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的江南,草长莺飞。
西子湖畔更是把诗里梦里的江南之美发挥到了极至。
是夜,泛舟湖上,月似银盘,湖波如镜。
本应是用来吟诗作画的良辰美景,船上的四个人却大有焚琴煮鹤之嫌。
“天池残雪未必亲临,我赌天山赢,赌注是任意的条件。”星璇唰唰的在纸上划了几笔,把纸推向冷清扬。
“我押傲龙堡,上官前辈一定会亲自前来。赌注同上。”冷清扬瞟我一眼,提笔的姿势相当优雅。
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大哥,靠你了,千万别让我被老爹抓回去。”
冷清扬微微一笑:“凤儿,你呢?”
红凤撇嘴:“宫主不来的话,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他会不会来?”我见缝插针的问。
没人答话,我重重的叹口气:“我赌那个什么幻影教赢,赌注嘛,为公平起见,一样。”新生的黑马比较容易爆冷门,我歪歪扭扭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扔下毛笔,无精打采的走到船头坐下。
小船已经到了湖心,月影在不远处的冷波中荡漾。
我俯身探向水中,柔柔的水滑过指缝。
星璇来到我身边,我没有起身,问他:“你赌天山赢,是因为弄月吗?”
“这是他的宿命。早点完成任务,也可以早点解脱。”
“可是,我希望他被人打败,让那些人发现他根本没有称霸天下的潜质,放过他算了。”
“花花,你的想法很幼稚。”
“我知道,这只是希望。星璇,你想夺天下第一吗?像冰焰那样,在人们心里成为一个符号,大家只会关心他能保住这个称号多久,包括他的属下,人人都在仰望他,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平常人,也有喜怒哀乐。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会忘记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的人生,只是为别人活着。”
星璇笑了:“花花,我一直都觉得裴冰焰很幸运,只是没想到他幸运到了这种程度。”
“什么……”我的话刚出口,忽然的一幕让我完全惊呆:“星璇,你看我的手!”
右手腕上的镯子掠过月影,墨绿色的玉石瞬间变成了淡黄,明亮得耀眼,光晕里浮动着细细的黑纹,像是极小的字。
只是短短的十几秒钟,一切就重归平静,小船已经把倒映在水面上的月影甩在了后面。
三十 玉棠山庄
回头与星璇的面面相觑证实了那不是我的幻觉。
“这只玉镯和月华剑一样,是弄月的父母留给他的。”在梦中,他是这么对梨落说过。记忆中一些零乱的片段不断涌现,就是没有一根线把它们串起来,所以还是毫无头绪。
“我怎么觉得刚才的画面像是在哪里见过?”星璇出神的自言自语。我等了半天,他也没下句。
“你先听我说……”
“啊,在流景院的那副画。美人泛舟图!”
我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难怪画上的美人让我觉得眼熟:“那个美人……是弄月?”
“她是女的!”星璇提醒我:“但一定是弄月的血亲。如果没有记错,画中女子戏水的手腕上也戴着玉镯,而且,很可能就是你手上的这只。”
“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心里隐隐有一些明白。冰焰说过,那幅画是沧渊的唯一线索,这与星璇的猜测不谋而合,也就是说,线索的关键就是弄月送给梨落的玉镯。
听完我的讲述,星璇点点头:“不错,镜湖月圆夜,它或许能指明沧渊的所在。”
沧渊、天下、时空、回家……在我几乎都忘了这些词的时候,它们却都真实的出现在我手上!
“我不要!”脱口而出的话语换来星璇惊诧的眼神,我忙改口道:“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取出沧渊,而是查明天山的真相。”
“没错,”星璇若有所思:“但是将来如果有一天,裴冰焰和弄月都知道了玉镯的秘密,你要怎么办?”
