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觉得一无所有,那是因为你感觉不到别人对你的好。”红凤慢慢的说:“你在念园一病那么多天,宫主每晚都守着你到凌晨,就因为冷清扬说晚夜间容易再受凉,我们去替他都不肯。可你好起来以后,二话不说就跑。如果他对幻琦……”
“他大概还需要多久能练成九翼?”我截断了红凤的话,不能再让她说下去,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决心,经不起半点动摇。
“你想知道的,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一个低柔的声音透过夜色传到耳边,我勉强维持的笑容飞速消逝。一道暗影从眼前闪过,胳膊一紧,脚已离地。再沾到地面时,一双手臂把我圈在了墙角,动弹不得。
呼吸纠结在被红绸渲染的空气中,熟悉的淡香若有若无。脸似着了火,我拼命的不让自己去回想那个淡香浮动的夜晚。稳下心神,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笑,努力的笑。
“我只是随便问问,哪敢劳你大驾?”我试图推开冰焰扶在墙上的手,无果,放弃。
“你把对红凤说的话,连起来说一遍。”冰焰的话没有任何温度,如同他现在的表情:“在这之前,你发誓,如果有半个字的谎言,你会……”
“我发誓,”我接过话来:“如果有半个字的谎言,我会失去最爱的人。”一字一顿,面前的人眸光渐渐凛冽成冰,刺入心脏,却感觉不到疼痛。对我而言,并没有失去第二次的机会,这个誓言,可谓心安理得。机械般的开合嘴巴:“前天晚上,我在静王府,和爹爹、弄月……”
话没说完,冰焰的唇就压了下来。退无可退,我的后脑勺紧贴着墙壁,被动的承受着他的吻,任他的舌尖分启牙关,只是忍着,没有任何一点回应。漫长的分分秒秒,就在我即将丢盔弃甲的时候,他的唇离开了我。身后,坚实的石墙让我站得纹丝不动,隐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却还能感觉脉络的轻颤。
“你最爱的人,是谁?”他附在我耳边轻声问道,我微微侧过头,避开耳畔温热的呼吸,心乱如麻。他猛力拽起我的手腕:“现在跟我回去,我马上娶你。”
四十六 缘灭
轻轻的摇头。
“砰”的一声,礼花燃亮夜空,流焰如星,星如雨,漫天的绚丽繁华。
礼堂中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走出,前厅里,早已备好美酒佳肴。
恻恻轻寒,画楼上乐声四起。
一缕发丝轻拂过冰焰的颈项,我的视线锁在上面,有些恍惚。
如果更早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在离开暮雪庄之前,在长安一别之前,甚至,在知道星璇西征之前,也许会有不同的答案。不是没想过逃避,只要和他在一起,便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幻想能有一天,走得远远的,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过平淡的生活。时间长了,该被淡忘的全被淡忘,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一厢情愿的梦境,如绽放的烟花,美丽、破碎。
“我不想被谁牵绊,”我平静的说:“裴宫主比我聪明,怎么这会倒变糊涂了。你今晚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松开,冰焰站直身子:“不懂也好。只是,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他凝视着我的脸:“不要让别人牵绊住你,否则,你的誓言,恐怕就会应验。”
他的笑,如同雪地里的曼陀罗,冷艳而绝望。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我咬紧牙关,仍抑制不住话音里的颤抖:“如果你伤害他们,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
他不语,深深看我一眼,转身。
黑暗吞噬掉那个远去的背影,顷刻间回头向我压了过来,不堪重负。
我慢慢的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用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
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四下里找不到上官凌风,一眼看见流连在酒席中敬酒的新郎倌,双颊泛起淡红,举杯的动作却是毫不迟疑,一副不醉无归的架势。
本想走开,却挪不开视线。不由自主的上前,伸手,另一侧却有人比我更快的夺下星璇送到唇边的酒杯,只听见弄月笑道:“再这么下去,天可就要亮了。”说着,对星璇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扶小王爷下去更衣?”余光扫向我,眉头轻皱。
我一愣,随后立刻发现弄月皱眉的原因。喧哗的大厅慢慢安静下来,招呼过来的各路目光都聚焦在了我身上。
头一低,正准备开溜,手竟被星璇拽住。所幸笼着宽袖,还不至于马上被人发现。惊疑不定间,忽然感觉手心多了点什么。星璇若无其事的放开手,并未看我,只是微微点头。
我走出大厅,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借着廊下灯笼的微光,展开手中湿漉漉的纸团,上面潦草的画着些简单的图标。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是地图,静王府的地图。
在无数次的归咎于地图太烂之后,我无可奈何的发现,我的方位感不是有点差,而是非常差。直至月上中天,我才找到图纸上端箭头所指的一处房屋。星璇让我来这里,应该就是那只玉镯的藏身地了。
推开门,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估计是楚天祁的书房。只是,这么大的面积,我从哪儿开始找起?
