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香堆的雪人在右边,肚子大头小。苏二丫堆的雪人在中间,身子和头几乎一般大。容珩堆的雪人中规中矩,比他们两人堆的都好看,秀秀气气的,倒像是个小男孩儿。
容珩拿来三个胡萝卜,苏二丫和满香在院子里捡了一些石子儿和树杈。
石子儿做眼睛,乌黑油亮的。胡萝卜做鼻子,尖尖长长的,树杈做胳膊,千姿百态。这么一打扮,三个小雪人变得神采奕奕,就像活了一样。
苏二丫又捡了一根粗树枝在雪人的肚子上写上名字。
满香堆的雪人是她的弟弟,满水。苏二丫堆的雪人是长女,苏小容。容珩堆的雪人是次子,苏小珩。苏二丫心满意足的看着三个雪人,瞅见他们胡萝卜做的尖鼻子,忍不住就想到了匹诺曹。便笑着给容珩和满香讲起了匹诺曹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老木匠,他做了一个木头人,老木匠给这个木头人起名叫匹诺曹,这个木头人实在是做的太活灵活现了,连仙女都喜欢他,仙女赋予了匹诺曹灵魂,让匹诺曹变成了一个人。但是做人最重要就是要真诚,所以匹诺曹一撒谎他的鼻子就会变长,……最后匹诺曹还是对老爷爷撒谎了,他的鼻子长得就像咱们的雪人这么长,再也不能做人了。”
好不容易变成人的匹诺曹,拥有了老木匠像是祖父一样的亲情,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但是一旦撒谎就会失去一切。
满香突然觉得从心里涌出的恐惧,几乎令她窒息。
苏二丫只顾着和容珩说话,一时没有注意到满香的异常。
“容珩你肚子饿不饿啊!我们去街口吃豆腐脑吧,热乎乎的还能暖暖手。”
容珩点点头,帮苏二丫拍掉身上的积雪。容珩叫了满香一声,满香这才抬起头来“啊”了一句。容珩像是觉察到什么,多看了满香一样。
街口的豆腐脑,乳白色的豆腐配上浓浓的姜黄色酱汁,再点上几滴香油,味道真是好的没话说,让人食指大动。
苏二丫无意中看见满香的手指上关节处有几个红紫色的冻疮,嘴里还吞着豆汁,囫囵不清的说道:“这怎么才刚冷起来,你就起了冻疮,到了腊月还怎么了得。回头把那个鱼油香膏给你拿来,好好治治,小小年纪的,以后别落下了病根。”
鱼油香膏,三两银子一盒的海货,居然拿个她这个下人用。而且苏二丫的口气,并不是故意施恩给她,而是那种很自然的,就像给你一个馒头一样自然。
满香觉得自己心里像是被锤头砸了一个坑,有什么东西在塌陷,顿顿的疼痛感缓缓蔓延。
☆、疑心
“容珩,如果我真的成了一个败家子儿,怎么办?”苏二丫数完荷包里所剩的银钱,一脸无奈的看着容珩。
上次一下买了二百多坛酒花去了九两银子,如今手上的现钱,恐怕这几天都吃不了肉了……
“如果真的是个败家子儿啊?”容珩正在给胡萝卜切丝,和面,手头上忙的很。瞟了一眼苏二丫,想了想,将手中的活暂时放下。
难道他是要给我一个安慰的拥抱?苏二丫脸上露出了几分期待。
容珩擦干了手,葱段似得莹莹玉指向苏二丫伸来,还未等苏二丫从这指尖的诱惑中回过神来,装钱的荷包已经被人绑架走了。
“那就我来持家吧!”
