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整了整神色,眸中含着一丝轻蔑的笑容,伸手一扶,崔妈妈含着痛递出了一只胳膊,半躬着身子,任大太太的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
“大伯母,我不能走!”
季重莲面色冷凝地上前两步,胡氏也紧跟其后,她现在深悟到临行时季老太太说过的话,有大太太这样的媳妇,的确是季家的悲哀。
“喔,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强抢?!”
大太太唇角挂着一抹冷笑,看向季重莲的目光是无尽的嘲讽,一个小丫头还妄想和她斗,这里可没有季老太太为季重莲撑腰,若是想她再如在丹阳时一般地服软忍让,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大伯母,强抢我是不会,可让我再看着大姐姐在童家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你这个母亲狠得下心,我这个妹妹却是做不到的!”
季重莲话语沉凝,字字如刀,虽然没有溅起一片血腥,但到底让大太太面子有些下不来了。
胡氏站在她身后,虽然没有言语,但看她那模样也是一力支持的,让大太太的气势一下提不上来,双方不由僵持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童经年在春兰的陪同下也进到了屋里,屋内剑拔弩张的气势让他微微一滞,他目光微转,在触及季重莲时却是一瞬间便被点亮了。
季重莲今日里着了一件暗影流光的石榴长裙,裙身是暗紫色,但因为光线折射的原因,在黯淡的地方反而有种闪亮的光华,再衬着她白皙精致的五官,犹如尘埃中一颗纤尘不染的明珠,莹润光洁,熠熠生辉!
“这……这不是五表妹吗?!”
惊喜之后,童经年的神情一瞬间变得神秘暧昧了起来,他甚至忽略了就坐在他跟前不远处的大太太,径直向季重莲走了过去。
“咳咳……”
大太太早知道童经年是兴好渔色之徒,未免他失礼人前,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这才扯着嗓子咳嗽了一声。
可童经年仿佛处于梦幻中一般,似乎除了季重莲的莹莹光辉之外,他再见不到其他人的影子,只是脚步一步一步地接近着,眼看就要靠近季重莲了。
“童姑爷,请自重!”
胡氏微微皱眉,脚步却不自觉地踏前一步,将季重莲挡在了身后,眼前突然出现了另一张端庄的面孔,童经年一怔,这才停下了脚步,略微迟疑道:“这位是……”
“这是我母亲!”
季重莲面无表情地说道,看向童经年的目光隐隐透着厌恶。
童经年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季重莲是四房的嫡女,生母沈氏早亡,若说这是她的母亲又过于年轻了些,定是后来季明宣的续弦。
想到这里,他不由退后一步,给胡氏行了一礼,“见过四伯母。”
“不敢!”
胡氏微微侧了侧身,只受了童经年半礼,跟这种人是亲戚,她心里怎么想怎么膈应。
春兰就站在一旁,看着童经年那色眯眯的表情,手中的帕子都要被她给绞烂了,早知道童经年会是这副模样,她就不用急急地去报信了,还以为季家会发现什么,看来是她杞人忧天了。
大太太又继续咳嗽了几声,童经年这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转身随意地拱了拱手,“不知岳母大人来到,小婿有失远迎!”
大太太冷哼了一声,她来童家那么多次,童经年哪里出现过,今儿不过来了意外的客人,他这便蹿了出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大太太的目光隐隐扫过季重莲那张姣好的面容,不由沉了面色,心中暗忖,都是美色惹的祸!
“大姐夫!”
季重莲看了一眼大太太,脑中灵光一闪,已经闪身而出向前走了两步,对着童经年微微一福身,“我看着大姐姐这身子骨不好,心情也是不佳,便想带着她去寺庙里住上几天为大姐姐祈福,不知道大姐夫可否答允?”
季重莲说到这里,目光微抬,眸中闪烁着清澈的黑芒,一眨不眨地看向童经年,纤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掠过一片黯淡的阴影,竟然有种我见堪怜的娇美之态!
胡氏目光一闪,瞬间便明白了季重莲的用意。
大太太既然说这事要季芙蓉的婆家才能决定她的去留,那么不经过大太太,只要童经年点头就好。
大太太自己说出的话总不可能再吞回去吧?