“冰焰答应过我,等他办完事回来就带我远离江湖,他不会再关心这个!”我试图褪下玉镯:“原本就是弄月的东西,你帮我还给他。”
星璇一愣,拉开我的手:“英雄大会上你自然会见到他……不妨多想想再做决定。”
三日后的玉棠山庄。
苏堤之南,九曲桥北。重楼飞阁,赤墙金瓦。周遭一片琪花瑶草,垂杨带丝雨,烟波飘渺。一匹偌大的虎纹飞绡铺陈在擂台上,群雄分席而坐,整个会场观者如潮。
出门前我再三看了看自己的脸,确定与梨落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如此混混在人群中,更为心安。其实不止是我,为免生事端,其他三人都己改装前来观战。
初赛皆以一柱香为时限。如果双方没有分出胜负,均作淘汰处理。因此,台上的人铆足全力,台下的翘首而望。我们到擂台西侧坐下,等待着重量级别的挑战。
清风怡人好睡觉,我正昏昏然的东倒西歪,星璇推推我的脑袋:“天山!”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直直的向台上看去。
一个陌生的瘦高男子,皮肤略显棕色,剑眉飞扬,凹眼高鼻,左耳一枚耳钉,垂下几道细长的黑色珠链,颇有几分异域风情:“天山龙泽观,云澈。”
“怎么……我不认识啊?”
“人家不是自我介绍了么?天山两观三十二门,凤翎龙泽是天池残雪的左臂右膀,这次来了其一。”
“那弄月呢?你不是也以为弄月会来?”
星璇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
云澈提剑,剑花一挽,背在身后,面带微笑看着众人。高人总是从容不迫。
一道身影轻落在他面前:“昆仑弟子,赵永刚。”
云澈略一颔首,手起剑舞。赵永刚赶忙迎上。
剑身相撞,噹噹噹,三次。一道血光自空中闪过,只见云澈快速麻利地收剑,双手抱拳:“赵公子,承让了。”语音刚落,赵永刚的身子重重落在地上。
场内寂静无声,云澈的凌厉狠毒镇住了大多数人,但不是全部。
唰唰几道黑影,台上同时多了三个人。
云澈静看来人,不动声色。其中一名青衣男子向其他两人拱手道:“青城派,宁杰,若两位不介意,不妨先由宁某投石问路。”
他人还未答话,云澈道:“既来之,怎能轻易下去?不如三人一起上好了。”说着,也不问可否,足尖轻点,在半空中旋身,剑动若电,逼得三人齐退一步,不及多想,兵器各自上手。
一时间,台上刀光剑影穿梭,金属碰撞的声音巨响。
星璇摇摇头:“青城、华山、昆仑三派掌门加起来,也难敌云澈一人。今日一战,天山之势必会猛增。”
果然,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三派掌门一一败下阵来。
云澈收剑,衣襟上血迹斑斑,脸上的神情却十分闲散:“还有哪位想来赐教?”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却无人应战。云澈又重复了一遍,眼神中一股傲气。身边红凤忽然站了起来,云澈看向这边,还未说话,空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玄火宫,霓裳!”
人群中炸开了锅。
红凤缓缓坐下。
霓裳背对着我们站在台上,紫衣紫裙,长发垂落至腰际,中间系着一根浅紫色丝带。
云澈仍然在微笑,但神色中添了几许凝重:“今日幸会玄火宫护法大人,便不枉来此一趟。”
霓裳话音冰冷:“只怕你没命回去呢!”双手轻扬,两道紫银色光影左右飞出,细看之下,竟是两条紫绫,紫绫顶端挽着两把锐利的银色小刀。银刀在空中微转,直直扑向云澈。
云澈不敢怠慢,下腰躲开,剑光一闪,挥向紫绫。谁知那紫绫竟没有被劈断,反而紧紧地缠住剑身。
霓裳微抬右手,云澈的剑脱手而出,“哐当”落在十米开外处。云澈脸色大变,另一根紫绫已缠上了他的手腕,银刀眼见就要扎进血肉。
就在此时,又一道光影破空而来,击中银刀,银刀带着盘旋的紫绫掉在了地上。
我看得眼花缭乱,揉揉眼睛。冷清扬低声说:“幻影教。”
入口处,一辆白色步辇旁立着八名持剑男子,轻纱拂动的车内,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轻柔声音:“晚来一步,错过了不少好戏呢。”
我忘了呼吸,紧紧盯着那辆步辇,视线却无法穿过重重白纱看见里面的人。好在下一秒钟,一只手撩开轻纱,车里的人走了下来。
是弄月。
他穿着白色罗纹披风,衣领和中缝处的白色绒毛随着风轻轻抖动,泛出雪一般的光芒,雍容华贵。在这样纯净色彩的衬托下,弄月的脸淡如云烟。
云澈的眼中闪过惊喜,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又极力忍了下去。
霓裳转身看向弄月:“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出手相助?”
