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半掌大小的令牌高举过头顶,暴露在所有百姓的视线下,暗沉的材质在阳光的反射下,出现了三个金色的大字,鲜艳耀目。
烈王府!
青年惊恐的张开口,一声解释的嘶吼还没传出……
血溅当场!
砰砰连续两声巨响,此时显得那么清晰,青年的脑袋飞起和身体先后砸落地面,在地上留下道弯月痕的血泊,猩猩点点,染赤了所有人的眼睛。
这情势急转的一幕,让满街的百姓一愣一愣。
东方润自马上缓缓的转头,沿着整条长街四下里扫过一遍,温和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秦派遣了诸多奸细潜入我楚,意欲挑起我东楚内乱,让我们尚未发兵就已经自乱阵脚,其行可耻,其心可诛!但是……朕相信,我东楚子民,眼是亮的,心是明的,断不会受到奸人蛊惑,无论神女说是妖言抑或神语,只要我们万众齐心,相信不会有人能撼动我东楚半分!”
“这东楚,这天下……是朕的,也是你们的!”
一番大义凛然的瞎话,冷夏听在耳里,笑在唇边,那微微翘起的弧度,不知是讥是赞。
好一个东方润!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手段,运用的是淋漓尽致,这人几年不见,玩弄人心的伎俩更高一筹了,瞧瞧这信手拈来圆融自如的做派,岂是寻常人比的了的?
方才那种情势,他是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而这一招栽赃,既以雷霆之势威慑了百姓,又给了自己一个优雅的台阶,我说他是大秦的探子,他就是,不是也得是!
更何况,还证据确凿呢。
不论百姓是否相信,接下来的日子,这汴荣城内的流言蜚语,估计可以停歇一阵子了,她的一招神女让东方润无招可接,没想到这人干脆不接,以最为铁血的方式,将它压下去!
而最后这瞎话说的,更是高端。
一口一个“我们”,从头到尾和百姓站在一条线,字字句句诚恳真挚,分析着分析戳大秦一下,戳完了再退回来继续诚恳。
这一刚一柔,即便百姓的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此刻也已经被震慑住,甚至后面如果再有此种情况,他们还会不自觉的想一想,是否真的是大秦的奸细,在东楚挑拨离间,煽动他们。
高,实在是高!
看到这里,冷夏已经完全的失去了兴致,心里多了抹淡淡的悲凉。
她大步走上前,身后三个跟班嗖嗖跟上,在大军的队伍中穿梭着,越过一列列的士兵,停在中后方一个小头目的跟前儿,低声说了几句话,告假。
小头目看向前面远远的,腿夹马腹,正要再次启程的东方润,终于一咬牙一跺脚,答应放她偷偷离开。
临着走了,又嘱咐了一句:“皇上这日应是先回宫里,什么时候去军营还不晓得,应是差不了个两三日,你们早些回来,别给老子惹麻烦!”
冷夏一边穿出大军,一边随意的挥挥手。
大军从北门进城,穿过西门去往西郊海军衙门,东方润则是先回皇宫,就像他说的,这一两日的时间,总是有的。
而这半个月的路途,足够她在东楚的军营里,小范围的混了一个好人缘,本身她就是个没有编制的人员,即便不在若是没有人特意查问,也发现不了,若是回去就更好办,随便叫个熟悉的人做个凭证,轻而易举。
更何况此时,她的身边,还有三个正规的东楚士兵。
冷夏带着三人,门儿清的拐进一条巷子。
后方忽然有人白着脸转身干呕,一声干呕将所有怔住的百姓唤醒,有人尖叫一声蹬蹬退后,有人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有人捂着脑袋不停颤抖,他们也说不出此刻心中的感觉,到底是因为这砍头的场面太过突然,还是方才跟着呐喊的人竟是别国奸细,或者心中在暗暗怀疑他们君王的栽赃嫁祸……
说不清,这些真真假假没人说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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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回春堂。
在全城百姓都聚集到汴荣正街上的时候,回春堂内显得一片冷清,两个十四五岁的药童拎着苍蝇拍,漫天挥舞着初秋季节本也没有的苍蝇,再里面隐约可见纱帘后一个老郎中,正仰头倚着靠背,两脚搭在诊脉的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天昏地暗。
冷夏方一进门,药童顿时眼睛亮了。
蹬蹬两步冲出来,一人站在一边,点头哈腰的询问:“军爷,什么病?”
