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没有,采秋很好。”
听季重莲这一说,朱管事连连摆手,“采秋是太太跟前的人,懂礼识趣,知书达理,对我也一直很好,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年前开始,她便对我有些冷淡了……”
朱管事话到这里,连季重莲都听出了几分苦涩,他抬起的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又有一丝落寞,“太太,若是采秋嫌弃我了,你尽可以告诉我……我知道我年纪大了些,又是个瘸子,她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跟了我确实委屈了……起初是大人与太太极力撮合,她又不好驳了你们的面子,眼下处了一段时间,恐怕才觉得我不合适……若真是这样,我也不想耽搁了她……”
朱管事垂下了眸子,可放在身侧的双手却在隐隐颤抖,仿佛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是怕失去吗?还是舍不得?
季重莲摇了摇头,这俩人明明是相爱的,却因为缺乏了沟通才造成如今的局面,可见在婚姻之中彼此坦诚有多么重要,没有了隔阂与猜忌,日子才能过得更加美好。
想到这里,季重莲却没有正面回答朱管事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你到现在还想着郑月娘吗?”
朱管事诧异地看了季重莲一眼,随后想到可能是采秋曾经提及过,心中便又释然,只是牵唇笑了笑,“月娘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我想着她也不过是一种怀念罢了,并不会影响我对采秋的感情。”
“好,”季重莲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留着郑月娘的画像,却偏偏被采秋给发现了?”
朱管事这才脸色一变,眸中大惊,“采秋看到了月娘的画像,怪不得,怪不得……”
季重莲根本没有给朱管事思考的空隙,连珠带炮地问道:“朱管事,我再问你,当初你愿意娶采秋,只是因为她长得像郑月娘吗?难道成亲后你就对她没有一丝真心?”
朱管事怔了怔,面上才泛出一抹苦笑,“自从我去家乡拜祭过父母与月娘之后,也算是彻底地放下了,若不是真正喜欢采秋,我也不会应允这门亲事……至于那画像,是我在外漂泊时因为想念月娘才临时画下的,若不是采秋找到,恐怕我已经不知道那画像放在了哪里,又怎么会因为挂念着月娘而不顾忌着采秋的感受,如今她才是我的妻子啊!”
季重莲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往梢间垂下的官绿色帐幔一瞟,笑道:“采秋,你可听到了?”
朱管事诧异地增大了眼,随后猛地转过了身来,这才见着帐幔后缓缓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桃红色的比甲上绣着精致的玉簪花,娇俏的脸蛋,含泪的眸子,不是采秋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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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异军突起,燕王夺嫡
采秋与朱管事算是消除了误会言归于好,见着俩人相拥而泣的画面,季重莲自然选择了回避,悄悄地退了出去,将这块天地留给了他们。
季重莲转到厢房去看木家兄弟,正好见着桂英带着豆芽守在屋外,见了她的到来赶忙上前行了礼。
“这是怎么了?木家兄弟呢?”
季重莲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厢房木门紧闭,窗户上厚厚的窗纸也透不出人影。
桂英便笑道:“安叶姑娘正在给木家兄弟洗经易髓,说是打扰不得,要在那药水里泡上一个时辰,所以奴婢在外面守着。”
“洗筋……洗筋……”
豆芽也跟着念着这两个字,说完后自己都捂着唇笑了。
“喔?”
季重莲缓缓步了过去,在窗棂旁来回走动着,果真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还有木家两兄弟惊奇的呼喊声。
“哥,水黑黑……黑黑……”
这是木原野兴奋的声音,木长风只是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安叶在一旁已是沉了声音训斥道:“安静些,不然我让你再泡久些!”
木原野立时就像焉了的茄子一般泄了气,乖乖地应了一声,“是。”
季重莲笑了笑,没想到调皮捣蛋的木原野竟然这样听安叶的话,平日里桂英都管束不了他,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季重莲步下了庑廊下的石阶,对着瑛虹吩咐了一句,“今儿个太阳不错,搬了藤椅咱们到院子里坐坐,再让奶娘抱了霜姐儿来晒太阳。”
瑛虹笑着应了,转身便找人搬椅子去了,琉璃想了想,才对季重莲道:“太太,婢子去厨房吩咐做两个点心,让太太待会边吃边晒太阳。”
“好!”