× × ×
第一批浸泡竹炭的浊酒已经放置了整整三日。这一批共有一百坛,都是从郑荣记购入的,郑荣记能在平安镇做到最大,还是有一定的实力的,用料上乘做工精准,经过过滤的酒,香味比普通黄酒略淡,但色泽更加莹润,至少能卖八十文。如果再用一些酒方进行二次发酵,会增加酒的香味和纯度,价格可以再翻一番。
墨黑色的竹炭从酒坛子里捞出来,还有些湿淋淋的,带着诱人的酒香,装了满满一大盆。容珩把它倒在麻袋里。
满香刚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刚蒸好的豆包。满香做饭的手艺很好,面发的又白又软,豆子也煮的酥软香糯,这豆包捏的像是一只白兔子,还冒着丝丝的热气儿。
“早饭好了,快来吃吧。”
满香将豆沙包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注意到那一麻袋黑黑的块状的东西,很明显这东西是从酒坛子里捞出来的。
昨天看见容珩将酿酒需要的药材挑了几样出来,其中一样就是这种黑黑的块状物。
苏二丫也觉得肚子饿了,伸手便要抓,被容珩一手打掉。
“擦擦手再吃。”他递来一条绢布,脸上带着笑意。
“干嘛一定要擦手,反正酒也是能吃的,我的手干净的很。”说着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啧啧有味的评价道:“这酒味道不错,我看就着豆沙包吃正好。”
强词夺理!容珩瞪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她。
吃完饭。苏二丫打发满香去赵家酒坊叫几个人来抬酒。这一百坛清酒,留了五十坛做竹叶青酒,剩下五十坛抬去赵家,让赵瑜当酒胚子,再进行第二次发酵,酒方要用店里最好的。
赵家虽然目前吃紧,腾不出钱来买大量的原料,但是作为配料的一些药草和添加物还是有剩余的,正好应了此时之需。
按照苏二丫的计划,今日再放入一些竹炭,净化几十坛的浊酒,等着第二批浊酒变成了普通的清酒,第一批运往赵家的清酒也已经成了二次发酵过的好酒。赵家上、中、下三种档次的酒都已经齐全,可以开店营业了。
待满香走了,容珩和苏二丫又开始捞竹炭。还剩几十坛没捞完,不过这活很轻松,应该马上就弄完了。
“二丫,你有没有觉得满香最近有点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我觉得她好像对酿酒的过程和药方都很感兴趣!刚才还盯着麻袋里的竹炭看了好几眼,见我注意到她,就立刻的移开了眼神,我总觉得有点……”
“容珩!你想什么呢!满香都已经是咱们家的一份子了,你怎么能怀疑她。”苏二丫抓起一个豆沙包硬塞进了容珩的嘴巴,堵住他不让他再说话。“更何况,满香的卖身契还在咱们手里呢,她不帮着我们,还能帮着外人不成。”
卖身契,容珩略安了安心。或许真是他多心了,拥有满香的卖身契,就等于拥有了生杀大权,就算活活打死她,也没人能说什么。满香要是敢背叛苏家,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这条小命。
“咚咚”院子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满香这么快就回来了?”苏二丫愣了一下,笑道:“不会是走了几步,觉得没吃饱,又回来拿豆沙包的吧!”
“我去看看。”容珩先苏二丫一步起身,取来毛巾擦了擦手,往门口走去。
× × ×
“你是?”容珩一推开门,微微愣了一下。
门口的这个人,容珩只觉得有些面熟,好像是一人巷里住着的邻居。
那人里面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衫,领口绣着几点白梅,外面罩了一个绒布的夹袄,很是素雅,比容珩大上五六岁,五官虽不是出挑的好看,却有一派温婉俊朗的风骨。
那人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先是一个抱拳,和容珩打了个招呼。
“我是住在后巷的,我姓曲。听说最近这附近乱的很,我早上起来倒夜香时,瞧见一个人影在巷子里走来走去,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一想这巷子一边是你们家的院墙,就来提醒你一两句,要小心防贼啊!”
这姓曲的男子,名叫曲宁,妻主是丝绸店的账房先生,育有两个小儿子,长的玲珑可爱。他与容珩聊了几句,因两人性格有些相似,不由得互相产生了好感。曲宁的妻主,白天事儿忙不在家中,平日里也有些无聊,便邀了容珩改天去家里坐坐。
× × ×
容珩阖上门。眉头微微蹙了蹙。
若是防贼,那大可不必忧心了。苏家这几日穷的连卖肉的钱都没有,出穿用度都是最最普通的,这一人巷里住着许多大户,都远比苏家更富足。但曲宁那件绣白梅的缎子长衫恐怕就要不少银子。
他走了几步,又生了疑惑。目光落在那一麻袋竹炭上,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亦不可无啊!