冷夏瞧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就觉得,如果她说没病,真是太没人性了!
于是,没人性的某个女人,扬眉,微笑,依旧回:“没病。”
一个药童翻个白眼,小小声飞快的嘟囔着:“没病上药房这是脑子有病吧脑子有病也是病得治!”说完转个身继续挥苍蝇去了,另一个不信邪的盯着她看了半响,郑重嘱咐:“军爷,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那架势,仿佛她没病也要给整出点病来。
身边的邓富扯扯她袖子,叽叽咕咕凑上来:“老大,这就是你以前学徒的药房?这里的人……”
他指指脑子,不言而喻,还没见过这么神神叨叨的药童,好像人不生点病给他们点事干,那大罪简直堪比宰了他们媳妇干了他们爹妈。
再者,还有见到当兵的,是这态度的?
“吆喝,怎么说话哪!”药童大喝一声,眼中刷刷放光,一把丢掉苍蝇拍,撸起袖子就冲了上来,一副“他妈的老子闲了这么久终于有不怕死的上门来被老子揍了”的神情。
自然,这是冷夏看出来的,而在身后那三人看来,这药童细胳膊细腿儿的,简直找死。
邓富虎躯一震,呼哧呼哧喘着大气,粗壮的胳膊已经抡的滚圆砸了过去,自从参了军以后,但凡出来谁人看见这身军服,不得点头哈阿谀奉承着,现在的医馆,咋变的这么横了!
就在这矮壮军爷和瘦弱药童,即将亲密接触的一瞬……
他们的身上,出现了两只白皙的手。
一只抵着药童的脑门,一只捏住邓富的手腕,这柔柔弱弱的两只小手,竟是含着力拔千钧的气势,让两人离着毫厘之差,再也动不了分毫!
药童的眼睛变了。
邓富的脸色变了。
回春堂内的另一个药童,亦是呼的一下站了起来,身上的气息缓缓上升,摆出最佳的攻击准备,哪里还有进门时那撒泼打诨的模样,而后面跟着的邓贵和张荣,也感觉出了几分诡异的气氛,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他们都不是傻子,将不解的怀疑的谨慎的目光,齐齐投向了冷夏。
高手!
冷夏悠然松开手,看向俩神色凝重的药童,早在进门她就发现这两人气息绵长下盘稳健步子却轻盈,明显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不由得,她再次叹气一声,咋战北烈的暗卫,一个个都这二百五德行呢……
败笔啊败笔!
一边叹息着,嫌弃的瞥了俩药童一眼,一边在他们谨慎的注视下,大摇大摆的拉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吩咐:“把钟默给我找来。”
两人一愣,能说出这名字,已经足以可见,这是自己人。
忽然,想起了前几日他们沉稳淡定少言寡语的师傅,难得开声吩咐的一句话:“别怪师傅没提醒你们,若是有个极彪悍的女人,或者也可能是男人来这里,若是你们招待不好,以后就去青龙寺喂海龟吧……”
当时他们的注意力,只放在了海龟,青龙寺那只巨大的海龟,虽然被认为是神迹没人敢不敬,依然被供奉在了神台上,不过每一个东楚人的心里,估计都恨不得把它给炖了!
丫壳上写啥不好,写个四海归一,先给了东楚一希望,再一盆冷水泼下来。
太贱了!
这极大的希望之后,得到的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而此时,他们顿时想起了那句话的重点:彪悍!
两人琢磨着这个词,看着这轻飘飘制住其中一人,然后即便知道这是暗卫的总部,后院里说不准就有几十个人的情况下,依然大爷一样坐了下来的新兵,这会儿正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勉勉强强喝了一口还嫌弃的一皱眉,吩咐起他们来跟使唤奴才似的。
妈的!
彪悍,没跑了!
