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季老太太冷哼一声,也慢慢地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只冷冷的目光扫过季紫薇,便让她如坠冰窖,不寒而栗,牙齿打颤地唤了一声,“祖……祖母……”
季老太太却理也没理,直接走到了季重莲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五丫头,这事你受委屈了,祖母下去定会查个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祖母……”
季重莲哽咽着唤了季老太太一声,久蓄的泪水煞时便奔涌而出,只是嘤嘤道:“这事不能凭空地冤枉了秦公子,还请祖母细细查证……至于六妹妹……”
季重莲的目光转向了季紫薇,唇角的冷笑一闪即逝,后者看得眼睛都要直了。
季紫薇突然回过味来,这一切都是季重莲设下的局,这是她早就安排好了的,只等着她掉落!
可如今明白过来还有什么意义,她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如今是真地将自己给陷进去了。
再看季重莲,却已是窝到季老太太怀中做起了无害的小白花,她气得浑身发抖,不得不死死地咬紧了牙!
“六妹妹她定也是受了奸人蒙蔽,不然我是她的亲姐姐,她怎么忍心害我?!”
季重莲抬起一双泪眼看向季紫薇,只是说出的话语是个人都不会信,季紫薇不会害她,是不会害死她吧,但将人搞得身败名裂,那不是比死还可恶?!
看着季老太太投来不善的目光,季明宣嘴角抽了抽,刚才的对话他们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里,如今再来说一切都是假的,他怎么说得出口?
“老太太,您相信五姑娘说的吧,她们毕竟是姐妹,六姑娘不会这样害自己的亲姐姐的……”
柳姨娘哭着抱紧了季紫薇,她原以为回了丹阳能够徐徐图之,她还年轻,怎么会熬不过一个老太婆?
等着季老太太化为了一捧黄土,还有谁能拦得住她?
可季紫薇冲动了,她早就叮嘱过女儿不要和齐湛搅在一起,谁知道还是没拦住,这明显
就是季重莲下的套啊!
别人早就洞悉了他们的阴谋,只挖了坑等着季紫薇跳下去!
她这个傻女儿,怎么就这般遭了别人的道呢!
“是非曲直,我自有论断!”
季老太太轻哼一声,转向了碧元,“去叫宋妈妈带人来,将六姑娘和柳姨娘带回自个苑里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踏出屋门半步!”
“是!”
碧元应了一声,脚步飞快地退了出去。
季紫薇此刻才是止不住哭闹起来,一手指向季重莲,“是她害我的,祖母,是她害我!”
季老太太扫了一眼季重莲,季重莲只低垂着目光不发一言,就算是她陷害了季紫薇,也要季紫薇真地做出了这等事情,难道她还能硬扣上粪盆子冤枉她不成?
老太太默了默,半晌后,目光沉沉地转向了季紫薇,“你若行得正坐得端,何人害得了你?!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婆子当初就是吓了眼,才让你这个祸害进了门!”
季老太太后一句自然是针对柳姨娘说的,柳姨娘一惊,整个人已是瘫软在了地上颤抖不已。
季明宣微微一怔后,脸色大变,脚下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母亲息怒!”
季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沉沉地闭上了眼,口中喃喃道:“也罢,到底是我心软了啊……”
“母亲?”
季明宣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心软了?心软什么……难道是不该心软放他们回来?
☆、第【88】章 当面退亲,颜面尽失
柳姨娘与季紫薇在哭闹中被一众婆子拖了出去,翡翠潭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有机敏的婆子取下了自己的帕子塞进这两母女的嘴里,这才安静了不少。
对主子不敬,但也要看什么主子,柳姨娘母女又不是没受过这样的对待,还是季老太太的吩咐,婆子们做起事来便更加有恃无恐了。
季明宣回头望了一眼已是战战兢兢,季老太太一个眼神过去,他便彻底腿软地趴在了地上。
“没用的怂蛋,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
季老太太回头狠狠地啐了一声,又转向侍立在一旁的宋妈妈道:“将四老爷给扶下去。”
“是。”
宋妈妈应了一声,两个婆子立马上前来,一边一人叉起季明宣的胳膊就这样带了下去。
此刻翡翠潭的正屋中便只剩下了季老太太与季重莲祖孙俩。
季重莲抹干了眼泪,走下榻来,一撩裙摆便跪在了季老太太跟前,低垂着目光,哑着嗓子道:“孙女有错,还请祖母责罚!”
