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便有人悄声议论了起来,什么样的好东西连皇后娘娘都舍不得,被皇贵妃这一激,皇后的脸色都变了。
季重莲这时才觉着头痛,眼下她成了众矢之的,自然不好在这个当口胡乱说些什么,只能垂下了目光静默无言。
没想到难得进一次宫,也要被这两位当作斗法的对象,她何其无辜?
殿内的气氛一下便得紧张了起来,连敏福郡主都察觉出了不对,不由偷偷扯了扯季重莲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姐姐,不然我装晕吧,这个时候咱们还是离开得好。”
敏福郡主是知道皇贵妃与皇后在宫中常常斗法,但并不代表她乐意见着季重莲成为她们斗法的牺牲品。
一边是她的嫡姐,一边是她的夫姐,若是季重莲出了什么事,她无法对季崇宇交待,这一刻敏福郡主颇感为难。
季重莲却是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敏福郡主稍安勿躁。
若是她现在敢走的话,只怕皇后娘娘的怒火立马便会调转枪头指向了她。
见皇后半晌都不说话,皇贵妃嫣然一笑,打趣道:“姐姐不会是舍不得吧?”
皇后轻哼了一声,面色一敛,沉声道:“将本宫那枝金簪给拿上来!”
两个宫婢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却是一位女官郑重地捧着个蓝色丝绒的锦盒快步走到皇后跟前,恭敬地递了上去。
皇后指了指季重莲的方向,“呈给裴夫人过目!”
那女官微微有些惊讶,这枝金簪平日里可是皇后娘娘的心爱之物,就连她自己都舍不得戴,如今竟然要转送他人?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这女官半点不敢怠慢,忙走到季重莲跟前恭敬地往前一送,“请裴夫人过目!”
“我……娘娘!”
季重莲的目光转向了皇后,隐隐带着一丝恳求,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若是她真地打开了锦盒,这场局势只怕就再无力挽回了。
皇后冷冷地扫了皇贵妃一眼,后牙槽都要咬紧了,面上却是一片淡然,尽量用和蔼的口气对季重莲说道:“本宫赐给你的东西那便是你的,就像樊妹妹说的,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裴夫人这是要驳了本宫的面子不成?”
输人不输阵,虽然皇后心里也舍不得,但是若季重莲收了皇贵妃的东西却不收她的,那她皇后的威仪何在?
皇贵妃掩唇一笑,“既然皇后娘娘都这样说了,裴夫人就快打开看一眼吧!”
“是!”
季重莲在心里叹了口气,袖中的拳头缓缓松开,却觉得指间很是沉重,就连扣动那锦盒上的锁扣也觉得吃力。
“咔”!
一声清脆的响声后,锦盒的盖子缓缓弹了开来。
周围的人都满脸地好奇,纷纷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只是那金碧辉煌的一眼,所有人都怔住了,眸中布满了惊讶与艳羡,更有甚者还不可抑制地惊呼出声。
这哪里只是一枝绝世宝簪,分明就是一件传世的精品!
就连站在季重莲身边的敏福郡主都发出了一声惊叹,这样的工艺传承,这样的巧夺天工,可是她在西凉决计看不到的。
季重莲只是目光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枝金簪的价值所在,神情不由微微一凛。
这是一件以现代人眼光来看被称作“微缩艺术”而打造出来的楼阁人物金簪,这枝金簪的造型如同一座山峰,在不足三分之一尺的簪面上,工匠采用了模压、焊接、錾刻、花丝等多种复杂工艺,营造出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各色人物等图案,大到重檐斗拱、如意形围栏,小到用金丝累成的卷草纹,都刻画得细致入微,逼真之极。
敏福郡主因离得最近遂埋头细数了一下,在楼阁内部的方寸之间,居然刻画了足有十个人物,而且每个人物的相貌、服饰、姿态皆不相同,堪称艺术的精品!
季重莲之所以没有表现出如同其他人一般的惊讶,那是因为这种工艺的金簪其实在她家里已经拥了一枝,那是裴衍送给她的。
只不过那一枝金簪没有皇后娘娘的这一枝金簪有气势。
那一枝金簪呈艾叶形,簪顶用金丝累成一朵立体感十足的牡丹花,簪面正面是一座双重楼阁,楼上立有两人,作向下俯瞰状,更让季重莲喜欢的原因是这俩人的形态就肖似他们夫妻,想来是裴衍特意请人雕刻而成;而在楼下有六人拱手捧笏,正作答礼寒暄之态。
整枝金簪纹饰精美绝伦,令人叹为观止,也是她收藏的最爱。
皇后在众人的羡慕和喟叹声中才稍微找回了一丝心理平衡,不过看着季重莲太过冷静的面容,她心里自然又生起了几分不悦,“难不成裴夫人是觉得本宫这枝金簪不够分量?”