大太太此刻却也有些焦急了,只目光转向童经年,不停地对他暗示着。
但此刻童经年的眼中哪里还有大太太的半分身影,见着身前娇美玲珑的季重莲,他早已经心猿意马,毫不犹豫地便点下了头,连嗓音都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激动,“五表妹这般心意,我如何能拒绝?”
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指的便是季重莲这样的美人,岂是一般言语可以形容的,童经年只觉得一颗心都荡漾了起来,飘来飘去靠不了岸。
“那谢谢大姐夫了。”
季重莲垂下目光退后了几步,嗓音清冷,但此时已是有些沉醉的童经年自然感觉不出来,只是看着佳人退了回去,眸中闪过一许失落罢了。
“大嫂,既然童姑爷也没拒绝,那么咱们就先将大姑奶奶接回去,择日便向寺庙一行。”
胡氏向前踏了一步,童经年自然便要让开一分,只是他的目光却还是不死心地往季重莲身上瞄去,巴不得将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看个遍。
“你……”
大太太咬紧了牙,脸色青白交替,又狠狠地瞪向了童经年,这个草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将自己的妻子就这般往外送了,如果到时候季重莲他们不将季芙蓉再送回来,看童家到哪里找人去?!
“墨菊,快收拾东西,咱们即刻就走!”
见大太太无话可说了,季重莲心底一声冷笑,转身便对墨菊吩咐道。
墨菊应了一声,胡氏又让阿箩和林桃去帮忙,一会儿的功夫便将简单的行装收拾妥当了。
大太太看着季重莲的目光似要喷出了火来,一口银牙磨得嚯嚯作响,终是冷哼一声,一甩衣袖率先出了房门。
“咱们走!”
胡氏只轻轻一笑,却也不介意,甚至看着大太太这样吃瘪,她心里还隐隐升起一股快慰。
童经年却是表现出了十二分的热情引着胡氏往外走,只一双眼睛却在不住地回头往季重莲那方瞄去。
他早就知道这个小姨子长得绝色,初见时她年纪尚轻已是个美人胚子,几年不见更是出落得让人惊艳,若是能收入他的名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总之看季芙蓉那模样也活不了多久,若是等着妻子死了,要想两家情谊再继续,他何妨求娶季重莲?
胡氏如今是季重莲的嫡母,童经年才会这般费心思讨好,换作大太太,他根本都不爱搭理。
季重莲自然没有向童经年那方瞄上一眼,她在一旁看着墨菊与林桃小心翼翼地将季芙蓉扶上软轿,又为她理了理衣襟,这才在一旁护着出了二门。
春兰倚在廊下看着那一纵远去的人影,唇角却是噙起了一抹得意的笑来,那事情没有一个人提起,看来是谁也没有发现呢,果真是她多虑了。
☆、第【105】章 寺庙静养,悠然时光
季重莲坐在马车上长久地沉默着,胡氏也不开口,只是一双秀眉深深地拧着。
照大太太这状况来看,很难说在她心里到底是女儿重一些,还是名声和富贵来得更紧要,这样的母亲胡氏自问从来没有见过,或许这就是高门大族内里的污黑,那些光耀华丽的外衣只是穿给别人看的,可内里的脏污和龌龊只有自己才知道。
墨菊窝在马车的角落里,季芙蓉就躺在她的怀里沉沉睡去,那安静的睡颜就像个孩子,只是面色苍白憔悴,看久了便让人心生不忍。
半晌后,胡氏才轻声道:“重莲,你是真地决定带大姑奶奶去寺庙里住着吗?”
刚才那样的场景,胡氏以为季重莲这样说只是权益之计,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季重莲显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闻言不禁一怔,这才抿唇道:“母亲,我是真地打算带大姐姐去寺庙里住上一段日子,辟一块清静之地,也适宜她静养。”
若是可能,季重莲自然巴不得眼下立马将季芙蓉打包带回丹阳,可看着她瘦弱的模样只怕是经不起远途的颠簸。
可要回到大太太眼皮子底下过活,她又怕季芙蓉每天都被大太太念着,这样的状况下怎么能够静心休养?
所以,眼下只能远离童家,远离大太太,而佛门却是最适宜去的地方。
灵隐寺是国寺,季重莲在那里曾经有过不好的记忆,所以她没打算去那里,离上京城里稍远些有个普济寺,去那里也不到一天的路程,但清静却远胜灵隐寺,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往普济寺而去。
“今日就去?”