俩人顿时咧开大嘴,露出何止八颗白的晃眼的牙齿,那变脸跟变天似的,一瞬又恢复了开始的不着调,狗腿道:“官爷,稍等,稍等,小的这就去。”
那人“咻”的去了,另一人更是“咻咻咻”在医馆内移动着,把目瞪口呆的邓富三人,给一人拉到了一把椅子上,端茶倒水好不体贴,那标准的微笑看的三人下巴砰砰落地。
药童极自觉的,给他们合上下巴,拿着苍蝇拍扇着凉风,笑眯眯问:“官爷,还热不?”
啪!
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冷夏无语的磨了磨牙,丢人,丢人啊!
还是钟默比较淡定,缓缓的走出来目不斜视,直接无视了他两个虎了吧唧的徒弟,沉稳的面容上五官平平,一身气质显得少许古板,他走到冷夏近前,二话不说行了一个大礼,恭敬道:“属下参见王妃!”
砰砰砰砰砰!
这次是五个下巴一起砸下去。
两个药童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竟然就是所有暗卫口中,那被封为偶像的小王妃,那个五国中流传在所有人的口里的神话。
而邓富三人,就更是想不到了,即便方才看到冷夏的身手,他们已经怀疑了她的身份,可是给他们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往大秦烈王妃,西卫女皇,神女的身份上靠啊!
三人的脸可谓变幻迅速,由惊恐到不敢置信再到敬佩膜拜外加嘴角抽搐。
这这这……
西卫女皇不是跟着大秦的战船走了么?
竟然就混在他们的军营里,和他们一路同行半月之久,忽悠的一军营的人称兄道弟……
这消息,简直比女皇是男人还要惊悚啊!
瞧着不可置信望过来的目光,冷夏摸摸鼻子,无语的想着,如今的西卫女皇可不就是个男人么,慕大神医假扮的。
一瞬的时间,三人的神色变的复杂无比,眸子里有抗拒有担忧也有几分挣扎……
钟默原以为冷夏带着他们来,该是对他们放心才是,此时忽然见到这样的神色,顿时明白了几分,大手移到腰间的剑柄上,朝着冷夏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那意思:杀?
冷夏翻个白眼,这人在上次来东楚,曾见过一次。
沉稳少言,做事可靠,在战北烈的暗卫中还算正常的一个,然而唯一的一点暴露了这厮的本性,丫就是个战争贩子,武斗狂人!
一见到战北烈顿时那双古板的眼睛放出了光,明明打不过屡上屡败,被战北烈修理的一身伤,偏偏下一次看着立马原地满血满状态复活了,打了鸡血一样的冲上去……
对于这种武术方面的执着,冷夏很是匪夷所思。
钟默失望的收回手。
冷夏看向三人,理解的很,毕竟他们是东楚的人,在这里土生土长对于这个国度有着深厚的感情,即便如今已经对东方润失望,同样的祈求和平,但归根究底她是敌国的女皇。
张荣比较单纯。
他哆嗦着腿肚子,试探性的小声问:“凌……女……女……大秦和东楚……能不能……”
冷夏轻笑一声,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摇摇头道:“战争到了如今这个层面,已经不是和解就可以解决的了,大秦和东楚势必有一方要归入对方的领土,我相信这胜利的一方,属于大秦。”
三人讷讷不能言,她说的没错,照着如今这个架势,大秦的胜算是要高一些。
邓贵不自觉的抓着左边空空的袖子,“不过,即便胜,也该是惨胜啊!”
凤眸中一丝傲然的猖狂划过,冷夏搁下手中的茶盏,回的铿锵而笃定:“所以,我来了!”
三人也大概能想的到,她来到东楚不可能是去军营看看风景那么简单,想必有着其他的目的,可是这些已经不是他们这种见闻狭隘的小兵可以理解的了,从另一个方面说,其实东楚改了谁的姓,对他们的意义并不大,如果她的到来可以让战争平息,这片繁荣富饶的土地没有战火侵蚀,他们可以安心回家和亲人团聚,那么这国度……
姓东方还是姓战,又有什么分别呢?
三人不自觉的相信了冷夏,如果是开始有人说西卫的女皇亲手为不起眼的小兵截肢,忍着他满身的腐臭和喷的满头满脸的鲜血,他们肯定嗤之以鼻,搭着那人的肩鄙夷一句:“哥们,傻了吧?”
可是如今,这半月的相处即便不长,也足够看清一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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