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的意思是,刚才我光顾着在门口等你了,哪能那么随便去找我哥哥。
“走吧,我和你一道去瞧瞧。”
身为主子却屈尊就卑的陪同自己的女婢去这儿去那儿,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如画愣了半天,一想到一会见到哥哥,说话的时候,大小姐还得再门外等着,就各种不自在。这不是折她的寿吗?
但见苏二丫的态度不变,如画犹豫了一下,也就不再多言,领路去了奴婢小厮们住的挽香园。
苏二丫心里自然是有一番计较的。
如画的哥哥阿屏,也是老祖宗跟前的一等小厮,就算不能和阿珏相比,也相差不远了。若是能将此人收为己用,在老祖宗房里也多一条眼线,关键时刻还能对阿珏牵制一二。
到了挽香园,阿屏的房里却是空的。
不是人空,而是连摆设都空了,就好像这里根本没人住一样。
如画惊呆了!几天前她还在哥哥这里吃了一块家乡的芝麻糕,两个人说起小时候的事儿,说说笑笑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怎么突然就人去楼空了?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有个打水的小厮从旁边经过,好像是认出如画了,“咦”了一声,说到:“你不是阿屏的妹妹吗?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没人告诉你阿屏搬去木香园了吗?”
木香园!那可是三四等的粗使小厮住的地方。
老祖宗房里伺候的小厮女婢足有十几个人,一等小厮像是阿珏这样的,一人有一个屋子,住在挽香园。三等四等的粗使下人就只能住在木香园,说是“园”,其实就是一个四面透风冬冷夏热的大宅子,中间一堵墙,左边睡小厮,右边睡婢女,所有人都住大通铺,蟑螂老鼠都稀疏平常了。
“那不可能,我哥哥可是一等小厮,辈分最老,怎么可能降为三四等的粗使小厮被扔在那个鬼地方……”如画本来说话趾高气扬,但一想到方才遇见阿沁时,阿沁神情复杂的多看了她一眼,如画一想到阿沁那个古怪的眼神,突然心里就泛起了嘀咕,声调也渐渐低了下来。
阿沁,阿屏,阿珏都是伺候老祖宗的一等小厮。
其中阿屏年纪最大,性格温润如水,老祖宗对他颇为信赖。
阿沁,年龄最小,活泼好动,机灵的像是一只不识闲的小猴子。
阿珏,人长得最美,心思也最为细腻,以前都没怎么显,这两年越发得宠了,倒是把阿屏和阿沁都比了下去,成了老祖宗的新宠。
自从阿珏得宠,一切好像都变了。贴身服侍老祖宗的活都让阿珏抢去了,阿屏默默退让,几乎和二等小厮一样,不怎么进主屋了。阿沁也没有往日的活泼,变得沉稳起来,经常被派去传话,做些零散的活计。
“辈分老有什么用了,人也老了,还不知死活得罪了阿珏……”
那个小厮嘟嘟囔囔的说了几句,似乎对阿珏也颇为不满,但一抬头看见如画身后的苏二丫,突然禁了嘴。虽然没见过苏二丫,但这一身的衣服颇为昂贵,想必也是个主子,在主子面前多话,可不是闲自己活的太长了吗……那个小厮捂着嘴,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走了。
如画听到那小厮这么说,更是心沉谷底,知道这事儿假不了了。一心急,连苏二丫也不管了,一溜烟的跑出挽香园。
苏二丫还杵在刚刚的位置,眼前好像花了一下,之后如画人就不见了。
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婢女!!!
——苏二丫在心里腹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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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巳时已过,挽香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月光挥洒如银霜,苏二丫半天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找到,无可奈何借着微亮的月光摸了出去。
挽香园前面有一条小路是通往老祖宗的清影园的,另外左边右边各有一条稍微宽敞点的石子路,不知道是通向哪里的?
苏二丫想了想,听如画所说木香园,住的都是三四等的小厮,油灯这么贵的奢侈品肯定用的不多,就朝灯光最暗的地方走好了。
石子路的两边种满了青竹,白天看来定然是附庸风雅清爽的很,可如连个灯盏都没有,到处都是黑洞洞阴森森的,耳边再伴着风吹竹林的沙沙声,简直可以拍鬼片了。
“如画……”
“如画,你去哪儿了……”
苏二丫喊得口干舌燥了,也没人应答,那个死丫头估计早跑没影了。算了,还是省省力气,等到了有人的地方再问问木香园怎么走吧!她就不信,这偌大一个苏家,家奴成群,她就找不到一个问路的!