“臣妇惶恐!”
季重莲面色一变,赶忙合上了锦盒的盖子,满室的金光刹那间收敛殆尽,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不由感叹连连。
“娘娘的这枝金簪是臣妇生平仅见,如此贵重之物,臣妇实在是不敢收下,请娘娘收回臣命!”
季重莲说着已是跪了下来,这枝金簪再美,也比不过另一枝在她心目中的重要程度。
再说今日在场之人都见识过了这枝金簪的价值,只怕这带给她的不是荣耀,而是连绵不断的祸事,她是断断不敢收下的。
敏福郡主也跟着跪了下来,仰头道:“皇后娘娘,这枝金簪如此贵重,也只有帝国最尊贵的女性适合佩戴,您这样给了裴夫人,岂不是折煞了她!”
皇贵妃目光一闪,却是微微沉了面色。
季重莲迟迟不站队,今日此举也是有逼迫她的意思。
不过她和皇后的过节早生,这是一场不可调和的矛盾,她当初这样一说也只是想看皇后会怎么做!
可若是将敏福也给卷了进来,那可不是她乐见的。
皇贵妃看了敏福郡主一眼,微微在心底叹了口气,没想到才嫁进季家没多久,自己的妹妹也开始护着他们了,果真是女生外向啊!
想到这里,皇贵妃已是极快地收拾了情绪,笑着转向了皇后,“姐姐,妹妹当时也就那么一说,没想到姐姐却信以为真,姐姐若当真赐下这贵重的金簪给裴夫人,我那枝凤簪可不就显得寒碜了,这可让我有些颜面扫地。”
“再说我也是前不久听说皇上将一珍贵的贡品赏给了姐姐,这才有些眼热,今日见到了这枝金簪,妹妹才知道皇上对姐姐的爱重,果真是其他人比不上的啊!”
皇贵妃这番又赞又夸倒是让皇后的心里稍稍熨贴了些,她瞄了一眼殿下跪着的季重莲与敏福郡主,也借着这梯顺势而下,“你们俩人快起吧!瞧瞧郡主这一跪,樊贵妃心疼得像什么似的,若是郡主真跪出了什么好歹,本宫可吃罪不起!”
“谢皇后娘娘!”
季重莲松了口气,与敏福郡主相携而起。
皇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裴夫人,若是这金簪你不能收,本宫这玲珑玉碎你可一定要收下。”说着便解下了腰带上的一枚环扣。
皇后口中的玲珑玉碎,其实是一枚圆形镂空的羊脂玉牌,只是中间雕琢的细小空隙远远看去就像玉片碎了拼接而成,这样的手工在民间也是价值不菲的,更何况还是内造之物,便更是珍贵了。
宫婢将玲珑玉碎送到了季重莲跟前,她这才双手接过,郑重地向皇后道了谢。
一场硝烟化于无形,季重莲终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只是回过神来才发觉后背的亵衣都被湿了个通透。
这边的热闹歇罢,便有其他夫人上前凑趣,说说笑笑几句倒也将刚才的事情揭了过去。
临到离去时,皇贵妃又单独留下了敏福郡主叙话。
别人姐妹叙旧,季重莲自然不好掺和,但想起刚才的那一切,她又不得不对敏福郡主叮嘱几句,“只怕娘娘会怪罪于你,若是这样,待会你尽可将一切都推在我身上,没得为了我伤了你与娘娘的和气。”
“姐姐说什么话呢!”
敏福郡主微微皱了眉,握紧了季重莲的手,“与姐姐相处这些日子,我还不了解你的脾性?这些事情就是我也不想掺和的,你是无辜受了牵连,若是娘娘待会要怪,就怪我好了!”
“你呀!”
