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默默呢喃,“一个月的身孕,”忽然,他声音偏高,激动起来,嘴角不停地在抽搐,“你是说,她怀孕了?”
瑾王不敢置信地指了指□□早已陷入昏迷中的凤卿,脸上探不出喜怒。
“对,她是怀孕了,”道袍男顿了顿,抿唇严肃道,“她虽是喜脉,但是胎位不正,有小产的迹象,如果一个月之内能够安然无恙,那么以后也就没事了。若是不能,那么……”
道袍男看到瑾王脸色越来越阴沉,便将接下去的话语直接咽了回去。
瑾王喉咙滚动了两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若是不能,怎样?她有没危险?”
☆、胎位不稳
他双眸雾霭沉沉,拂上了层层朦胧,遮掩了原先的情绪,表情阴霾,薄唇抿得紧紧的,无形中给人一股沉重的压力。
道袍男总觉得瑾王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透露着一股迫人的凌厉,瑾王睨向凤卿的眼神也是捉摸不透,或许,这中间有不为人知的烦心事。
瑾王如此无情的男人,以前自己常常咒骂他没心没肺,此刻,自己居然有些同情起这个颀长的身影,侧面望去,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若是不能,我也不知道,她今天受了重创,本来就不稳的胎位更加往外挪了,一切还处于观望期,这期间,你得好好关注下她的情绪波动,千万不要有大的情绪波动,尤其是女人清醒后,一般都是受不了自己被毁容了。”
道袍男语重心长道,唇畔的戏谑在探出凤卿怀有身孕时,就消失殆尽了。
字字如同磐石扣上心扉,瑾王墨黑幽深的眸子不停地在转动,视线不由自主又绕回了□□那张苍白的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紧紧阖着,掩去了耀眼迷人的清辉,遮却了她眉宇间那隐透的那股灵气。
他眉心一皱然后一跳,眉头深锁,怔怔地望着□□那个娇弱无力的人儿,良久才淡淡地道,“原寒,我拜托你留下来,至少在这一个月内能够呆在府内。”
“你知道我不能的……”
瑾王口中的臭道士,也就是原寒看了他一眼,没有丝毫留恋地拒绝道。
“我知道你不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
瑾王抬手掩住眉心,手心触着的是那冰凉脸颊,指尖轻轻笼住双眸,遮住眸中所有的一切。
“你认定是她了吗?”
原寒白玉般的面容略显苍白,语气却是肃穆的询问。
“或许是她,我也不确定,但是我很肯定,若是我不救她,我以后定会后悔。我不得不承认一点,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无所适从,内心深处有怜惜跟痛心。”
瑾王抬首,望向房内精雕细琢的黑木横梁,若有所思,眸中似有期待又似有忧心。
那一双墨黑的眼眸此时却已无昔日的犀利明芒,黯淡无华,原寒心头愈发沉重,喜忧参半。
本以为这个无情的好友找到了相伴一生的伴侣,此刻看来,前路漫漫,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不管怎么说,这好歹也是瑾王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女人对他的影响重大,殊不知在他人眼底,他早已病入膏肓了,爱情这一剂药浑然不觉间沁入他的五脏六脾之中了,或许,早已,蔓延至其骨髓,相溶于一体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作为你朋友的我,这下是断然不会推辞的了。”
原寒眼带深意地睨了瑾王一眼,接着郑重嘱咐道,“那亲自你亲自去我府里将漾儿接来,不然我不放心。”
瑾王迟疑了下,极其缓慢、极其清晰的声音轻轻的在这空旷的室内间响起,“这当然,那她脸上的伤能治愈吗?”
☆、不介意她毁容
“难不成你嫌弃她毁了容?”