也怪不得如画那么紧张的跑了,她相依为命的哥哥从一等小厮变成三四等的下奴,可不是一下从云端掉进泥沼里吗?而且听那个小厮的意思,这事儿还跟阿珏有关系。
是争宠还是排除异己?实在令人玩味。
苏二丫正想着,突然听见“哐当”一声。好像是门开了的声音,但是周围就这么一条石子路,两排青竹摇曳,没看见有门啊……
莫非有鬼。苏二丫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沙沙沙……竹叶一阵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小竹林里拱出来一样。
苏二丫猛的回头,只见一个体量较小的黑影,快如闪电般的从竹林里钻了出来,飞扑到她身上,抱住她的大腿,一把将她压倒。
☆、73
苏二丫猛的回头,只见一个体量较小的黑影;快如闪电般的从竹林里钻了出来;飞扑到她身上,抱住她的大腿,一把将她压倒。
“咚”的一声,苏二丫屁股着地;荡起一层灰尘。
“阿爹;阿爹你别走;盛儿害怕……”
虽然说屁股是肉最多的地方;但是冷不丁这么一个“平沙落雁式”着地,还是非常非常疼的。苏二丫就疼的五官差点移位儿了;眼眶里都逼出泪花了。
苏二丫泪眼朦胧的用力看过去,才发现竹林后面有一堵围墙;围墙上开了一个不大的洞,只有半人高,像是传说中的狗洞,还是一个相当豪华有门的狗洞。
紧紧抱住苏二丫的这个小布丁,就是从这个狗洞里钻出来的。身上的衣服全被泥土弄的脏的看不出样子了。别看他力气挺大,一上来就“白鹤晾翅”外加“泰山压顶”的把苏二丫扑倒在地,其实人是非常娇小玲珑的,大约三四岁,还没长到苏二丫的大腿高。
这么小的孩子就当三四等的小厮了?苏家这么卑鄙无耻下流,居然雇佣童工……
苏二丫最不会哄孩子了,不过好歹哄过那么一阵满水,满水受了刺激以后俨然是一个敏感的大孩子。
说到满水,苏二丫还真有点惆怅。
她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每天都按时按点的去探望,点心、瓜子、边鼓、泥人、糖葫芦这些哄人的小东西都没断过,连带还要彩衣娱亲唱曲取乐,这才换的满水的信任,从缳清那儿把满水争取过来。
结果才五六天的功夫,赵小五就顺利从她手里把满水拐走了。现在满水只要在赵小五身边五米范围内,就乖得像是白白胖胖的蚕宝宝,不哭不闹,还跟着赵小五一起笑。
莫非赵小五比她会哄孩子?
莫非赵小五看起来比她老实可靠?
莫非赵小五唱那首“两只萤火虫”没她跑调?
苏二丫脑袋里,突然冒出赵小五和满水相处时的样子,虽然心里埋怨了几句,但更多的还是感到温馨和亲切,面上顿时柔和了,他们虽然和自己没有半点血缘,但是感觉上却比苏夫人、苏三姑娘更像是家人。
家人,真的是让人非常温暖的词。
身上挂着的那个小布丁,还扭麻花似得往她的身上窜,嘴里嘟嘟囔囔的喊着:“阿爹,阿爹……”
苏二丫支起身子,把那个小鬼从身上拉起来。
“喂,小鬼你看清楚,我是个女人,不是你阿爹啊!”
小布丁圆嘟嘟的脸,巴掌大的小脸还没张开,显得那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尤其明亮,像是嵌了两颗黑珍珠。长得真好看!
如果我儿子也长这样就好了!苏二丫在心里默默的在心里捏出来一个小泥人,酷似自己的杏眼黑瞳,长着和容珩一眼的尖翘的小下巴,酷似自己的高挺秀气的鼻梁,和容珩容珩一样的薄薄的嘴唇……
小布丁的脸上也沾了一块泥,苏二丫伸手帮他揉掉,顺便把他的脸擦干净。白白净净的小脸,看着还挺可爱,苏二丫忍不住顺手捏了一下。
小布丁眼珠子一转,蹬着苏二丫的膝盖往上一爬,伸手在苏二丫的胸部捏了一下。
“哎呦”小祖宗,我就捏了一下你的脸,怎么这么快,报应回来了!
