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楼的东家,就意味着他手上掌握着好几个像富春楼这种规格的酒楼。
苏二丫虽然已经心动了,但面上却装得波澜不惊。
薛二娘心中嘀咕,旁人听到富春楼三个字已带了几分敬仰,更何况他们的东家——“宋家”,那可是大晏女国数得上的富商,能和宋家攀上生意,先不说赚多赚少,单是名声就已经赚足了。可这苏二丫半点反应液没有。莫非是对自己的东西太过自信!
薛二娘见她如此默然,以为这生意谈不拢了,不禁面上有些讪讪,心中暗骂这乡下人没见识,不识抬举。
苏二丫方才就想应下,但又怕薛二娘坐地起价,所以才佯装不在乎,待到薛二娘有些惋惜生意做不成的时候才张口说道:“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二娘若能出手相助,倒是省去我许多周折。二娘若肯代为引荐,我愿将这第一单生意,抽一成赠与二娘已做筹劳。”
薛二娘心中冷笑,苏二丫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第一单生意抽一成”,若是这生意成不了,她岂不是一分钱也拿不到。
但转念一想,这竹叶青酒的确别有一番风味,宋小姐又是个极为识货的人。这生意若是做成了,宋家十七家酒楼订上一个月的酒水钱也得数千两呢,一成就是数百两……她眼角一弯,敛去了贪婪的目光,押了一口酒,淡淡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大宅院
薛婆子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个极好的宅子。
临街的位置,往东走是以富春楼为中心,镇子上最为繁华的一条街,也是苏二丫卖鱼的时候常去的地方,鳞次栉比的各色商铺应有尽有,往来客商不绝。往西走是县衙衙门,虽比之东大街的商铺林立稍显冷清,但却是秩序井然,官家宅院居多。往南走是一条一人巷,后面连着好几个四合院,都是县里较有威望的人家,以书香门第自诩。往北走,过了几家成衣铺子,就是镇上夜里最热闹的地方,红烛摇曳,轻纱曼曼,歌舞飘香,不需说,是个女人都知道那里是温柔乡销金窝。
深秋已过,寒冬将至。
这大院子里的两株梧桐树叶子都落光了,只余干枯的树杈。仔细看来这院子也极为讲究,虽是栋老房子,但处处透着古朴,大小门洞上房都有门楣题额,小庭院内铺设青石板,主屋前摆着两盆睡莲安于并蒂花开。
苏二丫见这房子位置与薛婆子说的一般无二,已是满意了三分。然后又进了院子,见院内布置别具一格,又是满意了三分。剩下那几分,就全屏容珩了。
× × ×
容珩今天本是不愿意来的,这房子大小对他而言实在不太要紧,只要苏二丫看着好就行。
苏二丫故意激他,冷哼了一句。
是没多大要紧,左不过就是七十两银子的物件而已。
七十两!!容珩的眉毛跟炸麻花似得拧巴起来,套上衣服便跟了上来,他可不能让苏二丫把苏家给败了,对不起二丫他爹的在天之灵啊。
“容珩,你瞧这宅子位置怎样?”
容珩拧着眉毛小声道:“太贵了……”
“容珩,你瞧这宅子大小怎样?”
容珩轻咳两声,面无表情道:“太贵了……”
“容珩,你瞧这院子布置怎样?”