原寒忽然笑了,一手拂过眉梢的发丝,眼眸似睁似闭,举手投足间,掀起了一股无与伦比的魅惑,声音中却是极其平静,无形中弹出几许冰冻的冷凝。
“我不介意她毁容,我介意的是她在我的府里还会受伤,看到她现在这张脸,我还哪来面目来面对她,即使她不在意,我也受不了每次内心那愧疚的痛心的鞭笞。”
极淡的话语在最后几个字却咬得很重,面上冷然,目光随意掠过□□的人儿,落在凤卿脸上时,却是重逾千金。
瑾王双手攥着紧紧的,五指指甲扣肉,掌心都被血丝染上,指缝间滴出触目的红色。
原寒静默不语,定定地注视着瑾王,刹那,满室的寂静,一如□□不动的凤卿。
须臾,他嘴角含笑,拂袖走至屋内一角的八仙楠木书桌,将一张雪白的宣纸铺陈开来,提笔疾驰,犹如一阵狂风掠过,大起大落,几个来回,他小心拾起手中的纸头,轻轻吹了吹,觉得干了不少,才折好递给瑾王。
“这是药方,安胎用的。至于她脸上的疤痕,出去颇费时日,外加我手头药材不齐,缺了一味最重要的千年雪山冰雕玉作为药引辅佐。就算药材齐全了,最少还需要半个月炼制丹药,她脸上的的伤痕要想完全恢复,至少要两三个月。期间若是没有细心呵养,就料不定她今后脸上会不会都带着瑕疵了。”
原寒声音如线,却是吐字清晰,有如冰剑刺骨直直沁入瑾王缺了一角的心头。
那背影瘦削挺拔,深蓝色的道袍清爽干净,长发及腰,一根发带松松系着,隔着几丈远,瑾王却觉得今日重新认识到了不同的一个原寒,他就这样静静站着,衣袂飞扬,飘逸出尘。
“你先吩咐下去,打一盆开了的热水来,还要几条干净白布条。我先给她擦洗一下,清除下脸颊上沾染的不干净的东西。”
原寒挺直身躯,不急不缓走到床前,琥珀色的双眸漾着平静如深广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起伏,一种恰到好处的平静。
原寒的平静诡谲地拂去了瑾王内心翻涌的波澜,他下意识地将原寒的吩咐放在了心上,落实了行动,低声喝道,“小梅,你马上去端一盆开了的热水来,还要几条干净的白布,送到这里来。小菊,你去王妃住的吟人居,把王妃的衣物什么打理下,搬到紫金轩来。”
“是,王爷。”
恭敬的答话,利落的脚步声须臾消失在瑾王的耳边。
他转身,正好迎上原寒从他那件蓝色的道袍怀中掏出几个五彩的瓷瓶来,花纹缤纷,让人眼花缭乱。
瑾王皱了皱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酸楚,目光落在□□,忆起往昔,点滴温暖拂上心扉。
淡淡的,一如云烟浩渺,又如平沙落雁,她那清冷,翩若惊鸿,真实而清晰,密密麻麻攫住了他一颗飘荡不羁的心。
一颦一笑,从来没有无理取闹,从来没有给自己好脸色,诡异的是,对她,他甚至有一股誓不罢休的渴求,如沙漠中即将渴死的路人,产生了眼前出现了绿洲的幻象。
☆、童年粉雕玉琢的瑾王
忽然眼前一片模糊,指尖抚上脸颊,接触到的是,冰凉凉的,双眸被氤氲水雾盘旋,眨眼,想要看清□□那张幻境中人的脸,可是看清后,心中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窒息的痛。
瑾王敛眉,收回手,手心是漾开一圈一圈的血色模糊水印,黏黏稠稠的。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是真的沦陷了,□□的那个人,在无意间,攻城掠池,高唱了一记空城计,让他无从遁从,连他自己只知被吸引,却不知心时刻受其牵引。
双手颤抖地抚上了腰间那一枚剔透的狮形玉佩,咬了咬牙,他解了下来,一言不语地递给了原寒。
原寒一愣,纳闷地看了他好久,尤其是发现瑾王脸上未干的泪迹,脸上表情不一,丰神俊朗的眉宇间夹杂着莫名的愁绪。
两人四目相对峙,一时,房内沉寂地令人难以呼吸,静谧得只闻到两人不太均匀的呼吸声,“救她。”
瑾王微微闭目,睁眼后,却是清澈无垢,似乎有一股豁然开朗的清明。
原寒目光没有退缩,紧紧地攫住瑾王颀长的身影,想要在那张轮廓分明的五官上挖掘出一丝迟疑,却什么也没有。
原寒低首深思,额前几缕鬓发长长泻下,停落在肩上,遮住了他雪玉般的容颜。他伸手接过瑾王手中的玉佩,盯凝了很久,很久,几乎让人以为时间这一刻凝固、僵化住了。
看不清神情,也在同一时间模糊了他的声音,“你想清楚了?不后悔?”
