好不容易盼到小蕊的身影出现,我忙迎了出去:“怎么样?皇上用完午膳没?”
小蕊上气不接下气的点头:“快了,今日下朝早。我刚才还特地找膳房的一个小姐妹闲扯了几句,皇上确有膳后漫步的习惯,不过他一般不会进御花园,只在边缘走走罢了。”
“这就行了,我自有办法让他进园子。至于你呢,”我解下腰间的金铃递给小蕊:“现在就去召瞿牧出来——如果他在的话,请他帮我回趟将军府。前日离家匆忙,我将常用来绾发的羊脂玉簪落在了房中,惯不离身的,等不及爹爹下回进宫了。”
小蕊应声而去,我取出银锁中的解药服用几颗,起身抱起一架冰纹古琴走向御花园。
早在替巧眉入宫前,我已留心向穆子云打探过楚天佑的种种喜好。虽是一母所生的兄弟,他和楚天祈的性情着实相差甚远,凡有美色均来者不拒。据说这与他的第一位妻子端淑皇后的病逝不无关系,少年夫妻正值情浓,万般恩爱一夜葬送,此后楚天佑纳美无数,得宠的宫眷无不与这位前皇后有着相似之处,或眉眼,或性情,甚至只是浅笑时的梨涡,教人分不清此君究竟是痴情还是多情。我没见过端淑皇后的画相,只听闻她生前精通丝竹,当年曾自谱一曲“长相思”,扶桑花前,红袖素手,娓娓倾泻的天籁之音惊艳皇城,许多旧日宫人至今都还津津乐道,后来流传坊间,花前诉相思的妙境一度为名门闺秀争相效仿。
穆子云每每谈起他这位红颜薄命的表妹时都唏嘘不已,引得我和弄月在私下里多有猜测,不过任凭我们怎样旁敲侧击,穆子云回忆归回忆,感慨归感慨,其他的绝不泄露半句。偶然一次,我帮嫣然整理书架时翻开过一本诗集,泛黄的纸页上随处可见蝇头小楷所做的眉批,字迹工整娟秀。嫣然想了半天才说是姑姑早年留下的,而我对其中一句词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长相思,长相忆。相思相忆与谁知,花落人去两不见。”只因感伤于寥寥数字,我闲时便向嫣然学了这首曲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沿途芭蕉的青翠大叶子悉索拂动,残积的雨水自叶上倾下,濡湿了裙裾。我在花枝掩映的凉亭中坐下,安置好古琴,略略凝神,手腕起动,流畅的琴声便柔柔的萦绕在了指尖,由轻而重,如涟漪般的一圈圈泛化开去,融进濛濛的水气中。阶前觅食的小鸟“唧”的窜入花丛,不见了踪影。微青的天空透出红霞,雨后放晴。
不多时,通往凉亭的小径上就响起了脚步声。我只装糊涂,头也不回的薄嗔:“小蕊莫催我,今日兴致难得,晚点午睡便是。”
来人不说话,只缓步走近了些,钻出云层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琴台上。
我微微一笑,和曲低吟:“长相思,长相忆。相思相忆与谁知,花落人去两不见。”
“媛……媛……”身后的男子哑声低唤,与此同时,一只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肩头。
我胳膊一僵,仍然没有起身。
凉亭外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大胆!见了皇上还不行礼?”
我的指腹在弦上拉出长长的颤音,琴声嘎然而止,身侧的人立刻爆发怒喝:“该死的奴才!都给我滚下去!”
随行太监争先恐后的逃散。我故作惊慌的起身,与一双迷乱中带着痛楚的眼睛对了个正着。我低头就要下跪,下巴忽然被一只枯瘦的手钳住,被迫仰起脸来。
楚天佑眯起眼,眸光中寒意渐生。
“你是谁?你怎么会念她作的词?”他冷冷的问,手劲没有半分松懈。
我忍痛作答:“回皇上,臣妾穆巧眉,四月初入宫。”
“哦?穆子云的长女。”他的力道略减:“那句词可是你姑姑教过你的?”
我垂下眼帘,小声回话:“是。”
他一径盯着我看,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我暗自叫苦不迭,又不敢轻举妄动。
等到我完全感觉不到下巴的存在时,他才慢慢开口道:“你和她并没有半点相像之处。”
“姑姑堪比仙人,非臣妾……”
“比她美的多了去,可惜都不是她。”楚天佑看着我,眼神却飘渺而空洞,他魔怔般的喃喃自语竟让我心生怜悯,叹红尘之大,谁都逃不过情伤。不过,眼前处境已容不得多生感慨,我楚楚可怜的出声:“皇上!”
