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柯忍不住问:“她去干吗?找长生?”
“是啊,我还没说完话,她就跑了,拦都拦不住,这可是要往哪里找啊!”
晋元柯扭头看,小酒家前面正热闹之极,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两方的父母也已到场,下聘这种重大的日子,她却一人离开。
想着想着,忍不住就攥紧了拳头,两三下上了墙头直接跑到了小酒家前面,厉声喊着守在门口的下人:“把你们骑得马给我牵过来!”
下人怔愣了一下:“少爷。。。。。。”
“别废话,快点!”晋元柯死盯着远处那一抹骑马飞快远去的身影,声音越发的冷。
“可是少爷,你会骑马吗?”下人唯唯诺诺的问。
晋元柯身躯一僵,立马吼道:“马车啊马车!”
赶到胖三婶所在的村庄时,庄子前围了不少人,长姷翻身下马,瞪着眼眸问正一脸焦急的胖三叔:“还没找到吗?”
胖三叔摇头:“不知道,本来和小筝一起上山去捡柴,可就小筝回来了,问小筝,小筝说别担心,大概是去你那了。”
长姷擦了把额头的汗:“我没听小筝问长生啊!”
胖三叔顿时无措起来:“她说的。。。。。。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叫他上山,也就不会失踪!都是我的错!”
长姷一把扯住他欲要打自己的手,森冷着表情问:“哪座山?”
胖三叔指了指,道:“我们已经找了好久了,可山深处却是不能去的,哪里猛兽多,长生若真的进了那里,怕是。。。。。。”
长姷放下他的手,随手从一拿着锄头的村民手中抢过锄头,再次翻身上马,耳旁此时已然听不见身后人的呼唤,只想着胖三叔的那句话,长生若真的进了那里。。。。。。
不,长生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不在那里的!但他若真的在那里,她也要把他带回来。
长姷刚走没多久,马车便飞快的驶进了村口,晋元柯一下来,便是问:“长姷呢?”
“进山去了!”胖三叔重重的一叹,拾起地上的锄头立在身旁:“但愿此时山里的野兽不多。”随即,扛着锄头往那一片已然没有了青色点缀的山处走去。
晋元柯惊疑,飞快跑到胖三叔面前:“那里有野兽?那她怎么可以进去?难道你们不能拦着点吗!”
胖三叔摇头:“她弟在里面,我们就是再拦着,也拦不住啊,你们啊,就在外面等着吧,那里太危险了。”
晋元柯抬头望那山,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蹲下了身子:“您,小心点。”
山路因为下过雨的原因,很是不好走,到处湿滑不堪,走在山路的边缘,好似只要稍不小心,便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长姷的步伐看着稳,其中却透露的焦急,在地上,已经摔倒了很多次,还有一次,差点真的便掉了下去,好在又爬了上来。
走进林子里,拨开一丛又一丛高高的、枯死的杂草,藤条钩拽的身上满是伤痕,连脸上都不能幸免,可竟丝毫不觉疼痛。
累的似要断气,步子依旧不停,她怕,她不敢歇息,她怕她耽误了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长生便真的不在了。
从未有哪一刻,如这般心里焦躁不安,心脏都像是要跳出胸口,恨不得长上一双翅膀,飞到长生面前去。
这一刻,她后悔了很多事,她后悔自己对长生不够好,她后悔她没有惯着长生,可她最后悔的便是让长生离开她身边,若是重新选择,她死都不让长生走!死缠烂打也好,就是不让他走!
若是长生没走,就没人让他上山,他就不会失踪,更不会生死不知!
头一次,长姷哭了,一脸的伤痕流着泪,满是伤口的手不断的拨开杂草,穿着早已破烂的鞋子不知疲倦的走着,嘶哑着声音喊着:“长生,长生,你出来。。。。。。”
那明明过了季节死了的藤条却依旧带着坚硬的刺,挂断了一缕又一缕的发,撕开了衣服,直接钩拽着皮肤,挂出一道道血痕,到底是真的感觉不到疼,还是心里已经疼得麻木。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长的路,迷蒙的双眼在黑漆漆的夜里或是明亮的阳光里不断搜寻着,忘记了自己多久未吃过饭,忘记了从那日淋雨回来,身体便一直没好透,走着走着,便直接这么一头栽倒在地,想要起来,可身子竟软的不受控制。
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倒下,结果,就真的再次站了起来,长姷来不及笑,把锄头当做了拐棍,拖着如机械一般的腿,一步一步的走着。
这就是山的深处了吗?迷蒙间,眼睛看见不远处一双绿色的眼,在这黑夜里,不是一般的亮。
那大抵,是一只落了单的狼吧?