季重莲笑着点头,“做个山药枣泥糕,再来个马蹄糕吧,晶晶亮亮的,咱们豆芽爱吃!”
琉璃应声而去,桂英抱了豆芽向季重莲道谢,“太太以后可别再惯着她了,这孩子嘴都养刁了。”
季重莲笑着从桂英怀中抱过了豆芽,看着她小巧乖顺的模样,忍不住逗趣道:“豆芽以后就陪在霜姐儿身边,好不好?”
豆芽眨了眨眼睛,笑着点头,“霜姐儿长得可爱,豆芽要陪着她!”
季重莲哈哈笑了,“你看这孩子多会说话,还是你这做娘的教得好!”
桂英一脸慈爱地看向豆芽,“太太过奖了,这孩子也就嘴甜!”
不一会儿的功夫,瑛虹俩指挥着两个小丫环搬来了藤椅,还有一张圆形的藤编小几。
霜姐儿还懒懒地睡在奶娘怀中,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
季重莲将豆芽放下了地,转而抱了霜姐儿在怀中,一指点在她的脸蛋上,“小懒虫,这般好的太阳,娘抱你好好晒晒!”
霜姐儿闭着眼睛咕噜了一声,吐了个口水泡泡,转头便埋在了季重莲的怀里,那模样惹得大家都笑了。
“太太,霜姐儿的手真小,软软的……”
豆芽不知道什么时候牵起了霜姐儿藏在袖子里的小手,又伸出自己短短的手指比了一下,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比我的还小呢!”
桂英便搂了豆芽在一旁,笑道:“霜姐儿可比你小一岁多呢,这手自然就小了,快别吵着霜姐儿睡觉,不然太太怪罪,娘可不帮你!”
豆芽瞥了一眼桂英,她才不上当呢,再看向季重莲,已是呵呵地笑道:“太太不生气,太太喜欢豆芽!”
“是,太太自然是喜欢豆芽的!”
季重莲笑着捏了捏豆芽的小脸,眼见着琉璃提着食盒从庑廊下走了过来,笑道:“让你娘带着你去吃马蹄糕去!”
“太太最好了!”
豆芽装模作样地给季重莲福了福身,那模样又逗得大家一阵欢笑。
裴府后院里是一片温馨祥和,可远在千里之外的上京城外却是烽烟骤起,喊杀声响成了一片!
上京城的几扇正门早已经紧闭,除非有岭南王的手谕,否则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进出城门,城中的百姓因此而人心惶惶,只盼着这战事能够一早结束,日子能够重回正轨。
此刻,上京城“万春楼”的雅间里正坐着三个男子。
首位的男子的年龄大概在三十五六,虽然他的五官稍显平常,但却有一双明亮睿智的眼睛,唇角隐隐含着一丝笑意,便更多了一丝文人的儒雅之气,一身天青色的锦缎长袍包裹着他颀长的身形,只是近看略微显得单薄了些。
男子左首边坐着一虎背胸腰的大汉,年纪已是不轻,但那身筋骨依然霸道,将玄色的衣袍绷得紧紧的,一双虎目不露自威,有种久居上位的霸气。
而右首边的男子在三人中却最是年轻,他有一张冷峻的面孔,深邃的眸子,虽然身为武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股贵族似的优雅。
只看那左首边的大汉举了杯,对着正中的男子恭敬道:“王爷,咱们如今已是混进了上京城里,可见岭南王的防卫并不如何厉害,咱们夺下上京城指日可待,末将先敬王爷一杯!”
“石将军且慢!”
右首的男子气度沉着,他的目光转向了当中的燕王,冷静地分析道:“王爷,上京城如今虽然是城门紧闭,但出城入城却各有各的门道,如今咱们当依东方大人所言,拿下西山大营才是正事,至于岭南那边……岭南王世子按兵不动,而这场战事只是先损耗了甘肃与辽东的兵力,这对岭南王来说并未伤及元气,若是咱们贸然加入战局,就怕他们还有后招!”