胡氏挑了挑眉,季重莲的雷厉风行她到眼下才算有了认识。
“现在就去。”
季重莲笑了,大太太气呼呼地走在了前头,若是他们再回了季宅,怕是大太太也不准他们轻易离去了。
“还要劳烦母亲再回一趟大伯母家里,让采秋将咱们的行装打理上,我先去安排,你们随后再来。”
季重莲与胡氏去东阳伯府时,采秋留了下来与洪姨娘一起收拾整理她们要住的苑落,眼下看来是白白忙碌了一场。
胡氏看了季重莲一眼,既然她都已经将什么都安排好了,自己也没必要再驳了她的意思,若是再与大太太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恐怕真是要受尽白眼了。
胡氏叹了一口气,沉吟道:“就依你所言吧!”
带着季芙蓉从童家离开时,墨菊让自己的丈夫也赶了一辆马车跟着,眼下走的人还不能多了,不然未免会让童家生疑。
季重莲是这样交待的,再说季芙蓉的嫁妆还锁在童家呢,最后要怎么样决断定夺,势必还要再上童家走一趟。
童经年并不知道她心中打的主意,这才轻易放了季芙蓉离开,若是他知道季重莲已经打定主意要季芙蓉和离,怕是此刻已经变了脸色。
*
与季重莲想得没错,大太太已经先行一步在家里严阵以待,甚至还鼓动了季明德一起,俩人商量了一番,准备要好好教育批评季重莲的行为,然后再将季芙蓉给重新送回童家。
可是左等右等,大太太没有等回季重莲和季芙蓉,只见着胡氏归来,不由得傻眼了。
“人呢,你们将我女儿带到哪里去了?”
大太太原本端坐在软榻上,此刻却再也坐不住了,几步奔到胡氏身后,左右看了看,甚至还急走几步撩开了帘子向外望去,哪里还有其他人的身影,她顿时傻眼了。
“四弟妹,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季明德脸色沉了下去,只是对着一个妇孺他也不好发作。
“大伯,刚才重莲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相信大嫂也一定转述了给你听,大姑奶奶抑郁成疾,在童家休养根本不见起色,所以咱们这才将人给带往清静的寺庙里去住上一阵,期望大姑奶奶能好过来。”
胡氏一点也不慌张,慢条思理地说道:“眼下我便是来收拾行装的,咱们就不在府上叨扰了。”
胡氏唇角微翘,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对着这样一对父母,她也相当无语。
“你……”
大太太又奔了回来,眸色冷厉,唇角颤抖地说道:“你们怎么敢?”
“忘了和大嫂说一声。”
胡氏忽地一笑,“童姑爷送咱们离去时还亲口保证过,择日便来寺庙里看望大姑奶奶,让咱们陪着她放心静养,不必操心家里的琐事。”
季明德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抿了抿唇,一脸深沉地转向大太太,道:“既然这事女婿也同意了,咱们就不多说了。”
“可是……”
大太太咬了咬唇哭丧着一张脸,如今季重莲倒是将人顺利给接走了,他朝若是想要再送回去,还有那么容易吗?
那三房的太太本就与她不对盘了,还处处挑剔着季芙蓉,眼下自己的女儿都主动离去,那个老太婆只怕会高兴地拍手称快!
“没有可是!”
季明德斩钉截铁地说道,目光冷冷地转向了胡氏,“既然四弟妹要走,咱们也不能留,恕不远送!”
季明德说完这话一甩衣袖便大步离开了,女人误事,他就不该掺和到这里头来,但只要季芙蓉还在,他总会让两家的关系不断,不管是有利益绑之,还是以权势诱之。
东阳伯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职,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谁也没有投靠,若是他能为岭南王牢牢地网罗住这个人,将来对岭南王的大业必定有助,自己也能在从龙功臣薄上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不枉费季老太爷从前的那番苦心孤诣。
胡氏垂下了目光,她倒是听说过这位季家大老爷的名声,只说他待人宽厚,风度儒雅,可全然不是眼前的这副面貌,看来不是外间的人夸大了,便是这位大老爷太会做面子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