长姷在心里猜测着,竟还在庆幸着,还好不是一群狼,不然可就麻烦了。
或许是精神真的抗到了极点,长姷甚至没有看见那只狼是怎么扑过来的,可下意识的,就是抬手狠狠地一锄头打了过去,然后就是一阵狼的惨叫。
她顾不上,也不想去看那只狼,昏昏沉沉道:“你别再找我,我找长生呢,若是你再来,就没命了!”说完,继续前行。
这个时候,她最要感谢前世的记忆,若不是那训练让她在睡梦中都能杀人,这狼,怕是早要了她的命,若不是那时常不知未来是死是活的任务,她也不会在此时脑子里还会有着清晰的方向感。走过的路,也都一一印在了脑子里。
有些东西,死过一次,也都忘不了,成了潜意识,便是拿刀去割,也是无法的。
何况她的那一世,除了这些,便在无其他。
或许没人知道在太平盛世下会有这么个残忍冷酷的职业,更或许他们连信都不信,当他们在为了举足轻重的东西寻死腻活时,有这么一群人,别无选择的站在生死线上,绞尽了脑汁想着要如何活下去,承受着非人承受的苦难,带着阴暗的光,羡慕着正常人的一切。
长姷曾是那阴暗之中的一员,她没交过朋友,没见过家人,更没去真的心疼过谁,长生是她两世经历得来最宝贝的宝物,她不知自己对他是何种感情,可却知道,她不想他离开。
长生是第一个保护她的人,长生会逗她开心,长生会对他闹脾气发火,长生会让她无奈会让她生气。。。。。。
这些日子,总想起那日早饭,长生手上的水泡,那大抵,是为了她弄的吧,一桌子的饭菜,不知道要起来多早才能做得那么丰盛,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却不敢说,长生不想她知道,她了解,本来就惹得他不高兴了,又怎么能更让他不开心,所以,她只在夜里偷偷的趁着他睡着了帮他抹药,不敢把水泡捅开。
呵呵,他真是一个傻孩子,从未见过这么傻的!
可如今,这么一个傻孩子,竟有人告诉她,他失踪了,生死。。。不知。。。
多久了?长姷脚步不停,望着再次升起的太阳,觉得刺眼之极,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路,余光瞥见锄头上的血,咧着嘴角笑了笑,抡起锄头在土地上刨了两下,将上面的血渍悉数蹭到土里,然后继续走。
从刚开始的呼唤到现在,嗓子早已沙哑的说不出话来。
若是再找不到长生,她怕是要死在这里了,没有了希望,如何还能透支身体的力量?
她不再像从前,在野外受着伤走了很远,一个人熬了七天七夜,没有吃的,也能坚持下去,只为了活命。
太阳没有哪天像今天走的这么快的,感觉才一会的时间,再抬头去看,竟已经中午了。
长姷终是停下了脚步,迷蒙的双眼扫了眼四周,唤道:“长生,你在哪?再不出来,我就不找你了。”
回答她的除了飞鸟,再无其他声音。
长姷笑着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再次开始了走,边走边道:“又调皮了,这是要担心死我啊。”
朦朦胧胧间,长姷又发现面前一只猛兽,那猛兽在不远处低着头舔着地上的土,听到长姷的动静,警惕的抬眼过来看,眼中强烈的保护欲一展无遗。
长姷想,那大抵是只带了崽子的,她是无法硬拼的,无论人还是畜,只要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力量都是不容小觑的,她可以同时应对两只公狼,可一只母狼,她却不是对手,一个是有所保留,一个是拼命,如何相比?
僵持了半天长姷都没动,最后还是那猛兽自己离开。
长姷松了口气,往前走,蹲在那猛兽舔过的地方看着,面前,就是一个大洞,不知是怎么来的,但看起来,不浅。
不知为何,心脏陡然间激烈的跳了起来,长姷紧张的手都在发抖,对着洞唤道:“长生,长生!”
