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佑不断的冷笑,却再也不说话,亦不看德容一眼。
事到如今,似乎连怨恨德容的理由都没了,她说一切都是为了自保和保护他,他也不想说什么贞操比生命更重要,因为那是他的母妃,她活着比任何都重要,可心里却更加愤怒,无处可发泄,剩下所能做的,便是沉默。
“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不知两人相对沉默了多久,直到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赫佑才出声,并伸手揉的眉心。
德容面如死灰,哆嗦了两下嘴唇,道:“母妃对不起你赫佑,你恨我吧,其实,母妃也很恨这样肮脏的自己,所以母妃不会阻拦你杀他,一切,早早的结束了就好了。”
言罢,德容转身离开,肩膀削瘦,背影纤细,一身雍容华贵的衣袍不知何时变得那么不合身,像是要将她压垮了一般。
赫佑对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的出声。
母妃从未用那么伤心的表情与他说过话,在他看来,母妃一直是强势的,不会听他任何发言的,但是今日……
千岁府——
供台上,青烟徐徐上升,烟气缭绕中,墙壁上那幅画中的女子若隐若现,殷红的唇,黑亮的眸,表情娇俏,笑的灿烂,如同一个单纯的孩子。
一双略显苍老的手抚上画卷,轻点女子眉心,小心翼翼的模样,随后放下手,冷淡道:“刺客抓到没?”
身后荣宴静静站着,听到问话,这才抬起头:“千岁惩罚,未抓到,贼人太过狡猾。”
千岁如刀的般锐利的眼眸微闭,轻笑:“荣宴,长姷那丫头,你觉得怎么样?”
荣宴被其这般一问,心中一紧,勉强平静,诚实回答:“有些小聪明,但似乎难以掌控。”
“既然不能用,你说杀了可好?”
“……荣宴必当谨遵千岁命令。”边说,荣宴边跪倒在地,冷静的看着千岁的背影。
“哈哈哈!”千岁陡然转身大笑,宽厚的手拍了拍荣宴的肩膀:“真是我的好儿子,那么,你就去将荣苏带来。”
荣宴大惊,沉住气道:“千岁的意思是?”
千岁两手背后,居高临下的望着荣宴,眸中似笑非笑:“一手带大的孩子跟着别人跑了,岂能容忍。”
“恕荣宴愚笨,不懂千岁的意思。”
“难道不是长姷用荣苏要挟你对付我的吗?荣宴啊荣宴,你们都还太嫩了。”
话音落,荣宴脸色一沉,一手已经把上了一侧的佩剑,寒目蓄满了杀气。
千岁恍若不知,微抬头看墙上的画,叹息:“不知死活的人越来越多,连我身边的人都有胆子拉走,想要孤立我吗?呵,既然如此想死,不如,就一次清理干净,以后安享太平。”
两日后,大雪依旧,皇城外街道上站满了军队,以大燕大将彭志为首的叛军正式杀入皇宫。
举着处决无道昏君的旗子在宫里大开杀戒,那几天,连雪都是红的。
城郊外的宅子里,赫佑长姷荣宴等人坐在一起。
“放心吧,我想千岁不会杀你,不然不会给姐夫机会提醒长姷。”荣苏见众人不说话,想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本以为气氛会好点,谁知得来的竟是赫佑冰冷的眼神。
长姷看他那表情,眼皮一跳,也是无奈,那天荣宴来说千岁似乎要对他们下手,虽然不知真假,但既然没有对策先躲起来总是对的,可赫佑不愿意走,于是她便打晕了他,连夜将他带出了宫。
“这个彭志,以前没有听过,他是谁,怎会突然杀出来要造反。”长姷故意转开话题。
荣宴瞄了眼赫佑,低头手指敲了敲杯子,道:“一个莽夫而已,不足为惧。”
长姷伸手将他们几人面前的杯子都拿了过来,起身拎起一旁的茶壶开始沏茶,随后给他们摆上,结果再看赫佑的脸色又是难看了许多。
倒不是她愿意做这些事,整个屋子里就她一个女子,这些男的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也只有她能做,何况此时,也不是拘泥于这些小事的时候。
荣宴握着茶杯暖了暖手,继续道:“他是千岁手下的人,野心极大,早有争抢皇位的意思,却一直碍于千岁没敢动手,现在动手,只怕是千岁对他说了什么。”
赫佑冷哼一声:“莫不是那老太监想要扶持这个蠢货做皇帝,笑话!”