楚天佑眉头一皱,神情旋即恢复如常,他甩开手,漠然吩咐道:“今晚,甘露殿侍寝。”话音未落,人已拂袖转身。
“皇上留步。”我顾不上多想,劈手扯住他的袍袖。
他回过头:“怎么?你不愿意?”
“皇上荣宠,臣妾求之不得。但是,皇上应该没有忘记臣妾还暂居赏心殿,虽说臣妾自知已无大碍,但在御医会诊请旨之前,臣妾在外人眼中还是带病之身,贸然前往甘露殿只会平白授人话柄……仅此一事,实非臣妾甘愿。”
“那依你看,朕还需等上几日?”
“臣妾不敢。”我屈膝一跪,楚天佑的目光随之下移,缓缓落在我胸前,几许玩味。我努力忽略脸部的烧灼感,低声说:“如果皇上不嫌弃,就请移驾赏心殿。”
楚天佑微微弯下腰,眸中骤然升腾的情欲看得我胆战心惊,他似笑非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去甘露殿,朕就算要了你也等于没要。这样的委屈你也愿意?”
“虚名一事来日方长,为人妻者只求能得夫君怜惜。”
“好一个为人妻!”我还没明白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楚天佑打横抱起:“就为你这句话,朕今日也成全你。”
我全身紧绷着,直到见他大踏步走向自己的寝宫,方才稍松了口气,转念又想起那用来替换的假玉玺和破除机关的工具都还在古琴的木制夹层里,顿时又急又怕。
“皇……皇上……”我强作镇定道:“臣妾还想为皇上弹完那首长相思……”
楚天佑难得有了丝笑容:“不用你操心,自然会有奴才将琴送来寝宫。”
我不再说话,紧贴胸前的手握住银锁,使劲旋开暗格,一丝不易察觉的幽香迎风四散开去。
临近寝宫的时候,楚天佑的脚步开始有些拖沓。我心知是那迷药起了作用,忐忑之感略减。当值的宫女太监们老远见到皇上抱了个女人回来,都识相的退出了内殿。
层层帘幕垂落下来,视线里只剩一片明黄。
“皇上难道不打算听……”
话没说完,我的脊背已陷进绵软的被褥,楚天佑就势覆上身来:“你还不懂相思为何物,等朕教会了你再听也不迟。”
眼前一暗,我本能的偏开脸,他的唇滑过我的耳垂,吻上我的脖子,用力吮吸。
我默默忍受着强烈的不适,安慰自己很快就会过去。
可是,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斜照进来的阳光混淆着帐上所绘碧金纹饰,华彩如七宝琉璃,璀璨夺目,直刺入心。
楚天佑直起身,几下脱去了龙袍,露出精瘦的胸膛。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翻转身就想往床下跳。可惜我刚挨到床沿,腰带就被人勾住,下一刻,奇#書*網收集整理红绡裙被生生扯开,背部微凉。楚天佑将我摁在身下,含糊不清的戏谑:“当真是个可人儿,现在知道害羞可晚了。”他轻车熟路的剥着我的衣衫,我不敢过于挣扎,只得束手无策的闭上眼,任由巨大的恐惧渗入意识的每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数秒,对我而言却无限漫长,身后的动静渐小,最后终于停止。我疲惫不堪的挪动手臂,想把楚天佑推开。谁知这一下,他似乎又开始活动。我大惊失色的弹坐起来,楚天佑如烂泥般滚到一旁。紧接着,一团白影劈头盖脸的砸到我身上。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立于床边,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息,而我手里,却是件犹带体温的长衫。
“瞿……瞿牧?”六月处暑,我非常神奇的感到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说不出的不对劲。他这么怒气冲冲,难道是怪我行动前特意支开他?星璇真是给我找了位不怕死的英雄,大白天的居然也敢擅闯寝宫,连我想保护他的好意都被视作侮辱,那我的牺牲算什么?好像我才是应该生气的吧?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先发制人,瞿牧却不由分说的抓住我肩膀,手掌在我脖子上狠狠的来回擦拭,眼中满是嫌恶。我感觉到那一小块皮肤迅速发烫,又麻又痒,当即恼火的推开他的手:“你平日在静王府也是这么莽撞行事的吗?倘若早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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