“裴衍说得对。”
燕王沉吟良久,才转头对石重光说,“石将军,咱们还是要稳妥行事,如今虽然进了上京城,却无疑于行走在刀刃和悬崖上,一个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石重光脸上一红,讪讪地收回了举杯的手,有些大大咧咧地道:“王爷莫怪,末将就是个粗人,行军打仗冲锋献阵自是没说的,论起谋算却是不及裴大人的。”
裴衍拱了拱手,自谦道:“石将军言重了,属下不过是就事论事想得多了些,论经验自然不是及石将军的。”
石重光是只老狐狸,可没他外表看起来这般憨厚和莽撞,这一点裴衍自然是知道的,好在这个人心胸还算宽广,也不会在这点事情上与他斤斤计较。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俩也别再互相吹捧了!”
燕王薄唇一抿,牵出一抹淡笑来,又转头看向裴衍,慎重道:“叶将军那里是否已经说定,咱们拿着他的信物到丰台大营去,可真会得到那边的支持?”
西山大营的将领虽是勋贵,但并无实权,对外也就是耍耍花枪,但若是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无疑是掌握了士家勋贵们的大部分力量,在舆论上便占有先机。
至于丰台大营,那才是卫戍上京城的精锐部队,只是现在形势不明,他们没有站队,就连岭南王派人游说也没能将其纳入麾下,若是掌握了丰台大营,那么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这一点裴衍也是没有把握的,但听到燕王这样问,他略一思忖,才慎重地回道:“据叶将军所说,他与丰台大营的何都督是过命的交情,若不是因为他的劝告,何都督如今也不会保持中立,俩人的态度是在一条线上的,但如今叶大人已经投效了王爷,若是咱们带着叶大人的书信与信物去劝服何都督,想必能够事半功倍。”
说到这里,裴衍已经站了起来,退后两步撩了袍子单膝跪在燕王跟前,垂首道:“王爷,属下愿意前往丰台大营,务必说动何都督投效王爷!”
“好!”
燕王眸子晶亮,豪气万千地扶了裴衍起身,手掌重重地拍在他结实的臂膀上,眼中溢满了豪情,“本王麾下有你这等忠勇之士,何愁大事不成?!”
石重光这才端着酒杯过来,笑道:“王爷得此贤才,实是可喜可贺,我先预祝裴大人马到功成!”说着便递了两杯酒上前,一杯给燕王,一杯给裴衍,自己手中又拿了一杯。
三人相视一笑,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
在上京城外一栋沉旧古朴的四合院内,李照正翘着脚仰靠在一张黑漆木的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把飞鱼匕首,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跪地的男子,华丽的宝蓝色长袍拖曳在地,胸口上绣着艳丽的团花纹,箭袖在手腕处渐渐收紧,挑了奢华的银边显得很是贵气,他咧了咧嘴,整个一纨绔子弟的打扮。
半晌后,才听到李照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带着几许冷冽,“这么说……人竟然是跟丢了?”
“是,小的不慎……”
跪在地上的男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额头的汗水大滴大滴地滚落在地。
“跟个人都能跟丢,要你何用?!”
李照面色一敛,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凌厉了起来,就在说话的空当,他手腕一甩,匕首飞射而过,划过一道闪亮的银芒,随之将那人的右手死死地钉在了青砖地面上,鲜血立时便浸了一地。
跪地的男子却根本不敢叫痛,只能咬紧了牙死命地忍着,额头痛得青筋直冒,口中还不忘道:“世子息怒,小的虽然是跟丢了,可照他前进的方向,该是去丰台大营的!”
“裴衍去丰台大营?”
李照倏地坐直了,眸中有寒光闪过。
裴衍如今是在燕王的麾下,自从那一剑之仇后,他可从来没有忘记过。
西凉那方如今正在与梁城开战,按理说裴衍不应该出现在上京城附近,可他就这样来了,还去了丰台大营,是不是说明燕王也不是他所表现得这般老实乖顺,竟然也有了夺嫡的野心?
“世子?”
男子低声唤了一句,眉眼稍稍抬起扫了扫李照,复又极快地垂了下来。
李照脸色一沉,“既然知道他去了丰台大营,可有让人留意那边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