荣宴冷淡道:“也就是说,再过不久,大燕将会易主,宫里的御林军敌不过大军的人数,他们势在必得。”
“总是想着操控人,明明自己可以上位的,我真不懂千岁在想什么。”荣苏一脸烦躁,咕噜咕噜的喝了一杯水,又把杯子递给长姷,示意她再来一杯。
“即便是不是皇帝,他也是大燕权势最大的人,何必去带兵造反被人扣上一个反贼的名号,对于现在的千岁来说,皇位不过是一个名头。”荣宴解释完,似笑非笑的望着赫佑:“太子殿下,我说的如何?”
赫佑眼眸沉甸甸的转过去,不善道:“你在嘲笑我?老太监的干儿子。”
荣宴脸色不变,笑意更盛:“靠女人保护,不知愁的太子。”
长姷嘴角一抽,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
赫佑扭脸看长姷:“不然呢,大燕已经完了,我也不必做什么太子了,我们可以永远的离开这里。”
“长生……”
“那又何必如此不甘心的表情!”荣宴起身冷冷的说道:“你难道连一个女子能做到的事都做不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25
“不甘心?”赫佑大笑,拳头攥的紧紧的:“是啊,不甘心,不甘心败给那个老太监!”可最不甘心的,是他辜负了母妃……
“好了,荣宴你少说两句。”长姷皱眉,看了眼赫佑,转身走出了房间。
荣苏紧随身后,伸着脑袋看长姷的表情,过了会,长姷停下:“你做什么?”
荣苏笑笑:“没什么。”
他大抵有什么想问的,长姷猜测,可他不说,她就不问,一直走到厨房,洗洗涮涮开始给大家做饭。
一切看起来,好似特别安逸,可长姷知道,不是安逸,而是无可奈何,力量悬殊,皇上亲手养大的狼,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能做的,便是静止不动,等待消息。
下午刚吃完饭,有人从京城里传来消息,彭志挟持了皇帝,逼迫其退位,本能与之抗衡的五王爷其母被扣,五王爷也是按兵不动。
消息只到了这里便断了,等了几天也没有人从京城里出来了,估摸着是彭志将城封了。
夜色将近,宅子里亮起烛火,长姷的房前,赫佑瞧着长姷一身黑衣,面色不变,沉默了半天,道:“我也去。”
长姷点头,总是在城外等着只会叫人心里更焦躁,也不知如今城里的情况如何了,只能犯险的去打听一下。
跟荣宴借了两张面皮,两人骑着马便朝京城出发。
夜风中,马蹄跑的飞快,一下又一下的溅起一地雪沫,身上的宽厚的袍子被风扯的呼呼作响。
“长姷……”赫佑看着前方开口。
长姷挥了下马鞭,看了他一眼,一笑,朗声道:“什么都不必说了,那本就是你的东西,你想要,没错。”皇帝既然把皇位传给了他,那就是他的,自己的东西自己不要,那是傻子。
赫佑微微诧异,随后道:“我不想就这么逃了,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
长姷点头,笑的灿烂,这几日,她已经想明白了,长生他兜兜转转一圈,最终还是要回到皇宫,皇宫那个地方,只要连上一缕的关系,似乎一辈子都不能逃脱,就像出生在普通家庭的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会过普通百姓的生活一样,从出生前,就已限定了他本该生活的世界,她想将长生带离他的世界,有点可笑。
驶到城下,两人下马,将马拴到一旁的树上,抬目看着城楼上火把的光与若隐若现的士兵。
“彭志封城只是不想让消息传出,引起诸侯发兵,所以这守卫并不严,潜进去不难。”赫佑说着,眸间一点寒意:“等父皇禅位于他后,怕是一切都晚了,不过好在父皇应该没有做这等糊涂事,不然,城门早已打开。”
长姷认真的听着,然后赞许道:“果然是皇子。”
赫佑脸色一红,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低头小声道:“我们想办法进去吧。”
“这个交给我。”说完,长姷扯出腰间的飞爪,拉扯的绳索转了几圈,瞄着早已看好的地方扔了上去。
这个城围将近一百米一哨岗,大约五十米一盏火,两人必须大着胆子在火光最暗的地方爬上去。
偏巧的是,刚才一个面前的哨岗走了,他们刚好可以从这里爬上去,虽然正对着一盏火,但长姷兜了些雪,在爬上去的时候,把雪一股脑的扔进火里,火没灭,却弱了很多,不足以照亮。
趁着这个时候,两人飞快的翻上城围,从另一边翻下,落脚于城里。
“呼。”赫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脸上的汗:“有点可怕。”
长姷拍了拍他的脑袋:“此时深夜,他们精神不济,松松散散的,即便是看见了怕是也当作看错了,你完全不用害怕,走吧。”
说完,长姷执起长身的手小心翼翼的前行,避开每一波巡逻士兵。
城里的守卫该是很严的,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停停走走许久后,长姷发现自己实在想的太简单了,因为人数要比她想的要多的多。
“彭志是怕任何人有异动,所以这城里的守卫要严上许多。”赫佑冷静的说道:“如此下去,怕是要天亮了,而且,若是我没猜错,宫里的守卫要更严。”
如此这般,是要如何?长姷本想这么问,却在还没开口时,远处传来了声音:“可有发现异状?”