季重莲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心中却是微暖,“总之你好生应对,回去后咱们再细说。”
一旁站着的女官已经频繁向这里张望,季重莲这才与敏福郡主道别,各自而去。
☆、第【234】章 姐妹争执,身心疲惫
皇贵妃留下了敏福郡主,原本是想要好好训诫她一番,让她今后不要插手到这样的争斗中来,却没想到姐妹俩却起了争执。
皇贵妃挥手让宫婢退下,这才沉着脸看向敏福郡主,肃声道:“今日不过是对季氏一个告诫,你可知道她这样摇摆不定,左右不靠岸,于咱们没有一点好处?!”
敏福郡主也板起了脸色,脖子一梗,“我就不知道姐姐与皇后娘娘的争执又关她什么事了?她不过是一个二品夫人,你们争斗拉了她在中间,这才让她左右不是人,若是崇宇问起来,我又如何向他交待,那毕竟是他嫡亲的姐姐!”
“季氏是季崇宇嫡亲的姐姐?”皇贵妃冷笑一声,“那我呢?我就不是你的嫡姐?”
敏福郡主两手一摊,仍是一脸的不服,撇过了头去闷声道:“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皇贵妃唇角一翘,心中也有些恼怒,“是不是如今你嫁了人,这胳膊肘就完全往外拐了?你不记父王临走时是怎么交待咱们姐妹的?”
敏福郡主怔了怔,随即双手紧紧握住,想起父王临走的那天她不禁微微抿紧了唇。
父王的儿女自然不止她们俩人,但只有她们姐妹才是一母同胞,这样的血缘关系是怎么也剪不断的。
今后在这偌大的上京城里,也就只有她们姐妹相依为命互相照应了。
她也体谅姐姐身为皇贵妃的不易,但她希望这样的事情到此为止,再也不要将季家人牵扯进来。
想起姐姐从前对她的好,敏福郡主心中微软,不由缓和了口气道:“今日我知道我不该轻易出面,但那样的场面若是僵持下去,其实对姐姐也没有半分好处,不是吗?”
“我知道。”
皇贵妃绷紧了脸色,神色幽冷,“裴衍如今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哪一方,可你眼下已是他们的弟妹,就算看在这分关系上季氏也不该再对皇后谄媚,她既然做不了决定,我便让她看看,到底依附于谁最后她才能全身而退!”
敏福郡主指尖放在牙间咬了咬,这是她觉得为难时特有的小动作,眸中神情有些挣扎,只低垂了目光轻声道:“小皇子眼下还那么小,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只怕还得好几年……姐姐何必要逼着她这个时候下决定,”抬起头来,面上有着一丝恳切,“更何况她从前就与皇后娘娘交好,若是要骤然断了这份关系,岂不让人觉得凉薄?!”
“我与她相处也有段日子了,她这人最重情意,对家人尤其照顾,端看她对崇宇的好我就在一旁羡慕着。”敏福郡主说到这里面上微微露出一抹笑来,“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请姐姐今后不要再为难她了!”
皇贵妃面色一凝目露深思,片刻后才缓缓叹了一声,“罢了罢了,反正时日还长,日子久了季氏也能看明白究竟谁才是与他们裴季两家息息相关的人!”
敏福郡主这才抚了抚胸,暗自松了口气,不过对这皇宫她今后还是要劝着季重莲,少来为妙!
坤宁宫
皇后回到自己的寝宫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就连扶手椅褡上挂着的玉珠串都被她揪了下来,清脆的小珠子在殿前滚了一地。
“贱人!”
皇后一掌重重地拍在扶手上,面容冷厉,“她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本宫下不来台,看来这个番邦女子如今倒是越来越乖张了!”
云绣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闻言不由上前一步,轻声附和道:“还好裴夫人是识时务的,贵妃娘娘虽然闹了这一出,可裴夫人不也没有跟着进套,反倒给娘娘搭梯下楼,从这一点来看,奴婢以为裴夫人并没有完全倾向贵妃娘娘那一方!”
皇后这才面色稍缓,却是有些头痛地抚额,声音微涩,“不过那也是迟早的事……”
“娘娘上一次给裴夫人送去那断掉的玉梳,意思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云绣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皇后的脸色,见她微微点头,这才继续说道:“若是裴夫人不应承您,大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她竟然请工匠以金饰将玉梳给接了起来,这说明她并没有忘记和您从前的情意。”
皇后面色阴郁,纤长的手指抚过没有一点皱褶的袖袍,终究是沉声一叹,“本宫也知道她是个念旧情的,可旧情抵什么用?到时候在亲情与利益面前,这一点旧日之情可什么也算不上!”
云绣察言观色,自然知道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