容珩此时正将目光落在那两盆睡莲上,冬日里莲花并不开,寻常人养的睡莲恐怕连荷叶都不剩,只是这两盆并蒂莲花,虽然有些萎靡,但翠绿的叶子横铺在清澈的水面上,露珠点点,装点着那一抹翠绿倒也精致,若到了夏天定然好看的紧。种莲花的白瓷花盆也不是俗物,雕花着如意祥云,写着百年好“荷”。
他盯着看了好久也挪不开眼,不必说,苏二丫也知道他是极为喜欢的。
这院子的故主已经回了老家,只剩下一个老管家在这里看着房子。
“这主屋里有地龙,就是冬天也极为暖和,门前的这两盆睡莲,还是南风来的品种,若是养得好冬天也能开花。只要七十五两银子,你们今天若是不下契,明日还有两户城里人家要来看房。”
那老管家虽说是下人,但跟着个秀才老爷十来年,他就觉得自个是个蘸过墨水的,比这些乡下来的庄稼户要高一等,态度多了几分傲慢。
苏二丫暗自皱眉,七十五两,比预想的还贵上一些。
“这死了人的宅子,也能卖七十五两?我倒要看看明天那两户城里人家到底肯不肯出这个价钱跟你下契。”容珩抬高了下巴,笼着袖子,睨着主屋大门后面的一团糯米。
那糯米是黑红色的,在那么个隐蔽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注意到。
那老管家和薛婆子对视一眼,脸色微变了变。
薛二娘比她二人道行更深了点,佯装温怒说到:“容小哥你这话从哪儿说起呢,这房子要是死过人,我妹妹也不会瞒着你。要我说,这王家可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就我这个粗人进这院子里走一圈都觉得神清气爽,可见这里地气极盛风水好。”
“这洒了黑糯米的宅子也叫风水好?”容珩一声冷笑。
黑糯米,是南方的一种风俗。如果人死之前吐的是黑血,这口黑血就带着极深的怨气,需撒上糯米,每日一换,七日才可尽除这些怨气。
这宅子的故主原是个南方人,姓王,虽是个书香门第,到这一代却出了个流连烟花之地的大小姐,偷着竟把家财散的干干净净,只剩了这一间宅子,老太爷气得当场就吐一口黑血了,喂了参汤也只熬了一夜就去了。死了人本就不吉利了,这黑血更是冤气深重。遂撒上了糯米去去晦气。
这周围人都知道这宅子死了人,但薛家婆子欺负苏二丫是个北方人又住在村里不知道这镇上发生的事儿,于是和这管家一合计,想诓骗她把宅子卖个好价钱,多出来的银钱五五分账。却没曾想,这容珩居然是个南方人,还知道“黑糯米”的风俗。
薛二娘知道此事已经瞒不住了,立刻变了脸,呵斥那管家:“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了,你这庸人莫不是最近忙的晕了头了,这种事儿竟然也瞒着我。”
薛二娘给薛婆子使了个颜色。
薛家婆子也是个明白人,立刻就明白了。容珩来这一路就没少嫌这宅子贵,如今又发现这宅子死过人。村里人比镇上人更讲究风水,这死过人的宅子那可是大大的晦气。她忙做起了苏二丫的工作,先是撇清了关系,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然后又暗示地窖的房子实在不好找,不如将就将就。
苏二丫心中暗笑,容珩可真是她的宝,这下可有了压价的借口。她与容珩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一个说这里风水不好,他们要这宅子将来是要做生意的,死过人的地方谁愿意来啊。另一个说,可这有地窖的房子实在不好找,若是价格肯低一低,……
薛家婆子怕生意做不成,转而投入了苏二丫的阵营,帮着她压价。
而那老管家也盼着这宅子及早脱手,好追随故主回乡。虽然他们压价极低,但也忍痛割肉的同意了。
这三进三出的宅子,到最后竟然只卖了五十五两银子。苏二丫在心里简直笑开了花,面上却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苦相。
× × ×
如此便宜的价钱将这么大的宅院卖了出去,那管家自是生着闷气,但这生意又不是强买强卖的,虽然亏了却也怨不得别人。
他阴着脸写出一副对联来。说是要恭贺苏二丫乔迁之喜。他一个管家,也仅仅是略通文墨,写不了长对子,便一句四字,送了苏二丫一个极为简单的对联。
行节俭事,
过淡泊年。
苏二丫心知,这小气的管家是在暗讽她把价钱压得太低了,这是在节俭事,又瞧不上她粗布旧袄的打扮,诅咒她过个缺柴少米的淡泊年。
“不愧是读过书的人,你瞧这字儿写的多好啊,苍什么有力,龙……”苏二丫捧着那对联一副欣喜的样子。
薛二娘笑了一声:“苍劲有力,龙飞凤舞。”
“就是这么个意思。”苏二丫佯装不懂,笑的还挺腼腆。
薛二娘面上赔着笑,心里却以为苏二丫没文化,看不起她。
乡下人果然没见识,被人骂了吝啬,诅咒了过不好年,居然还乐成这样。那管家也更加轻蔑了几分,心中对自己这副对联满意极了,暗自得意。催促着苏二丫把那对联贴上,等着明日周围的邻里来笑话苏二丫。
“我瞧你这对联字写的好虽好,句子却有些短了,不如让我再加上一笔。”
苏二丫也没等那管家反应过来,已经自个讨来了笔墨,在那对对联上各添了一个字儿。
早行节俭事,
不过淡泊年。
只这一个字儿,这对联的意思可就全改了,这分明是再说自家勤俭持,寓意极好。
没想到这乡下人竟然还识字,不仅识字还是个极为聪敏机灵的人。
老管家在苏二丫这儿没捞到一点便宜,那点小手段反而显得拙略了。
字写的“虽”好?这不是明摆着再说他是个空会写字的半吊子,玩对联竟连一个乡下人都没赢过。老管家的一张老脸顿时挂不住了,黑压压的阴郁之色,嘴角抽了抽直往下耷拉。
薛家姐妹虽不像老管家那么吃瘪,但也觉得这一天下来被容珩摆了一道,又被苏二丫戏弄了一遭,脸上极为无光。
薛家姐妹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自以为看人是极准的,这次倒都失了算。
要说她们对容珩也略微有点印象,当年那个半死不活瘦得跟豆芽干的男孩,居然也长成了姿貌端华的玉人。不仅容貌过人,而且还气度不凡。这苏二丫更是了不得,连读书人家的大管家竟然也戏弄了,不仅聪明而且机智,哪里看的出她曾是福禄村有名的傻子。这两人都不似池中物呀!