这声音,曾经甚是熟悉,如今不知是否因风大太,连声音都染上了那寒意,冻得长姷一个哆嗦。
赫佑伸手抱了下她,沉声道:“那是彭志女儿的夫婿,回来京城时,我便查过了,他并未为官。”
长姷抿唇笑,道:“恩,我知道了,接下来要小心。”
一路胆颤心惊,行走于如死城里一般的沉寂,除了铁甲纯重的声音,再无其他,就连犬猫也都似乎闻见了城中的异样,不敢出声。
半晌,两人行至一户人家房前,未曾料到那家狗突然出声,不停的嚎叫,连惊慌的时间都没给,不远处军队的脚步声便匆匆而来,带着火光渐近。
赫佑低头看了眼已然手握长剑的长姷,牙关狠狠一咬,伸手一把将其推倒在地,道:“若我出事了,你立刻离开这里!”
言闭,飞快的跑了出去,带起一阵寒风从脸上刮过。
没一会,那凌乱的脚步声便追随着赫佑的方向消失,长姷还愣愣的坐在冰凉的地上,表情僵硬。
回过神来时,长姷表情大变,将身影隐入黑夜中飞奔,努力搜寻着赫佑。
冰冷的夜,刀刃般的风,从未有哪刻叫人这般心慌,慌到身体不住的颤抖。
早知道,她就不该带他来的!
监牢,街道,彭志的府邸,连续三天,长姷潜进去一切能够潜进去的地方,却始终没有看见过赫佑的身影,甚至连他的消息也一丁点都没有,越发的焦躁。
始终都不敢相信,那天他就这么将她推到了一边,只身一人跑了出去,生死不知!
即便是白天,却也是万家闭户。
长姷独自一人行走在街上,四下里认真扫视着,哪怕是一个角落,她都不放过,但依旧是遍寻无果。
转脸,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只剩下那里没有找了。
没有犹豫的,夜色一降临,她便爬上了皇宫的墙头,解决了一个侍卫,穿上他的衣服,表情漠然的混入队伍,逼近彭志所在的皇帝寝宫。
作者有话要说:
☆、26
但是,此举很快便被发现,队伍中出现一个陌生的脸或许大家不会怀疑什么,那么多人,总有不认识的士兵,坏就坏在那个死了的士兵被发现了。
于是长姷只得穿着军装东躲西躲,时不时继续混入队伍,人们知道有刺客混进来了,却不知道刺客的脸,所以不会有大碍,只需要在点名的时候藏起来便可。
两日后的深夜,终是被长姷抓到了机会,扮作丫鬟端着饭菜进入了皇帝寝宫。
寝宫门口的人查的很严,拿着银针在饭菜里检查很多遍,还在长姷身上摸来摸去,似乎在看有没有藏兵器。
长姷自然是没有藏的,所以她安全的跟着一众端送食物的宫女走了进去,进了外殿,正欲继续走,一个宫女走了出来,道:“将军传令,饭菜都放在这里即可,你们都下去吧。”
好不容易来的机会,怎可如此离去,长姷寒目一闪,刚要行动,门口有人走了进来,不苟一丝的表情对着内殿的方向跪下,道:“禀将军,膳房一名丫鬟被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