掏出被我揉得皱巴巴的纸片,仔细的重新看了一遍,发现房屋上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架子似的图形。看看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满满当当的摆放着各类典籍。想了想,走到古董架前,随手倒腾着上面的瓶瓶罐罐。哐当当的轻响在静夜里似乎还带着回音,心里正犯嘀咕,背后一阵凉风,回头,白影飘过……
“鬼……唔……”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捂住口鼻,掌心阴冷。我几乎直挺挺的背过气去,正攒出了吃奶的劲要挣脱,那只手的主人轻声道:“花花,别出声,跟我来。”
大脑一片空白,我点头如捣蒜。星璇松开手,走向书架,我手脚发麻的跟在他身后。这才发现,书架旁的角落里,竟有一架极不起眼的木梯,通往一处活板门。
低矮的暗楼上堆放着陈旧的字画古玩,散发着灰尘和墨汁混合的怪味。
如霜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格又一格的光斑。
星璇弯着腰挪开一些杂物,腾出小块地方让我坐下,探身向窗外看看,低声道:“笨蛋,我在十米之外都听到了屋子里的声音,你怕没人知道这里有贼?”
“你……你才是笨蛋,差点没把我吓死!”我捂着胸口,呼吸极不均匀:“真的……喘不过气来了……呼……大半夜的,你一身白……故意的吧……”
目光落在星璇身上,发觉他原来只穿着里衣,单薄的一层丝绢。下意识的去解自己的披风,他拉住我的袖子:“不用,我不冷。”
不冷……才怪……刚才捂着我的手若不是毫无热气,我还不会那么肯定遇上了鬼。八成是觉得穿女孩的衣服没面子吧,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瞥了星璇一眼,像是有感应一般,他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揉鼻子的样子十分可爱。
使劲压下狂笑的欲望,我脱下披风裹在他身上。这回,他倒没有拒绝,只是缩缩脖子,很不情愿的样子,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刚从被子里钻出来,不大习惯。”
“你就嘴硬吧!”习惯性的抬手去捏他的脸,指尖刚触到微凉的面颊,忽然意识到此时不同以往,尤其是今晚,大惊之下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我应该在哪里?”星璇的眸子漆黑透亮,漾满笑意。
我一时有些走神。
他晃晃脑袋,长叹道:“奈何沉醉不醒,辜负洞房花烛!”
星璇一本正经中带着惋惜的神情让人哭笑不得,我只好板着脸问道:“敢情你是梦游来的?”
“那是……”他从脸上扯下我的爪子,压着声音吸气:“你还掐!我容易么,一路走着就听见水在肚子里哐啷!你要是有半点城府,我也懒得费尽心思的赶过来。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放下心!”
本来笑得乱颤,听见最后一句话,我却再也笑不出来。
抬头,他的脸离我不过一指的距离。
呆呆的对视半晌,他松开我的手,坐直了些:“别闹了!当心被发现。”
我也想坐直,可是后背还没挨着墙就先碰到了星璇的肩膀,左手边的两口木箱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推不开半分。
狭小而沉默的空间里,呼吸可闻。
“我们呆在这里干什么?”我舔舔干燥的嘴唇,意识到自己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
“等人。”
“嗯?”我不解的四下张望,别又猝不及防的冒出个人,今晚的心脏已经够脆弱了。
星璇却无视我的战战兢兢,隔了好一会才吭声。
“你想清楚了,还是要拿回玉镯,是吗?”