他的唇角挑起,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幻影教,弄月。刚才见姑娘大有挑断此人经脉之意,在下认为习武之人与其瘫痪不如送命,所以想替他向姑娘讨个人情。”
“既然如此,”霓裳指指云澈:“那我就卖你这个人情,直接取了他的命吧!”
弄月一步步走上擂台:“不忙,待在下向姑娘讨教几招,姑娘再决定这个人情是怎样的卖法。”
噌的一声,月华剑出鞘,白光如练。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弄月,孤傲而冰冷,华丽而漠然。弄月还是经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点点滴滴都是梨落的过往,我没有觉得他真的离开过。直到今天,见到梦境外陌生的他。
弄月的身法极为漂亮,剑舞轻影,白衣飘然。
霓裳手中的紫绫十分灵活,在半空中翻滚如虹,眼见就把弄月绕在其中。
弄月却未显慌乱,袍袖挥处,三枚月牙针飞出,两枚分别震开紫绫顶端的银刀,一枚只指霓裳眉心。
霓裳一惊,身子后扬,刚刚避开月牙针,月华剑锋已抵向咽喉。
这下不止红凤,冷轻扬也站起身来。
弄月微微一笑,月华剑一挽,划了个圈,回收,潇洒利落。
等到霓裳回过神来,他拱手道:“承让了。”说着,看向红凤和冷清扬:“看来,今天玄火宫还不止来了一位护法,不知是否该一一讨教?”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一个沉稳的声音盖过杂声:“不如老夫先来向幻影教主讨教两招吧!”
弄月脸色微变,转身面向说话之人:“师父!”
上官凌风点点头:“你既唤我一声师父,你我师徒之情便还在一日。眼下有几句话要私下交代,月儿,你随我来!”说完,大步流星的穿过会场,中途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扭头看过来,与我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又很快移开。我正纳闷,忽的听见他说道:“小桃,你把小姐带回房里等我!”
弄月身形一滞,却没有看向我这边,直直的跟了去。
“星璇……”我捞了个空,右侧早已没人,星璇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只得对红凤说道:“我得过去一趟,不管多久,我们还是在客栈见面。”
三十一 婚约
一路雕栏漏窗,我跟着小桃走进清幽的里院,四下看看:“爹爹跟这里的主人很熟么?”
小桃同情的瞧了我一眼:“老爷就是玉棠山庄的主人啊,据说前院的玲珑阁还是当年老爷和夫人成婚的地方,夫人去世后,他怕睹物伤情,便很少来这里。若非承办英雄大会的缘故,小桃也见不着这么漂亮的大园子。”
我冷汗直冒,原来请君入瓮就是这么来的。
“爹爹把弄月带去了哪里?要不……”
“书房已经到了。”小桃看出了我的犹豫,她不无担忧道:“自从弄月公子出了事,老爷就一直寝食难安,谁知小姐也跟着没了音讯。前阵子,外出打探的弟子一日不回,他便一日只望着夫人的画像发呆……”
我停下原地打转的脚步,径直朝书房走去。
小桃迟疑着叫住我:“小姐,你的脸……”
我会意的点头,俯身掬起穿亭入榭的湖水洗去假面,用袖口擦干水珠:“这样可以了吗?”
见到小桃如释重负的样子,我稍稍放下心来……但愿呆会别被修理得太惨。
无奈终究底气不足,我提着鞋子轻轻靠近书房的窗户,透过缝隙往里看。
“……你当真不会后悔?如果是落儿负了你,我自会调教,她还是孩子心性……”
“不,落落没有负我,请您不要责怪她。都是月儿自己的原因,没有办法再给她幸福。月儿不敢后悔,也愧对师父的恩情。”
此刻的上官凌风看上去不过是个疲惫的父亲:“你应该早已得知,你的身世与玄火宫有着莫大的关系,当月华剑与还是婴孩的你一起出现在傲龙堡门外时,武林各大门派与玄火宫已势如水火……我以为我有能力给你一个全新的生活,可宿命还是把你带回了原来的轨道……”
“师父待月儿一贯有如己出,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月儿无以为报,请受月儿一拜。从今往后,您与月儿只有父子之缘,再无师徒之名,幻影教有何作为,都是月儿一人的事,您就当从未收过这样的弟子。”
说完,弄月双膝着地,对着上官凌风深深叩首。
一声闷响直接撞在了我心上。
上官凌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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