季老太太不是能让人随意糊弄的,既然季紫薇都知道是她使了计,老太太又怎么看不出来?
未免老太太对她有猜度,她还是自己承认了妥当。
“你有错,你的确有错!”
季老太太沉默半晌,这才有些疲惫地轻声道:“五丫头,祖母对你如何你心里该知道……若是你不愿意嫁到秦家,大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为什么还要兴师动众地这般做来?”
老太太头痛地抚了抚额,她操心过甚,思虑犹存,一瞬间便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不止,这是心累啊!
“祖母容禀!”
季重莲心里也是难过,咬着唇对季老太太磕了头,再抬头时眼眶已是泛着红,“那秦公子风度翩翩说话讨巧,观其表象,祖母已经心悦三分,若是我没有确实的证据,如何敢随意诬陷于他?”
“可秦家如日中天,祖母就没想过结下这门亲事,他们是否会不甘不愿吗?”
“孙女从来没有想过高攀,既然他们秦家看不上我,大可以退亲了事,可秦公子却是这样歹毒,非要让人诬了我的清白,迫得咱们家不得不主动退亲,这样的事孙女怎么能忍得下去?”
“六妹妹出门私会知县家的齐公子,这阴谋是孙女亲耳目听到做不得假,孙女不愿意祖母仍然被蒙在鼓里,这才使了些手段,若是祖母责罚,孙女亦无悔!”
说到最后一句,季重莲已是挺直了背脊,虽然面上仍然有未干的泪痕,但眸中的光芒却是亦发坚定。
“罢了罢了,”季老太太疲倦地摆了摆手,“许是我真正地老眼昏花了,这才识人不清……”
“不,祖母!”
季重莲不顾疼痛地膝行几步,扑在榻前,握住了季老太太的手,含泪道:“祖母慈爱宽厚,若非有祖母照拂,孙女如何能有今天?”
不能让季老太太冷了心,若是老太太灰心了,否决掉以前做出的一切,那么他们姐弟如今算什么呢?
当然,或许老太太只是指秦子都这一件事情,但有些人本就善于伪装,如果他只想在你面前呈现美好的一面,你又如何能发现他的阴暗?
所以这事半点怪不到季老太太头上,怨只怨秦子都的险恶。
季老太太牵了牵唇角,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她一手抚向季重莲的鬓发,怜爱地说道:“事已至此,你待如何?”
“孙女要和秦公子当面对质,即便要退了这门亲事,也要退得堂堂正正,绝对不会任由他搓圆捏扁胡乱说道!”
季重莲握紧了拳头,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个秦子都是个什么模样,在那张谦谦君子的面容下,又长着一颗怎么样丑陋恶毒的心!
“好,这才是我季家的女儿!”
季老太太点了点头,至此,她心头的沉郁方才完全消散,再看向季重莲时,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他们季家就算是女儿,也绝对不会输给秦家的儿郎!
*
秦子都走在前往宣宜堂的路上,宋妈妈的身影就在几步之外,秦子都认得这是季老太太的陪嫁妈妈,颇得信任,只是他不知道这请人的活计怎么会落在这位妈妈身上?
但宋妈妈没有多说,他便也不好多问,只留下华伟呆在外院,他自个儿便随着宋妈妈往里去了。
前两日见过齐湛,他说这事已经交给季家六姑娘去办了,陷害嫡姐的事据说这位季六姑娘已经是做的得心应手了,秦子都也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庆幸,还是该为季重莲感到悲哀。
亲妹妹尚且如此对她,或许季重莲在季家的日子也不如表面的风光,但他却不得不在她背后再捅上一刀,也是为了将这拖而不决的事情做个最后的了断。
到了宣宜堂的正屋,宋妈妈在屋外站定,微微躬身地摆了个请的姿势,只是态度疏离,就连平日里伺候季老太太的丫环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多有不善,这一点让秦子都暗暗有些纳闷。
不会是齐湛交待季紫薇做的事情败露了吧?