“嗯嗯!”
又是沉默。
我忍不住偷偷看星璇,他半垂眼帘,睫毛似两柄小扇子,遮住明亮的眸子。如果他不再说话,我会以为他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你一定要的话,我可以陪你赌一把,赌你没有看错人。”
这次换作我无言以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上官伯伯和我爹,还没有从密室出来。今晚是最后一次机会,明天就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玉镯的去向。”
我点头,潋晨的话意再明显不过,若是我的话,也会重新部署一番。不过,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它消失……
我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刚想说话,星璇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跟着我便听到了木头拖动的闷响,隐约有人在说话。凑上前去,透过隔板的缝隙,看到方才被我搜罗过的古董架已经离开墙面,向外推移了半公分,漏出一缕光线斜斜的打在地面。
上官凌风从里间走出:“就这么办吧。京师有太多武林人士来往也不太好,你只管放出口风,其他的事我自会处理。这么一来,也可以多赢得些时间。”
“你肯定另外一只玉镯会在天山?”楚天祁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凤翎观,应该没错。”
“可现在谁不知道幻琦是裴冰焰的人。”
我实在没料到他们的对话会在这里停住,星璇的目光随之停在我脸上。我装作不知道,眼珠不错的盯着上官凌风。他点燃书桌上的蜡烛,看似无意的玩弄着烛台,沉重的古董架却缓缓退至原处,与墙壁嵌合得天衣无缝。
“我却听说,她的命还在天池残雪手里。”上官凌风一脸深思:“但是,天山一直未介入此事,似乎对她放任不管。再明显不过,幻琦目前的行为对天山还构不成威胁,或者,她还负有其他未完的使命,比如,火神九翼?”
楚天祁似乎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言之有理,那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吧。比起天山,玄火宫的确棘手得多。裴冰焰想要的,只怕远超过你我的猜测。”他停了停,话音中带了几分犹豫:“有句话却不知该不该说……”
“你是在担心落儿。”上官凌风叹了口气:“和我想的一样。她这次主动提出要跟我回家,定是被那姓裴的小子伤了心。做父亲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说不得半句。好在那孩子单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我是断然不会再让她做傻事!你就放心吧。”他摇摇头,绕过书桌往外走去:“现在说来,我真羡慕老兄你,今晚璇儿的大事已定,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孙子?”楚天祁像是在重复一个从未听过的名词:“我还不敢有这个奢望。这些孩子,没一刻不让人操心的……”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门边。楚天祁挥手,熄灭蜡烛。
房门被带上,留下满屋的冷清与黑暗,以及两名面红耳赤的偷听者。
四十七 涅磐
“看来那东西在我爹手上了。”从他们的话里不难听出上官凌风已经准备带走玉镯,放在静王府的确会增加不必要的事端,楚天祁的身份毕竟特殊。一开始,他们寻找的就是沧渊,毁掉玉镯自然不是上策。以傲龙堡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公开参与此事会也不会招来非议,而且可以声东击西,引开他人的注意。可是,他们凭什么就能肯定天山比玄火宫好对付?
星璇一直没说话,我拉拉他的胳膊:“先下去吧,给憋得腰酸背疼的。”
“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我正爬向楼梯口,星璇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吓得我猛的直起身,脑袋咚的撞在木梁上,眼冒金星。
强忍着抱头痛哭的冲动,我拉开活板门:“你不是都听到了吗?这么丢脸的事,不要再提了!”
“原本我还想告诉你,那个男人心里装的不只是儿女情长,还有天下。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不能太过任性。看来是我想错了,问题不在你身上,而在于他。他想要的天下只有一个,美人却是不计其数。”
“不是他想要,是人家送上门。你不要老是提醒我被别人甩了好不好?”
“既然你知道,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就算是被撞傻了,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怒意。
我纵身跳下暗楼,星璇几乎同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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