苏二丫正好捞完了最后一坛酒。将竹炭都倒进麻袋里,见容珩回来便问他刚才敲门的是谁。
容珩简单的答了几句,只说是隔壁的邻居来串门的。
他伸手接过那麻袋竹炭:“我去倒掉吧,你去弄这一批的酒,竹炭就在地窖右边,我都分好了,一小包是一份。”
这麻袋有点重,苏二丫说要帮忙,容珩冷淡的说道不必了,将苏二丫撇到一边,一个人拖着麻袋就出去了。
苏二丫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容珩今天有点怪怪的,特别是刚在他冷漠的说“不必”,目光像是一泓深潭,让人看不透。
容珩将麻袋拖出去两条街,扔的远远的,只把麻袋拿了回来。将昨天挑出来的何首乌装到麻袋里,然后洒上半坛子酒,将何首乌润湿了。大眼一看,和刚从酒坛子拿出来的竹炭几乎一样。这一袋子装满何首乌的麻袋就放在自家门口。
“希望是我多心了。”容珩看着那一袋何首乌,自言自语的说道× × ×
赵瑜一得到消息,就急匆匆的召集了几个侄女带着手推车赶来了苏家。
短短三天,这浊酒就变得清澈透亮,琥珀一般晶莹剔透的色泽,她端着酒坛子就饮了一大口。酒香清润,酒味香醇,苦涩和辣喉的感觉去了大半,和之前的浊酒,简直有天壤之别!
赵瑜大喜过望,拍着苏二丫的肩膀说道:“妹子,我算是彻底的服你了。”
不管苏二丫是怎么办到的,赵瑜心里已经认定了苏二丫是她以后的合伙人,对苏二丫说话更加热切起来。她先是吩咐着赵家随她同来的几个侄女,将清酒搬上手推车,运回赵家酒坊。然后,便拉着苏二丫,和她讨论起赵家酒坊下一步的发展。
赵瑜被郑荣记阴了一次,险些整个酒坊都保不住了,心里这口恶气,岂能这么咽下。
苏二丫不齿郑荣记的行为,而且如今她就要掌握赵家酒坊五成的分成,自然也希望赵家的生意蒸蒸日上。
“我觉得冬天来了,风寒之症或者风湿之症发作的频率也高了,如果能兼顾口感和养生,应该会吸引更多的客人。”
“赵家的酒方里有一款人参花的药酒,但是口感太过苦涩……”
“加一点什么配料能够消除苦涩呢,或者把苦涩转化为一种比较独特的味道,不仅有苦还有清香或者回味……”
她们两人一个对酿酒有经验,但是思想过于僵化。一个缺乏经验,但是有一肚子的构想。刚好互补长短,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启发互相补充,集思广益,说的滔滔不绝,眉飞色舞。赵瑜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已经失去很久的激情,因为苏二丫,又被唤醒了。
她们两人从人参花酒,研究到桂花酒,最后不知谁提了一句青梅酒。
赵瑜惋惜的说道:“唉,真正的青梅酒已经失传了,我也曾研究过好多种配方,可惜味道总差一点。”
容珩端着茶壶进来,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听她们在研究青梅酒,就顺口说了一句:“那是你没用黄冰糖。”
赵瑜和苏二丫皆是一愣。黄冰糖?什么是黄冰糖。
容珩知道自己话多了,但已经说出口了,索性又补了一句:“我小时候喝过,用的是北方一种特殊的黄冰糖做的。”
赵瑜首先回过神来,她猝然起身和苏二丫告辞,说是镇上正好有一队走南北货的商队,近日就要启程去南方进货了,她要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顺便让他们帮着采买一些容珩所说的黄冰糖。
容珩,他真的是南方人吗?对南方的事情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但是为什么不曾听他提起过呢?容珩他到如今还不能完全相信她,对她有所保留吗?
赵瑜走了,容珩低着头收拾起桌上的茶具。
苏二丫一手将他的手腕反扣到他的头顶,这个变扭的姿势让容珩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微微挣扎的挺起了胸膛。苏二丫伸手揽着他的腰,在他的勃颈处和锁骨凹陷处亲吻,感受容珩细腻如绸缎的肌肤,和他身体熟悉的轻颤。只有这个样子的容珩才让她有一种熟悉感和安全感。
“容珩,你好像一瞬间变成了神秘的陌生人。”
容珩微微愣了愣,苏二丫的声音听起来很寂寞,像是迷路的孩子。
“怎么会陌生呢?我是你的夫啊!”容珩不再挣扎,而是顺从自己的感官,缓缓的靠近苏二丫,倒像是把身子送过去似得。
☆、初生牛犊
十几日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宋瑾言定下的五十坛竹叶清酒如期交货,赵家酒坊也按部就班的开展兴业。
宋瑾言回了宁远城本家,今天交货的时候是富春楼的掌柜亲自接待的她,七十两的尾款一次付清,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