不,不会……
秦子都暗暗摇了摇头,最近他特意让华伟去打听了的,也没听说季家内院里有什么大的动静,真要败露了,量齐湛也不敢将他给供出来,这便是自己找抽了!
想到这里,秦子都唇角微微一抿,一撩衣袍,大步地踏了进去。
季老太太的屋里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当中一张黄花梨木的罗汉床,床尾叠着几床金线绣莽纹的秋香色条褥,罗汉床上搁了个矮几,几上摆放着梅兰竹菊的檀木小插屏,罗汉床两边向下是两排楠木交椅,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溜。
墙角窗台下有个长条案台,台上搁着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炉上冒起一股清烟,这香味并不甘甜,闻起来甚至微微有些发涩,竟是有提神醒脑的作用,秦子都目光转了一圈,已是微微一怔。
“老太太好。”
秦子都恭敬地给季老太太行了一礼,老太太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也没说让他坐下,只是目光带着审视将他从上看到下。
这样一个仪表风度都无可挑剔的后生,季老太太真不愿意相信他是个表里不一的,可一想到他要害的人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往昔对秦子都的好印象瞬间便消散无踪,眸中只剩下了冷冽的寒霜。
秦子都抬头时也是一怔,平日的季老太太对他总是和颜悦色的,可如今……再想想今日种种所见,他心下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面上却仍然恭敬道:“不知道老太太唤子都到底所为何事?”
“秦公子先坐下吧!”
季老太太淡淡地挥了挥手,灵芝已是撩帘进了屋,奉了茶后又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唤他秦公子,而不是子都了。
秦子都默了默,面上仍然一派谦和地拱手道:“子都有哪里做的不好,老太太尽可以提点一二。”
“不敢!”
季老太太冷笑一声,“秦公子乃是当朝探花郎,能提点你的怕是只你令尊及师长,我季家何德何能,妄不敢托大!”
季老太太打起了太极,说的话又是这般冷嘲热讽,若是此刻秦子都再听不出其中的味道,那当真是白活了,遂也肃色以待,听着老太太接下来的话。
“原本这也是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婆子我人老眼花,本不该这般掺和进去,但是耐何看不得我这个五丫头受一点委屈,才想为她做了这个主……却不知竟是错了。”
季老太太难得感叹一声,目光一转,却是凝在了内室的紫檀木雕花草虫鱼的屏风上,轻唤了一声,“五丫头,出来吧!”
“是!”
屏风后有人应了一声,秦子都猛然一怔,只觉得脑中的弦刹那间便绷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掌紧握成了拳头。
那样清丽悦耳的声音,犹如山泉跌落玉石,铮铮作响,让人止不住地在心底泛起一抹清凉,或许还要更冷一些,因为他从那声音中嗅到了一丝冰冷与淡漠。
季重莲的身影转出了屏风,踏着步子款款而来。
今日她穿了一身蜀绣双面印的月华锦薄秋衫,腰上系了一条水玉色蝶戏花丛间的百褶裙,左右各挽了一个垂髻,粘了粉绿色的莲花型嵌玉片的宝钿,虽是简单的装束,却已是清丽难言。
秦子都一时呆呆地怔在了那里,眼前的少女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唇色朱樱一点,如绛唇映日,尤其是一双妙目,犹似一泓清水,仿若潋尽了世间波光。
这便是季家五姑娘……季重莲?
他的……未婚妻吗?
“祖母!”
季重莲向季老太太行了礼,随即转向了秦子都,只是端方地唤了他一声“秦公子”,却并未见礼。
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她以礼相待。
“季……五姑娘!”
秦子都低垂了目光,那一瞬间,他觉得呼吸都要屏住了。
美丽的女子他见过不少,或许季重莲论美貌尚差上顾雪嫣一筹,但她落落大方的气度,举气投足间的自信,顿时让她光华璀璨如踏祥云,而顾雪嫣那种柔弱堪怜的姿态在她面前则可以完全被忽视,被遮掩。
甚至连他也忍不住有一种被折服的感觉,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他的神智已经恢复了清明。
季老太太为什么会叫季重莲出来,按理说未出阁的姑娘不轻易会见外男,即使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该有的避讳也应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