也难怪原寒会有此一问,原寒初识瑾王缘于此玉,那时,自己十二岁,瑾王也就十岁,因为漾儿生病了,自己又没银子可以买药。那是自己第一次冒出叛逆的思想,去偷东西。
俗话说,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就是自己典型的真实写照。
那时在外头瞎晃悠了一下午,还是没有收获,正准备打道回去时,匆匆间,发现一粉雕玉琢的小男娃走过,极其镇定。
要不是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腰间那一块上等玉佩上,自己还真下不了手。
至少当初的自己,却没有看到六岁的男娃五官都是冷冷的,一如一冰霜雕成的冷娃娃。
也学着从说书先生口中听来的那招“偷字第一绝”,不小心假装撞到人,然后趁机不备,实行阴招……
确实,没有防备的男娃腰间的玉佩真的被自己抓在手中了,然而玉佩却没有被抓个正牢,意外出现了,玉佩滚落于另一端,大概是十丈远。
男娃也意识到了腰间的玉佩不翼而飞,而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孩正是罪魁祸首,他怒目一凌,瞪着自己。
倏然,又放开了自己,往前走去。
自己这才发现刚才不小心滚到不远处的玉佩已经被另外一人抓在手中了,而且那人显然就是一纨绔子弟,不好惹,身后还跟着一帮家仆,初略瞥及,少说也有十来个,连自己都萌生了逃脱的意念。
冷冷的小男娃,还上前跟那个肥头油耳的纨绔子弟对峙,气势丝毫没有逊于那一帮人。
☆、临终嘱托
这时,自己才认出了那个纨绔子弟就是兵部尚书家的独生子,由于一脉单传,这个叫李峰的纨绔子弟真是恶劣到了极点,对邻里相亲,一个不满意,就是往死里打。
不过,也终究没有闹出人命,他会适可而止给他看不爽的人留一口气。
看清了是李峰,原寒不由心一颤,毕竟这李峰还是自己间接给小男娃招惹上身的,总觉得对不起他。想要上前帮忙,脚下竟如生了根,提不起脚。
男娃就算气质再迫人又能如何,那么小的人儿,根本力不及那么一帮人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伙。
依据李峰打人的一贯原则,冰娃娃被打得奄奄一息,直到路人散去,自己终究奈不过良心谴责,上前想要扶起他。
他却很有骨气地自己死撑着爬起,踉跄着往李峰离去的方向追去,自己拦都拦不住。
实在想不到被打到皮开肉绽的一个十岁小孩哪来这么大的爆发力,还能够有这么强大的毅力拖着这副残破的躯体。
不过,冰娃娃还是体力有限,再加上李峰一帮人早已嚣张离去有点间隔了,结果可想而知,无疾而终。
冰娃娃再也走不动后,就坐着不动,闭眼小憩,自己在一旁婆婆妈妈、唧唧歪歪讲了很多废话,他还是无动于衷。
直到另一个比冰娃娃大四五岁的俊美男孩带着一帮官差打扮的人寻来,冰娃娃才指了指自己,冷静地吩咐道,“皇兄,把这个人抓回去。还有,去把师娘给我的那块瑾字玉佩找回来,大概被一无赖夺去了。”
……
已经记不清楚到底怎样跟瑾王化敌为友的,原寒倒是依旧很清楚地浮现第一面碰到瑾王时的那一场面,可谓数十年如一日,当日那冷漠的小男娃须臾间长大成人,成了顶天立地的昂扬男子。
不管怎么说,作为瑾王朋友的自己,原寒是知道这块玉佩对瑾王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这“瑾”字是瑾王师父的名讳。
瑾字玉佩是瑾王九岁时,师父师娘临终放至他手中的,还要他答应一事,就是今后好好照顾他们那个刁蛮的女儿。
那时,瑾王爬出马车底部,发现师父师娘已经快要没了气息,交代了遗言之后,没有等到他回应,就双双断了气息,也没有来得及阖上眼。
他自认为师父师娘死不瞑目,凭着满腔愧意安葬了他们后,他在他们新造的坟前发下了毒誓,有生之年,定会护潼歆周全,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苦难。
瑾王的师父师娘是为了保护瑾王而死的,无意间遇上雪崩,外加受到追杀,瑾王被好好藏在马车底下,才侥幸逃过一命。
这也是瑾王没有立刻对那个毁了凤卿脸的女人做出行动,这些年,他一直觉得师父师娘的死跟自己脱离不了关系,觉得对不起他们,所以,对于潼歆乖僻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造成了诸人以为是他默许的。
前些日子,瑾王娶妃,潼歆并没有在府内,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