苏二丫撇过那老管家,只邀薛家姐妹二人留下来吃中饭,显得亲厚无比。
那老管家在一旁,以为她们是串通好的,连带着对薛家姐妹二人也气上了。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低头用南方方言说了几句难听话。揣着那五十五两银子,拂袖便走了。
薛家姐妹脸上笑的难看,再说这院子还没收拾,哪有好菜好饭,拿着五两的“中介费”便告辞要走。
等着人走干净了,院子里只剩下容珩和苏二丫两人的时候,苏二丫方才大笑出声。狠狠的在容珩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们家容珩真是聪明,省了二十两银子我请你吃肉。”
☆、平安镇
院子里空荡荡的,但站在院子里的两个人心却是满满的。张罗着开始收拾屋子。
以前的苏家也没什么家当,桌子椅子都是从齐家借来的砖头自己砌的,也带不走,锅碗瓢勺大多是缺了口的,如今苏二丫有了闲钱,通通都要置办新的,行李简单,就是几件随身的衣物,他们来的时候就贴身带着,倒也不必再差人回去拿。
这宅子总共有五间屋子,一进门,先是东西两间偏房,房间略小。第二重门里是东西两间厢房,比偏房略大,但装潢精致,可做客房用。第三重门是一间主屋,坐北朝南最是敞亮,还有地龙,只要买上几斤炭火,这屋里就如春日般温暖。
苏二丫拉着容珩在自家院子里走来走去,指点江山似得说这。
“等我们有钱了,这门前要种上一排竹子……”
“等我们有钱了,在这儿摆一个大鱼缸,养伤几尾锦鲤,你无聊的时候还能拿着竹子逗着玩……”
“等我们有钱了,这里要放给你请上五六个伺候的人。天天对你说,容老爷,该喝茶了,荣老爷,该漱口了,容老爷,吃个点心吧……哈哈哈哈”
“等我们有钱了,不不不……不用等我们有钱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这里要有两三个我们自己的孩子,男孩儿长得像你温文尔雅,女孩长得像我活泼机灵……容珩……”
怎么就说到孩子的!苏二丫的手又不规矩的伸来容珩的腰身处,并从袍子的衣摆处往里滑动,容珩面色酡红,微微嗔怒,在苏二丫腰上的软肉上掐了一下。
“青天白日的,你怎么又动手动脚!”
“明明在自己家又没有旁人,容珩你脸皮子总这么薄,我们何时才能有孩子啊!”
苏二丫揉着腰,一脸没吃到豆腐的不满情绪。容珩以前从来不知道反抗的呀,现在这是涨道行了,还会还手了!看来吃豆腐的事情,道阻且长啊!
容珩如墨的眼眸带着些许笑意,安抚似的低头在苏二丫脸颊上落了一个轻柔的吻,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到:“生孩子……是晚上的事儿……”
容珩,你这是在邀请吗?
× × ×
中午两人来不及做饭,苏二丫就带着容珩在镇子里转转。
今天虽然不是赶集的日子,但东街上依然热闹。他们二人先是寻了个干净的小摊,一人吃了一碗面。五文钱一碗的汤面。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