随后,便是一阵沉寂,从整颗心激动,到死了半颗心,却在这时,里面传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啜泣声:“姐。。。。。。”
长姷陡然觉得自己好似活了过来,可又怕是错觉,忙的大声的叫:“长生,你可在里面?”
“姐。。。。。。”又是一声。
长姷瞪大了双眸,干涩的眼竟再次湿润了起来,眼泪直接顺着脸颊不断下滑,道:“长生你等我,等我,我救你出来!”
擦干了眼泪,长姷使劲扯着藤条,扯不断就用锄头砍,拧成了好长一段,然后一股脑的放下去,喊道:“长生,把它拴在腰上,我拉你上来。”
半天后,长姷试着拉了拉,发现已然有些重量,大抵长生已经栓好了,便拼了命的往上拉。
终于,长姷看见了长生的脑袋,一颗心落回了原地,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将长生拽上来后,长生顶着一张黑黑的脸望着长姷,终是猛地站起身抱住了她,抱得紧紧地,怕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良久,才松开一些。
长姷撕下一段破碎的袖子,不断的给长生擦着泪,边擦边道:“不哭了,没事了,有我在就没事了。”
长生抽噎着点头:“姐,带我回家,我想回去,姐,不成婚好不好,我们俩人过一辈子。”
“好,怎么不好,长生说什么都好。”长姷低头忍住眼泪,咬牙回答。
“姐你若嫁不出去,我就娶你,没人再敢说你。”长生继续说。
长姷依旧是点头:“好,我谁也不嫁,就嫁给长生。”
长生哭的更厉害了:“我和你说认真的,你却哄我。”
“我没有,我说话算话,我们约定,等长生十四了,姐就让你娶。”
“真的说话算话?”长生停止了哭泣,一抽一抽的问着长姷。
长姷使劲的点头:“真的!”末了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走,我们这就回去。”
两人相互搀扶着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是午夜时分。
村子里的灯火通明,大伙儿都聚在一起,犬鸣声一响起,众人便一惊一乍的跑到了村口。
远处那两只相依偎的身影缓慢走来,走到火把光亮范围内后,众人一阵倒抽气。
长姷扶着长生,艰难的对着众人笑:“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住了,长生只是上山时不小心掉进了洞里,也好在三婶在他上山前给他带了些干粮,没有什么大问题,大伙们去歇着吧,改日来我的饭馆我请客。”
胖三婶未语先是落了泪:“两天了,你进去两天了,我们都差点要办丧事了。”
长姷歉意的笑:“长生给你们惹麻烦了,我想,我还是把长生带走吧,三婶三叔,谢谢你们这些日子对长生的照顾,长生他还小,离不了我,我也不放心他在别人家,所以。。。。。。”
胖三婶忙的拭泪摆手:“还说那些个干什么,赶紧先领进屋看看伤。”
长姷看了看长生,笑道:“不必了,我们想回家。”
胖三叔拦着欲要说什么的胖三婶,缓缓摇了摇头,对长姷道:“想回去就回去,到底还是个孩子,离不了自己最亲的人。”
长姷又是歉意的笑,随即牵来马匹,翻身一跃上了马,然后伸出血痕累累的手递给长生,长生握了下那手,摇了摇头,自己也上了马,坐在长姷身后,两手环住长姷的腰,脑袋靠在长姷的后背上,道:“姐,回家。”
马儿绝尘而去,马上的人没有一个回头的动作,晋元柯立在原地,半天回不来神。
他等了她两天,她带着长生,甚至都未看人群中的他一眼,就这么走了,如今,心里生出的那点嫉妒一下子消散开来,苦笑着问自己,他可有资格嫉妒长生,他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可也当真是惊讶,长姷对一个人好起来,原来是这般,满脸疲惫,可却笑中夹杂着从未见过的开心,伤痕累累,却不放牵着对方的手,满眼都是温柔。
忽然就明白了,为何有的人会破坏别人的感情,那或许不是因为爱慕那人,而是羡慕那人对别人的好,让人看着就觉得,好似是天下最幸福的人,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代替感。
他此时,就有这些感觉,可理智告诉他,不能,也不稀罕做这种事。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