小布丁年纪尚轻,还没有男女大防的观念,但是也隐约知道这个部位长了赘肉的就一定是女人。于是他非常失望的呢喃了一声:“真的……不是阿爹……”不过很快,他的眼睛里闪了一下,又扑到苏二丫身上,扭个不停:“阿姐,一定是阿姐回来了……阿姐你怎么走了那么久,都不回来看阿盛。”
阿盛?……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人提到过?苏二丫绞尽脑汁的想起来。
“阿盛又梦见那个坏女人了,他们都打阿盛,阿盛好饿啊……”软绵绵的童音,却包含了让人心疼的惧怕和委屈。
苏家不但用童工,还虐待童工,不给吃饱饭啊!
苏二丫心一软,就半推半就的把阿盛抱起来了。从口袋里翻出一块桂花糖,塞到阿盛的嘴里。随身携带小零食这种毛病,还是哄满水的时候落下的。
桂花糖虽然不顶饱,但是哄小孩足够了。
小布丁果然十分满意的眯起眼睛,吃了几口又吧嗒一声吐来看看,是不是变小了,好像真的变小了,舍不得吃了,他得留给阿爹……
“别用手抓着,你的黑爪子脏死了。”苏二丫嗔怪的打了他的手一下,小布丁以为苏二丫要收回桂花糖,又猛的吞把糖吞了回去,再也不敢吐出来拿在手里看。
“阿盛,你住在哪里啊?”
“阿盛住在家里……”
“……”
又走了几步路。苏二丫接着问。
“那往这个方向走,对不对啊?门在哪里啊?”
“不对,门在那里。”阿盛十分卖力的指着刚刚爬出来的狗洞,在那里在那里……
“……”
苏二丫好想腾出一只手揉揉抽搐的额头,她再也不会问阿盛任何问题了。泪流满面。
还好,这个院子并不太大,顺着石子小路一直走下去,就看见了院门。锦绣园。苏二丫有些失望,这里不是木香园,看来如画并不在这里。
“喂,小鬼,你住哪个房间啊!”
回应她的只有阿盛绵长的呼吸。这小鬼,闹起来没完,睡起来倒是安稳的很,很乖巧的抱着苏二丫的脖子,肉嘟嘟的脸枕在她的肩膀上,头发柔软的像是海藻。
苏二丫叹了一口气,只好认命的自己找找看。
这院子里一点人气儿都没有,若不是怀里还抱着这小鬼,苏二丫还以为自己又穿越到了谋朝某代的冷宫里了呢。
虽然这里树木凋蔽,十分荒芜,但看得出格局十分精致,和挽香园的那种局促格局不一样,这里亭台楼阁都有,甚至还有一座八角小凉亭,凉亭周围花圃已经荒芜许久,长满了野草。
顺着游廊往里走,苏二丫注意到有一间房子,门是大开着的。而且离那个狗洞也很近。
估计这就是那个小鬼的房间了。
苏二丫抱着阿盛往里走去。果然看见房间里有一张小尺寸的床。
她小心的把阿盛抱到床上,阿盛睡的很熟,任由她折腾,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苏二丫在房间里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一个抽屉,存放着打火石和烛台。苏二丫点亮了烛台,这屋子才亮堂起来。屋子不算大也不算小,家具很精致,用料都是樟木的,橱柜上还雕着彩蝶戏花的图案,雕工不俗。
但是除了家具以外,这房间里竟然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像样的茶壶都没有。
阿盛像是感觉到了灯光,呓语了一声“阿姐……”
苏二丫把烛台放在桌子上,坐到床榻上拍了拍阿盛的肩膀。阿盛朝着苏二丫的方向拱了拱,又安稳的睡了过去。
苏二丫这才发觉,阿盛身下的被褥常年没有晒过,居然发霉了。
这个小鬼到底是什么人?住着主子的屋子,过的却比三四等的奴仆还不如。苏二丫哄了他一会,自己也有些困了。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好像是如画。就起身拿起烛台往外走。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把阿盛硬的像是石板一样的旧被子扔在地下,解下罩衣盖在他身上。
不管他是谁,这么小的孩子总有人要照顾他的。等明天照顾他的人看见这件衣服,就应该知道苏家的大小姐有心照拂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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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二丫从锦绣园出来的时候,如画正红着眼睛边哭边喊她的名字。
“我在这儿呢?”苏二丫吆喝了一声。如画看见苏二丫,又哭哭啼啼的提着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